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活人做的附身符

第十七章 活人做的附身符

杜莫憋了一泡尿,奔进卫生间的同时,咬住水果的嘴巴还不忘大喊。“朵骨瓦,看看冰箱在什么地方,里面有没有烤肉。”

我走到每一扇窗子跟前,即可瞭望楼后翠绿的山体,又能鸟瞰侧面整座布阿莱的城池。远处的闹市街中,市民们正熙熙攘攘来回穿行,为各自的生活忙碌奔波。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杜莫,看到卧室的软床,提起他肥硕的屁股便扑砸上去,紧接着,席梦思一般的床体便发出吱吱扭扭的呻吟。

“奶奶的,上流社会的日子真过瘾,朵骨瓦,朵骨瓦……”杜莫从隔间卧室发出乐不思蜀的声调,召唤着她的女人,这家伙一定是想试试,抱着女人翻滚在上面的滋味儿。

我抽出背包里的狙击步枪,从窗口的每一个角度测试了一下最大射程,以及观察那些可能阻隔射击的掩体。

朵骨瓦提着她蓬松丝滑的黑裙,慌慌张张地跑上楼,进了杜莫躺着的卧室。随着一声女人的呼叫,她被杜莫拽上了软床,两人啃着嘴巴翻腾起来。自打和杜莫见了面,这个女人的黑裙子,不知给杜莫褪掉了多少回。

今夜,朵骨瓦会跟我们住在一起。根据杜莫的讲述,芦雅会在第二天傍晚,被杰森约迪的手下送进这间公寓。我寻思了一会儿,心想该与悬鸦碰头了。

情势的变化,必须尽快通知他,以便我们做出新的调整和对策。杜莫和他的女人,在公寓里嬉闹了一天,他甚至把扒掉上衣和黑裙的朵骨瓦追得满屋跑,**暧昧的空挡中,视我为一团空气。

虽然这个黑人女子有点难为情,但迫于杜莫的不依不饶,也只能无耐地陪着杜莫开心。我这会儿,一点也没高兴的心思,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开始在我大脑中盘旋。

时间的手掌,可以安抚一切。我刚接触黑人女性时,很难对她们有性别的意识,但稍稍接触几次之后,也对黑人女性萌发了美丑观,有了那种男人喜欢女人的感觉。

黄昏的太阳,坠到了楼后的山头,变得又大又红。吹进窗户的风,透着一股春天才有的温暖。此刻,我最为期待的,是黑夜的降临。

公寓内每个角落,我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监视或监听器材,这才叫过玩尽兴的杜莫,让他把朵骨瓦支开,开始了郑重谈话。

“杜莫,这次谈话生死攸关,你可要仔细听好。不然,你和朵骨瓦都得步卡蒙娅的后尘。”我坐在一张椅子上,表情严肃地说完,便凝视着坐对面的杜莫。

“什……什么!”杜莫吓得黑脸发红,眼下任务的发展也接近了尾声,他看到我这种从未有过的神情,顿时惊呆了。

“朵骨瓦这个女人可靠吗?”我问杜莫。“追马先生,您不是要……要伤害朵骨瓦吧!”杜莫有些结巴。

“哼,我若是伤害朵骨瓦,那跟杰森约迪不就一样了吗。”我语气冷淡,接着说。“等你明白这次任务的真相,你就懂我的意思了。”

杜莫甚为吃惊,他似乎把眼球也睁大了。“这次任务要猎杀的目标,是你真正的统领:海盗王!”杜莫又一次哆嗦,黑红的脸蛋儿开始泛绿。他呆若木鸡,吞咽了一股口水,说不出话。

“这件事儿,发生在你加入海盗之前……”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杜莫,当然,涉及悬鸦的部分,目前尚需隐晦。听完这一切,杜莫已经成了一个被细丝线吊在空中大张嘴巴的木偶。

“在木屋时,我说过一句话,说你做出了正确选择。你现在该想通了吧!”此刻的杜莫,大脑壳里尽是叽里咕噜地乱转,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说,朵骨瓦一旦被杰森约迪收买,她注定是个悲剧炮灰。而且,关于这个真相,你不能对她透漏一丝,否则……”我没有把话说尽,留给杜莫自己去揣摩。

