第6章

第六章

年华似水,潺潺流逝难追,岁月如白描,只和轻描淡写。

落落几笔,便涂抹出桃花瑾三的桃样人生。

在四位星君诚心陪伴下,桃花瑾三过上了桃花瑾三一直想过的生活。

除了学习,桃花瑾三可以随心所欲,吃鱼、吃肉、上山、下水、收集珍奇异宝……还很给面子的,为四星君设计了四座构思精巧的休养生息之所:

大红的木屋,数十根百年梨花木拼接而成,占据半边草地,飞檐高墙,檐角风玲,虽称不上宏伟高大,但也宽阔大方、敞亮明朗,且成为几人集会之所。

小银的草屋,绿草彻合而成,木窗草屋,很有些乡村风韵,就差在门前竖起酒旗,名曰稻香村了。

燕姬的树屋,建于百年紫槐之上,临水而居,且有花梯冉冉而上,紫纱妙曼,婉如凡间女子深闺,诱人总想窥视。

雉姬的花屋,百花齐放、芬芳小巧,门前百花拱桥,桥下流水潺潺,且时有蝴蝶徘徊不去,衬得人也仿若百花仙子,袅袅婷婷,妩媚动人。

各屋都极具特色,深得各屋主人喜爱,为此,虎颜大悦,还专程为他们的桃君放假一天以作奖励。

为此,潭中之鱼深受其害,或蒸或烤、或炒或煎,被那桃花瑾三折腾得是鱼心慌慌。

只有学习,桃花瑾三不可以随心所欲,照例每七日读书、写字、弹琴、画画、学仙术……学不好还会罚不许吃鱼。

其时,桃花瑾三本可以不过这样的生活。

可桃花瑾三深深懂得,总是妥协,是一种软弱,单方妥协,是一种不公平,相互妥协,才是真正处世王道。

而且,这种相互妥协的尺度也可以讲究个敌强我弱、敌疲我扰——

某个春暖花开日,坐在大木屋里,大红正与小银临窗下棋。

下的是象棋,某个曾当过现代人的桃君教的。

棋盘是桃花瑾三的枝,

棋子是桃花瑾三的枝。

这样舍身舍肉自然不是白作牺牲的——

桃花瑾三噔噔噔踏着木阶跑进屋来,挨到大红身旁坐下,“春天过去了呢?”

大红停了手回望桃君,

“……是不是就得结蟠桃了?”

大红点点头,铿然落下一子。

桃花瑾三再问,“结桃,可是很费功夫的。”

大红抬抬眼皮,回他一个语气词,“嗯。”

桃花瑾三舔舔嘴唇,“那个,可就没时间学文化了……”

“是吗?”大红啪的把炮掷过去,“轰。”

小银的马脸一颤,桃花瑾三也跟着一颤。

某桃君还是贼心不死,再接再厉,“那个,那个文化课是不是就可以取消了?”

“将!”随着大红铿锵有力的一声虎啸……某桃君和某小银一起全军覆灭。

为了表示抗议,桃花瑾三在叶子最茂盛、最不起眼的角落,结了一个肉眼不细看都看不到的小小蟠桃子。

淡淡地看了桃子一眼,大红一语未发。

可是当天晚上,桃花瑾三便倒霉了——一宿没能睡觉,抄的是大红扔给他整本的《大乘阿毗达磨杂集论》。

烦得桃花瑾三简直想把那书蘸着墨汁吃进肚子。

某个天气晴朗日,花香袭面、百蝶纷飞。

桃阴树下,桃花瑾三一指棋盘,冷然道:“大红,陪我下棋。”

大红顺从的坐下,摆好棋盘。

桃花瑾三目光一挑:“等等……”

一双金色虎目望过来。

“下棋要有彩头才有意思,这么着吧,本桃君不为难你……你赢了呢,我学习,我赢了呢,你学习,怎么样?”

桃花瑾三早想好了,他要教红毛老虎学英文……教他象“色氨酸合成酶A蛋白质”那样有1913个字母的单词。

大红淡淡回曰:“好。”

走卒、跳马、横车将路……

最后……桃花瑾三输了!

我怎么可能输呢?这棋法是我教的,规则是我讲的,连这棋盘都是我做的……桃花瑾三皱着一张桃花脸,百思不得其解。

小银同情地拍拍他的肩,慢声慢语道:“桃君呀,您可能不知道,虎兄之才情在天界……与文曲星君齐名。”

呃~~~某桃君肠子都悔青了,然后他得出个结论——这就是不知已知彼的教训。

当夜,某桃君又得到了他应有的“彩头”——抄整本的《般若波罗密》。

如此你来我往,两人斗的不亦乐乎。但可惜,这小小桃仙实在斗不过那万年老虎,总是输多胜少,以至于某桃君越输越勇,越勇越输,竟留连于其中不可自拨。

……

某一日,桃花瑾三坐在溪边,靠着桃树、叼着桃叶作思想者。

大红走过来坐下。

桃花瑾三横他一眼,把脸扭向别处,然后一枚火红的果子出现在眼前。

还是移动的果子。

桃花眼随着火红果移动……然后桃花眼就对上了一双虎眼,满是笑意的金色虎眼。

抢过果子,上去就是一口,甜甜的,之中还掺有一种酸酸涩涩的味道,好吃。

“这是一种新生的果实。”大红缓缓开口。

桃花瑾三低头吃果。

“这种果实叫火棠,”大红再说。

桃花瑾三低头吃果。

“这种果实只有懂载值的人类经过架接才能生成。”大红再再说。

果吃没了,桃花瑾三扔了核,抹着手傻傻的问大红,“什么意思?”

