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少年时

寺庙里有些许荒草,却都长得不高,可见有人定期清理。缘机带头走在前面,片刻,入眼的便是佛堂。可惜这个佛堂已经十分老旧了,纵然被人打扫得十分干净,可依旧改变不了佛像上的金粉被人刮过的事实。

被刮干净金粉的佛像露出了泥塑的表面,眼里仿佛在悲悯众生。可惜泥塑的佛像脱去金粉铺染的外衣之后,便只是一尊泥塑的佛像了。没人会去拜一尊泥塑的、丑陋的佛像,因为它再也不是以前神圣的模样了。

除了它真正的信徒。

缘机对佛像拜了拜,露出虔诚的目光。带夜倾城与许伐走进一间破旧的客房,对夜倾城道:“小施主便睡这一间吧。”

说着,又想对许伐指另一间房间,却不想许伐已经笑道:“多谢大师,我妹妹在途中受了惊吓,现在十分怕一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如此,我便守在她房前吧,不用多安排一间房间了。”

缘机依旧淡淡的微笑着,而夜倾城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许伐被她看得发毛,可幸缘机道:“如此,那到也好,缘机见两位小施主受了些伤,如若不嫌弃的话,我去拿些草药吧。”

许伐道:“多谢大师了。”

“阿弥陀佛。”

见缘机离去,许伐便在夜倾城还没来得及问时便道:“玥城危险重重,虽然这位大师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也不可不防。若是你我二人分开的话,出了什么事也不好相互照应,故而我才说了方才那番话,你也不比介意,我守在你门前便好,不会进去的。”

许伐虽做得有些鲁莽,但想的还算周全,至少知道一个女子清白的重要性,所以他连忙解释。

听见许伐的话夜倾城释然,她打量了许伐一眼,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扫过他血迹斑斑的手后,慢慢上扬的嘴角却瞬间拉成了一条直线。

“你的伤?”

“无事,去年我与白禹欢去历练的时候伤的比这个还严重,也照样没什么事,你且宽心吧。不过是在地上睡一夜,想我睡过的大街也不少,不差这一次。”许伐故作轻松的说。

说着,他又不正经的笑道:“你也不必在意这个,毕竟你可是我妹妹。”

夜倾城听见“妹妹”二字时,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

而一只温柔的手摸了摸夜倾城的额头,手上还未干的血迹染在了她的额头上,许伐连忙想擦,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迹,怎么擦都擦不掉……

最后他只能既尴尬有故作镇定的说:“反正我是把你当我妹妹了,师妹也是妹!”

夜倾城:“……”

缘机将草药送来便走了,许伐真的就守在夜倾城的门前,坐在地上和衣而睡,却也是刻意保持半梦半醒,以防止什么突发情况。

在夜倾城一人杀了敌人的时候,他心中对她是女子的轻视已经消散了,但也只针对夜倾城,毕竟他见过的女子大都是柔柔弱弱的。如果要他选择的话他更喜欢那些江湖女子,肆意张扬,侠骨丹心。

可江湖上的女子虽然比那些文文弱弱的姑娘要好很多,但惜终究是江湖女子,一般不识一字,有了个性却缺了品性。

而夜倾城却不同,夜倾城是大家闺秀,却学习兵法,性格从不软弱。更可贵的是她的坚持,被天机大师收为徒后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就连背一本兵书她都用了许多时间,更何况是练武,一个招式动作都得反复纠正。

这也是许伐一直对她保留女子偏见的这一点,可她真的很努力,所以她没有输给任何人。

夜倾城躺着简陋的床上,或许这里已经空置了很久,不过好在有人打扫过,也算干净。可床板上只是简单的盖了一张布,坚硬的床板磕着她的背,说舒服是假的。

这里原来应该是一间禅房,月光正好照在床上,朦朦胧胧的光辉让她有些恍神。这是她离开家的第二年,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好像一场梦,梦里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也越来越清醒。

所以人都只是把她看作一个九岁的孩子,她也没有表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深沉与阴暗的一面。在天机山上,大家只是觉得她比较沉默认生而已,因为是师父唯一的女徒弟,她也受到过很多质疑。所以她要比别人努力,比别人更认真,因为她不聪明,因为她是一个女子的身份。

她知道,自从踏进天机山后就注定自己与曾经的生活及人生都分道扬镳,也注定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可她不后悔。

夜倾城看着眼前的月光,绑满布条的手小心翼翼的,像是想要触碰。可无论动作怎么轻柔,她的手指都会从那束洁白的月光中穿过。

果然,她露出了与自己年龄不相符合的苦笑,带着三分嘲讽。

不管怎样的美好,都是虚无,抓不住,也留不下。

“娘亲。”她轻轻的呼唤,生怕吵醒门外的许伐,可她不知道,许伐根本没有睡。

门外的许伐睁开眼,目不斜视的背对着墙,看着眼前被夜风吹起的枯叶,在风中摇曳的荒草。

她的目光移到自己手上的布条上,玄色的衣料十分柔软舒服,手上的伤口上了药,也不再那么疼痛了。可是,她想着为许伐上药时,他左手上那道极深的伤口。

那么深的伤口应该比自己受的伤还要疼了许多吧?

许伐在平时一直不是个正经的人,和白禹欢在天机山上经常胡闹,天机山上的师兄们要么是拿他们没办法,要么是直接把门关严实了,免得被强拉出去胡闹。

天机大师不管他们,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极有天赋的,每日的功课都提前做完,可见两人日后的成就不可小窥。

夜倾城也觉得许伐是一个很不正经的人,但是在经历这些事后,她却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或许,他只是假装很开心而已吧。

“师妹也是妹!”

那个一些赖皮又有些严肃的语仿佛一直回响在自己的耳畔。

许伐将剑抱在怀里,这一夜并没有风。

他说:“妹妹?”

她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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