杜莫白天的高兴,此刻找不到一点踪影,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态,越是这种看似平静,看似出现转机的情况,其背后越隐含了大的风暴。

“我的上帝呀!这趟任务,竟牵扯出一个如此石破天惊的秘密。刚才我还琢磨,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一定尽快找个机会,从海魔号上卷点小钱,带着朵骨瓦跑路。照现在看来,真它奶奶的想得太天真了。”

杜莫又咕噜吞咽了一注口水,接着惊叹说:“杰森约迪这个人,表面看似豪迈,但骨子里猜忌甚多,心胸也极为狭窄。暗杀海盗王,篡权这种事,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等他利用完了我,都会不惜代价地给我剁了去。”

我望了一眼窗外,瞅了瞅外面的天色。

“追马先生,您可真是不简单,能力远在我杜莫预料之外的之外。若不是您告诉我这些,小杜莫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呢。”

杜莫鼓了一下腮帮,一鼓作气地轻拍了一下桌子,恶狠狠说道:“既然他把我杜莫看得贱如草芥,下次上船见面时,我一枪崩死他,然后告诉所有的海盗,大家迎接海盗真王。”

一听杜莫的话,我右手攥拳,食指拱起骨节,猛敲了一下他的大脑门儿。“这会儿还逞匹夫之勇!你用屁股想都可以想到,他手下那么多人排挤你、鄙视你,这一点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暗中钩织出了一个关系网。事实上,那些海盗每次打劫回来,他们分得的财富,暗中要多于你千百倍。因为你是那股勾结势力的局外人。即便他们知道,真的海盗王要回到海魔号重拾大权,可一想到以后的利益分配上会发生变化,谁还会迎合你?你啊,有时也很意气用事。”

杜莫两只胖手捂着给我敲疼的脑门,瞪着大眼珠子听傻了,到了这个时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在海魔号上,原来是被当作一个小丑给人玩耍。更为令他愤恨的是,每次打劫回来,当着众人面前每人分得相同的一份财富后,私下他们竟然还再分一次。而且,即使里面分得最少的份额,也是杜莫所得的百倍。此时的杜莫,必然气得肝儿疼,七窍冒火星。

“好了,时间不早,我要抹黑溜出去一趟。你的女人朵骨瓦能否活命,就看我天亮之前能否不动声色地回来。

杜莫迟疑了一下,见我又要凸起食指关节凿他脑门儿,忙抬手捂盖住。“您,您……”

我小声喝道:“您什么!伊凉、池春她们还困在海魔号,难道我这会儿出去夺了她们,会丢下你和朵骨瓦不管吗。”

杜莫大眼珠子提溜一转,立刻满脸尴尬地说:“不是这个意思,您能再给我一个安全套吗?”

我没有搭理杜莫,知道他是即兴幽默一下。到了这会儿,就算有一盒安全套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兴致了。

夜色微微凉爽,皎洁的黄月被山体挡在后面,月光暂时照不到公寓楼上。杜莫抱着朵骨瓦,去到了一楼的客厅,他把女人放在餐桌上,让她发出**时的极度呻吟,勾住大门外那几个守卫的注意力。

而我,背上狙击步枪,从窗口翻出,猫腰踩着楼顶边沿儿,跳到了屋后的半山腰,再绕一大圈跑进布阿莱的市中心,去悬鸦告诉过我的一家街角水果店找他。

我一边在半夜三更的布阿莱城内奔跑,一边躲闪着那些配备武器的夜游者。每走几百米,便可撞见一拨儿背跨步枪的黑人。他们嘀嘀咕咕,不知在说着什么,也许是闲聊,打发漫长无味的夜半时光。

夜空的月亮很圆,把城市霓虹早已消退的地方又照亮了一些,有些笔直街巷的出口处,远远便可看到站了四五个干瘦的黑影。

面对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我就得翻上两旁挨紧的那些二层小房子,猫腰踩在人家楼顶上,做跨栏式奔跑,从那些夜游者的头顶,像一只蝙蝠似的飞跃掠过。