大红叹气,“我的意思就是说,桃君呀,我们这坐无名山上,终于有人类居住了。”

我倒~~~~

桃花瑾三非常不雅的摔了个跟斗。

桃花瑾三爬起来跑回桃树下翻记事本,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四百来年了。

他郁闷,他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眨眼间,竟是四百多年了。

他郁闷,眨眼间,自己怎么就已经这么大年岁?四百年……快赶上老乌龟了。

他郁闷,自己快变成老乌龟的时候,怎么才有人类来此山居住。

他郁闷,不知道来此山居住的人类,会不会和自己这个老得快成老乌龟的人相处融洽?

大红负手站在他旁边,说:“桃君,大红劝您千万别想去和那些凡人接近?”

“为什么?”桃花瑾三闷闷的问。

“因为,您太……与众不同。”大红说完,自行走开。

桃花瑾三不解的望着溪水里的自己……不就是脸白了些吗,不就是眼珠粉了些吗,不就是别的男的不穿的粉红衣裳我穿上了吗?不就是眉宇间的桃花蕾跃跃欲试,大有在额间肆意开放的势头吗?

不就是……唉,好吧,好吧,他承认,自己已经确确实实、完完全全的不再属于人类了。

桃花瑾三面无表情的托着自己粉白的腮,坐在溪边悲伤。

好在桃花瑾三懒。

好在桃花瑾三作过人类。

好在桃花瑾三懂得人类的可怕之处——他可不想被那些人类当成不明生物进行研究或者……解剖,甚至制成标本。

因此,他强压住寻找前生岁月、寻找前生同类的欲望,没有去找那些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人类。

这样,随着日月更叠,斗转星移……桃花瑾三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可以脱离桃树越来越久、灵体也越来越肉感化,基本上趋于人类,甚至高于人类了……除了人类必会的那些技能外,如御风、御水这等高难仙术也练成了不少。

而且,桃花瑾三同学终于学会了一个成为“仙”最基本的技能,那就是——“飞”。

人总是在强大的能力面前表现无限的自信,桃花瑾三自然不例外,自从学会了这种叫作“飞”的技能,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在可怕的人类面前自保了。

不过,他没有打破要去找人类的誓言,毕竟作为已经学会“飞”的“上等神仙”来讲,信守诺言是必不可少的高贵品行。

但是,不找,不等于不看。

不正大光明的找,不等于不偷偷摸摸的去看。

学会这种技能,是在桃花瑾三将近五百年的时候。

他自己很确定那叫作“飞”,可四星君却很严肃的告诉他,他会的那种,叫作“拱”。

人家别的神仙飞,譬如大红,都是悬于空中,穿行于白云之间衣带飞袂、洒脱如虹,而他老人家只能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前拱,衣不动、袖不动,只一个小细腰在那拱、拱、拱……

每当这时候,四位星君都会一脸羞涩的躲进自己的屋子里闭门思过——他们怎么就教出这么笨的一个上位仙君呢。

桃花瑾三给这种似飞似拱的行为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自己曾经是人类,而且是唯物主义的坚决拥护者,自然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持怀疑态度,因此,在将信将疑、极不自信的心态下,还能够“拱”成这样,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这简直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伟大的进步了!

虽然拱的有些有碍视瞻,但那也能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咳,那个、再宽广美丽的土地,也能任他桃花瑾三来去如常、自由飞翔。

于是,桃花瑾三拱过一个山头,又拱过一个山头,趴在云彩上,就能看到那些姗姗来迟的人类了。

云彩底下是一座可以用辉煌来形容的建筑群,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不知道,可不代表大红不知道,但他从来不会告诉他关于人类的任何事情。

这座不明建筑群没有坐落在山谷间,而是在围谷而立的最高巅峰顶部。

依山而建、宏伟气派,亭台楼阁错落有秩、布局简约大气,把皇家那种不经意间流透出的奢华与高贵表现的淋漓尽致。

可谓,高楼万丈平地起。

山峦高耸入云,玉带环绕山巅,把美仑美奂的亭台楼阁环于其中,那些四角飞扬、色彩缤纷的琉璃屋顶时隐时现,与偶尔传出的忽高忽低的嘻闹之声交织于一处,胜人间似仙境。

桃花瑾三觉得天界想来也不过如此。

“那里,是哪家王朝的行宫?”

桃花瑾三每次回来,都会回味那些建筑、那些偶然能看到的衣袂、那些偶然能听到的人语声,然后意犹未尽,甚至跃跃欲试。

每当这时候,大红都会深深的盯着桃花瑾三告诫:“不许接近那些凡人。”

这话,桃花瑾三都听腻了。

于是桃花瑾三只能叹气,然后再趴上云彩,再去看那些建筑、听那些人语声、寻找偶然掠过的衣袂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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