脚下这些住户,多半家里有枪。所以,我得把脚步压得极轻,避免某个耳朵灵敏的家伙冲出屋外,举着武器对我打上几枪。

跑了一个多小时,根据袖珍小地图背面圈得一个红点,我终于踩到了悬鸦入住的这家水果店铺的屋顶。

店铺同样是一栋二层小楼,背靠一片树林,无论出行还是躲避风吹草动,都可从二楼后窗翻跳而出,提着狙击步枪攻击或闪人。

我在楼顶蹲了几秒,察看四周有无他人,正要沿着楼顶屋檐探下身子,用暗号轻轻敲击窗口,只得听身后有人说到。“别敲了,我在这里。”

我心中一惊的同时,也听出了悬鸦的声音,这才慢慢转过身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即使在黑夜中,也是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炯亮阴冷的眸子。

“屋顶上贴地扯了鱼线,你一跳过来,我二楼睡床前的小铃铛便告诉我,等待的伙伴到了。”时间甚是紧迫,我俩并无闲话多说,双双盘膝坐在楼顶,披着银灰一般的月光,展开了交谈。

我把杰森约迪对我和杜莫的操控意图告诉了悬鸦,同时对他讲了眼前的被动性,需要他按我设计的谋略,先行救出芦雅和朵骨瓦。

悬鸦是何等高手,许多事我不必饶费口舌,他就明白如何着手应对,才是最为可取。悬鸦告诉我,海魔号早已驶离了荒岛,目前徘徊在北印度洋一带。

现在,各国为了保护本国商船,不受索马里附近海域的海盗袭击,海军随行护卫舰便出没频繁。所以,海魔号极有可能伪装成渔船或商船,隐匿在了塞舌尔群岛。

这一点我也猜得到,朵骨瓦把我的意思转达给杰森约迪,而海魔号上的芦雅,第二天傍晚便可以被海盗送进公寓,可以肯定,海魔号距离索马里很近。如若不然,就算动用超级快艇,也休想办到这件事。

“我也怀疑这一点,自从索马里水兵这支海盗,同下朱巴州的军阀打得不可开交,海魔号也随之出现在了这一带。他们极可能对索马里水兵输出自己的武装,协助他们打击陆地上的军阀。”

悬鸦听完我的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点头说:“这个海盗王傀儡,出招儿极为诡异,看似他在勾结拉拢一支新兴海盗,而实际上,更或是寻找机会,铲除分羹对手。”

听悬鸦这么说,我不得不感叹,他毕竟是同海魔号打过交道的人,能从杰森约迪的刀口下带着一张血糊糊的破脸逃生,自然比任何一个人更了那老家伙的心态。

那支索马里水兵,若同迪沃?夯特的军阀打急了眼,多半会接受海魔号的援助,口号上称之为:“海盗一家亲,互相帮助,互相提携。这样一来,海上打劫的日子都好混一些。”

但杰森约迪用心何等叵测,他正是瞅准了时机,希望自己的海盗成员蹬上索马里水兵的大船,帮助他们对抗陆地军阀同时,对其战船上的武器属性和布局,以及人员的战斗素质及战斗强度,摸他个一清二楚。

等以后海魔号想剿灭索马里水兵,尽可找片人烟稀少的海域,将他们诱骗过来,打对方一个百战不殆,轻松拿下这股海盗中的异己势力。

然而,悬鸦接下来告诉我的一些事,却令我最为担心和害怕。他一直在打探另外四名敌对杀手的动向,尤其要弄清楚,究竟是哪两名悍将被雇佣上了海魔号,日后一旦与其交手厮杀起来,也好提前了解对手的特点。

“凋魂门螺”和“巴巴屠”乃是八大杀手之中比较暗黑的两位,传言这八名顶级杀手,其中两名为女性,而凋魂门螺正是其中一名女性。

这个女人真正离开缅甸走进国际猎头市场时,东南亚地区各个佣兵组织都心有余悸地称:“女瘟神可算送了出去,从此欧洲地区的佣兵市场,该波澜震荡了。”

发达地区有得是钱,凋魂门螺只要收足了佣金,她才不管死在自己手上的目标背后有多大的后台,即使命中水承接守护的雇主,她也曾干掉过一次。

虽然那次险些被命中水打死,但凋魂门螺心里清楚,命中水不会放过她,早晚要寻上门来找她对决。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巴巴屠已经上了海魔号,他将替代恋囚童,和你一起执行追杀海盗真王的任务。你得抓紧时间。还是那句话,不要被敌人吓倒,咱们也不弱,撼天奴后天晚上便赶来布阿莱,只等你救出三个关键的人质,咱们就乘了快艇,潜入海魔号杀光了他们。对于海盗船上的财宝,你我最好只拿一点,其余的已经被撼天奴预先占下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对给我打气的悬鸦说:“这笔佣金可颇为丰厚,那得让撼天奴多干点成绩出来,我去寻找海盗真王的时候,尽量让他出手相助。先把他和命中水栓对儿,他若胜利了,那可再好不过;如果夭折了,这一枚炮灰也不白搭,至少摸一摸命中水的实力和战术。”

“哼!撼天奴可不是傻瓜,这种话得明摊开了说,想对他用心计,万万使不得。而且,你也感受到了,咱们虽未与敌人腥风血雨地交手,但激烈的心理权术对抗,已经拉开帷幕。”

夜色不早了,在昏暗的楼顶上,我和悬鸦拍定了新的战略部署,便匆忙赶回座落在半山腰的那栋公寓。

黄色的圆月,仍然愣愣地挂在山头,大得逼人却步。我猫腰走在公寓楼后山体的曲折的石头斜坡上,在一个可以遮雨的缝隙中,埋藏好悬鸦为我准备的那笔钱款。然后再顺着公寓后面的墙壁,小心谨慎地从窗户钻了进去。

杜莫见我回来,又是忧心又是喜悦地问结果。我让杜莫放心,如果明天不出意外,芦雅能平安到达这里,朵骨瓦的性命便可保住了。

杜莫一时半刻不会明白,但他又得相信我的话,他那黑亮的脸蛋儿,不由泛起笑意。

第二天傍晚,一辆白色的小皮卡,从远远的山体脚下行驶上来。我站在三楼的窗台前面,端起手中的望远镜,已可以看到一个扑朔着大眼睛的小丫头,正坐在驾驶副座上左右张望。芦雅一定急于想知道,这辆汽车会把她送进哪一栋公寓,而我必定站在门口等着她。

小皮卡的后兜上,站了六个手持步枪的黑人,其中一个竟也拿了红黄色的svd狙击步枪,以保证汽车穿过布阿莱城街道时,护送人质的安全。

这几个护卫兵中,仅有那名狙击手,是海魔号上的海盗,其余几个像是本地卫兵。

杰森约迪虽然在海上霸气,但他承租这栋公寓时,一定又额外交了一笔钱,顺便买通当地的势力,这辆小卡车才能在路上一弹不发地开到这里。当然,买同各各地盘划分上的势力,倒也花费不了多少钱,毕竟索马里经济衰落。

芦雅先前的乌黑长发,被梳成了多条美丽的辫子,上面插了一只五光十色的蝴蝶结。她的脖子和手上,也戴了耀眼的项链和手链。

这个穿成富家小姐一般的丫头,没等开进大院的小卡车停稳,就急急忙忙跳了下来,抬脸看公寓正面的四个大窗口。

而我,依旧站在三楼高处,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望着这个身着玫瑰色套裙的漂亮女孩。

“追马!”楼下传来一声大叫,芦雅仰着脖子,已看到三楼窗户里面的我。她咯咯大笑着,冲进了公寓的客厅。随着一阵急促的踩楼梯声,我转过身子静静望着门口,期待着却又想拉住时间的脚步。

“追马!追马!”芦雅出现在门口,焦急而张望着的目光,终于与我对视。我嘴角轻轻一弯,张开了两条粗壮而孔武的双臂,迎接像一头小鹿般扑来的芦雅。

一个温软馨香的身体,登时扑进我的怀抱,我把她紧紧搂在胸口,心里说不出得高兴。芦雅用她细长的胳膊,使劲儿搂住我的脖子,把喷香的脸蛋儿贴在我耳朵上,久久不肯撒手,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掰开芦她的胳膊,抓住她娇弱的肩头,用目光打量着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像检查自己的东西从别人手里拿回时有没有少了什么。

杜莫提着一大包吃的,张着大嘴笑呵呵地跑上楼,朵骨瓦也跟在他的身后。“追马先生,您瞧,小卡车还给咱们送来了香槟酒和烤牛排。”

朵骨瓦双手扶在楼梯处的门框,远远注视着我和芦雅团聚的一幕。“那个老家伙,想得倒是蛮周到,知道您今晚高兴,特意备送了食物,好让咱们庆祝一番。”

我充耳不闻杜莫的啰嗦,轻轻望着芦雅潭水一般的明眸,过了良久才问:“他们伤害你了没有?伊凉和池春她们怎么样了?是否依旧安康?”

芦雅听到我的声音,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对我再次扑朔了几下,忽地抱住我的脖子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他们,他们没有欺负我。伊凉她们也很好。我们就是太想你了,害怕你遇到危险。”

我缩紧的心头一下轻松下来,捧住芦雅稚嫩俏脸的双手,抬起粗糙的拇指,刮掉她眼角的泪珠,轻轻对她说:“哈!你也算海魔号上的一名小海盗了,这么容易哭鼻子可不行啊!”

芦雅破涕为笑,这才用粉白的小手背,抹掉滑到嘴角的眼泪,抽噎着朝杜莫和朵骨瓦呆看。

杜莫露着雪白的牙齿,黑亮的脸蛋儿鼓得老高,正像一块广告牌似的,站在我身后探着脖子,冲着芦雅发笑。

“先生,你牙齿好白!嘿嘿。”芦雅知道杜莫要逗他,反而喧宾夺主地调侃起他来。

杜莫忙闭了一下嘴巴,对芦雅笑着说:“嘿嘿,我就当你夸我。来来来,这是我的情人朵骨瓦,她漂亮不?”

芦雅又抽噎了一下,乖巧地点了点下巴。“嗯,漂亮!”杜莫听完哈哈大笑,乐得屁颠屁颠,朵骨瓦和芦雅彼此微笑着,点头示以问候。

“朵骨瓦,你快去拿酒杯和餐盘,咱们一边庆祝一边交谈,今夜要高兴个彻底。”

朵骨瓦很听杜莫的话,她永远是那么顺受,女人的这种顺受,若遇上心疼他的男人,会幸福一辈子;反之,则是不幸一辈子。

酒桌上,杜莫喝了很多香槟酒,他脸蛋微红,搂着坐在身旁的朵骨瓦,不住用沾满酒精和肉油的嘴咗这个黑女人的脸颊,朵骨瓦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也只能承受着杜莫的强吻。

“追马先生,您看芦雅这个丫头,比咱们当初离开海魔号时壮多了,那会儿,她看上去可没现在这么结实呢。”

杜莫说得没错,那会儿的芦雅,跟着我风餐露宿,尽是吃一些缺滋少味的野生动物肉,完全一副户外生存的风土面貌。

芦雅听完我翻译杜莫的话,顿时嘟起小嘴儿,比划着两条胳膊说:“对啊!在海魔号上,我吃的螃蟹有你手掌这么大;咸水虾个个跟香蕉似的大;还有牛肉罐头,新鲜的瓜果,想吃多少吃多少。所以,我就使劲儿吃,让自己快点长大,只有变得强壮了,才能顽强的生存下去。”

她的柬埔寨语言,听得杜莫和朵骨瓦一愣一愣。现在,我和芦雅的交流,只要不用英文翻译出来,杜莫想破了头皮也听不懂。

不仅从芦雅的言谈举止看出她成熟了不少,尤其那种犀利乖张的眼神儿,古灵精怪的背后,已经有了与成人打交道的套路。

芦雅只是骨骼和肌肉尚弱,再若经受两三年的磨砺,凭着我教给她的狙击术,与人厮打起来未必输给杜莫。

“还有呢!我常坐在你们海盗船的船舷上钓海鱼和龙虾。有一次,那个叼着烟斗的老头儿,在甲板上遛弯儿,还嘻嘻笑着靠近我身后,阴阳怪气儿地对我说,小姑娘,当心挂到大鲨鱼的嘴巴,让它把你给钓下水。你这么一小丁点,给大白鲨塞牙缝都不够。”

杜莫听完芦雅的话,大张着油亮的厚嘴唇哈哈大笑说:“那个叼烟斗的糟老头儿,就爱说损人的话,一肚子坏水儿。”

芦雅听杜莫说杰森约迪是糟老头,一脸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并一本正经地修正杜莫的话。

“no,no,no,他可不是什么糟老头,每当风平浪静的日子,他总爱扛着步枪出来,打那些盘旋在桅杆上空的海鸟。每次还叫我在大甲板上到处跑,帮她捡回射落的海鸟。我开始不乐意,他就说,你总不能白吃掉我那么多美味海鲜,得帮我做点什么。我本领强大,可以击杀高中的飞鸟,你没这个本事,那你就是个跑腿小船工。说完,他还阴森森地鬼笑。”

杜莫听完又是哈哈大笑,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同样健谈的小伙伴儿,过足一把交流的瘾。芦雅见杜莫笑得夸张,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对那个老头儿说,我不是跑腿的小船工,不就几只鸟嘛!你把枪给我,我来打,你去捡。说完,他真把手上那把狙击步枪递给了我,以为枪在我手上一响,我就会吓得坐地大哭。”

杜莫忙停住笑,兴致浓烈地追问:“然后呢,你是不是说,今天不舒服,不在状态,等哪天有机会了,好好露两手儿给他瞧瞧,喔哈哈,哈哈……”

芦雅愣愣地看了杜莫一眼,秀眉稍稍一扬,有点不服气地说:“呵呵!我啊,打落了三四只信天翁,每只都有天鹅那么大,其中一只挂在桅杆上,那老头儿只好招呼手下爬上去帮他摘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杜莫一边失控大笑,一边用手拍着桌沿。他嘴里半嚼碎的烤肉,险些被他发声的喉头震撒出来。朵骨瓦忙用手温柔地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别笑得那么夸张。

杜莫忽然楞住了,他望着芦雅的脖颈和手腕。此时,窗外的月光已经幽暗,室内的光线也随之暗淡。“哎呦呦!啧啧!小丫头你别动,给我瞧瞧。”

杜莫说着,把芦雅的一只小手从餐桌上轻轻拉了过去,捧在手上仔细端详。“啧啧啧!好家伙,晃得我眼珠子乱翻。这,这可是真正的钻石呢!”

芦雅说话时,摆动的芦雅的手腕上珠光宝气乱窜,借助屋内亮度的下降,璀璨之光也渐渐夺目。杜莫望着她手链上的几颗白花花的钻石,看得眼睛发直,半天转不了弯。

“朵骨瓦,你也瞧瞧,看啊,她脖子上坠挂的那颗钻石,个头儿还大。简直是一颗从窗外摘下来的星星。我的妈呀!我们在海上打劫那会儿,可是很少遇到戴这种好东西的乘客,一个月下来,也抢不到几件。没想到……”

芦雅见杜莫拉住自己的小手,半天啰嗦个没完,索性执拗地拽了回来。

“这有什么啊,我在你们的海盗船上,叼烟斗的老头常带我参观他那些抢来的财宝。他总是得意洋洋,说你们这些女人啊,是不是一见到这种东西就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啊!我说这有什么啊,不就带颜色的玻璃球儿,我在柬埔寨的地摊上,见多了这种东西。”

芦雅的话听得杜莫抓耳挠腮、猴急猴急。“什么!玻璃球儿?小姑奶奶,那,那那,那些是宝贝啊!你看咱住这栋大房子没?只要从那一堆里面摸上一件出来,换它七八栋大房子都没问题!”

“喔!真能换大房子啊,我不知道。临来的时候,叼烟斗的老头还让一个海盗兵抱出一个盒子,让我在里面挑几件喜欢的,说是送给我的小礼物。”

芦雅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一指脖子里挂的钻石坠儿。“其它的坠子太大,我嫌挂着勒脖子,就挑了一颗小的。那老头笑眯眯地说,小姑娘,这三样玻璃球儿就送你了,拿着玩去吧!”

杜莫呆张了半天的大嘴巴,迟迟不见合拢,口水已经顺着他的嘴角溜滑。这家伙的味蕾,还保持着香肉美酒刺激出的兴奋,听到芦雅说当时没捡一串最大最沉的钻石项链,更是垂涎得杜莫口水滋滋横流。

“我的上帝啊!人与人的差距为何如此悬殊!‘平等’难道仅是赞美的诗歌吗!”此时的杜莫,拍得大腿啪啪作响,几乎要仰天长叹。

“我在海盗船上呆了一年多,给那老小子出生入死,抢了不知多少这样的宝贝。他每次都是板着脸把东西收下,最后掏几张美元打发我。你一个小屁孩儿,居然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唉!这也太太太……”

没待杜莫说完,芦雅把桃红的小嘴一撅,秀眉怒拱说:“你说谁是小屁孩儿?”

朵骨瓦见状,忙又推了推身边只顾感概的杜莫,对芦雅抱以歉意的微笑。

芦雅也随之一笑,亮出一副刚才是假装生气的样子,两个女人顿时心照不宣地偷笑起来。

杜莫只顾拍腿长叹,叫苦连连。也不能全怪杜莫,他提着脑袋给杰森约迪抢来珠宝,杰森约迪却仅用那么点儿小钱儿打发了他,而后又拿着这种价值不菲的财宝慷慨送人,可谓慷他人之慨,解一己之欢。

杜莫自然受不了。不过,他还是清楚的,即使那些财富不赠送给芦雅几件,一样会被个别海盗拿去挥霍了。而他杜莫,连一个子都别想再沾上边儿。

这会儿看来,杜莫得等激动劲儿过去了才能想明白。杰森约迪是个伪善的老鬼,他讨好芦雅也不过是因人而异,无非是想间接地安抚我,让我放一百个心,以示他是一个友好的海盗统领,一直在遵守诺言,只要我把事儿办妥,以后的日子全是山珍海味、珠光荣华。

我心里很清楚,从目前的局势看,杰森约迪就算把再多的珠宝首饰挂在芦雅身上,也不过是玩得一手把戏。

因为芦雅看似回到我身边,但实质上,依然在杰森约迪的手心攥着。好比芦雅之前关在海魔号上的牢笼内,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牢笼从海盗船搬到了公寓里。

我去追杀海盗真王的路途,势必凶险难料,而芦雅在这种是非之地,除了呆在公寓内比较安全,又能被我放到哪里。何况,大门口处还安插了海魔号的“眼球”,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杰森约迪的监控之中。

杜莫一时还想不通。其实,杰森约迪还是以前那个狡诈、抠门儿的老家伙,他既然敢把珍贵的首饰挂在芦雅身上,那就是说,这个人质飞不了,身上的宝贝也飞不了,谁也别想跟他这位叼烟斗的老家伙耍心机。

芦雅在海魔号上的这些日子,虽然吃好喝好,有很多自由的空间,但也改变不了充当杰森约迪筹码的本质。

一旦我任务失败,或者计划出现大的偏差,那些海盗随时都会对她下毒手,砍了手脚吊在船舷上逗鲨鱼,一边玩弄还一边恶狠狠说:“要怪就怪那个不争气的男人,他没本事救你。所以,你得遭这种罪!”

玩弄别人最狠毒的一招,莫过于先把对方捧高,再一个不注意重重摔死在低谷。

晚餐过后,我把芦雅带进卧室,她又抱着我哭了一通。我对她说出了眼前的形势,她只是挂着泪珠点头,良久才缓缓合眼睡去。

索马里的太阳,升起来的很早,窗户投进第一缕光线时,我便轻手轻脚起了床。杜莫也早早起来,坐在厨房望着快要烧沸的水发呆。

“你都交代好了。”我语气冰冷地说。杜莫点了点头,却没作声。我从小腿下端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拉开壶盖塞进了沸腾翻滚的水中。

我与芦雅分离多日,想到仅共处了一夜就把她送走,心中积淀的忧伤更有些沉重。杜莫也要和他的女人朵骨瓦分开了,他这会儿的心情也不好受,但我和杜莫别无选择。

那辆送芦雅来的白色小皮卡,临近傍晚的时候,会再次从山脚下开上来,把芦雅和朵骨瓦接走,重新回到海魔号上。上次随行的那个手持svd狙击步枪的海盗,临走前曾告诫杜莫,不要妄图转移女人,不要妄图逃跑。否则,格杀勿论!。

太阳临近中午时分,杜莫推开了公寓一楼的大门,兴高采烈地喊道:“哈哈,为了大吃一顿驴肉火烧,我可是连早餐也没敢多吃。”

芦雅牵着朵骨瓦的手,两个女人笑嘻嘻地跟在身后。“追马先生,你看芦雅这丫头,在海魔号上虽然有吃不完的螃蟹和大虾,但山脚下那家有名的驴肉火烧店,她一定没去过,这次让她和朵骨瓦吃个够,再多带一些火烧回到海魔号上留着吃。”

杜莫叽里呱啦地笑叫着,嘴角似乎挂满了口水。我一脸愁容,显得极难割舍芦雅的离去。

“追马先生,您别难过了,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日后相聚,趁她们没走,咱俩都开开心心地吃它一回。我还要买一盒安全套,与我的朵骨瓦把分别后这段日子的亲热提前预支出来。”

听到杜莫口无遮拦,我冰冷的面孔更见阴森。芦雅悄悄走在我的身后,她拉了一下我的胳膊,示意我转过身来蹲在地上。

“你不要难过,我在海魔号上生活的挺好,你快些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早日去海盗船上接我。”这丫头刚一说完,眼泪夺眶涌淌。

我紧紧搂住芦雅,语气低沉地对他说:“嗯!趁太阳落山前,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这短暂的相聚时光。”

杜莫抱着多骨瓦又亲吻起来,身后那几个门卫,看到目瞪口呆。“奶奶的,看什么看,快给老子敬礼,回来每人赏一个热气腾腾的驴肉火烧。”

那几个门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大眼瞪小眼地傻了,五个人当中,只有其中一个卫门,对着杜莫挤眉弄眼。

“**-you!杜莫亲自己的女人你也眼红。”骂完,杜莫也对那个门卫眨了两下眼睛,示意不必担心。

一番眼泪和愁肠过后,我们四个走出了公寓大门,两个女人开始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我和杜莫的前面。路两边开着鲜艳的小花朵,吸引了她俩采摘。

走出公寓大铁门,顺着山坡往下,走了不到五十米,一条炽烈的火线,从我四人头顶嗖地划过,击打在公寓的铁门栏杆上,产生金属尖鸣的震荡。

刻不容缓,嗖嗖嗖,又是几条火线,从我和杜莫身旁擦过。我放声大喊:“sniper!”同时,向跑在前面的芦雅扑去,以便及时将她按倒,躲避射杀的子弹。

杜莫像一头咆哮的公牛,也朝自己的女人朵骨瓦奔去,身后的铁门被擦身掠过的子弹击得火星四溅,那五个门卫慌乱地低下头,纷纷躲到一旁的大石后面,进行盲目的还击。

我和杜莫此次出门,并未背挎狙击步枪,每人肩头仅仅是一把阿卡步枪,扑倒芦雅的一瞬间,我双臂捆住她稚软的身体,朝一侧的大石沟里面翻滚。

“嗒嗒嗒,嗒嗒嗒……”一躲避进掩体后面,我拼命朝狙击火线划来的方向还击,杜莫也在一旁拼命还击。

身后的五个门卫,仍躲在铁门两旁的大石后面,个个獐头鼠目吓得呆傻。他们只偶尔露出一下脑袋打上几枪,听声音倒是满激烈,但子弹击向偏斜得很厉害。

“哇哇哇,哇哇哇……,朵骨瓦,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哇哇哇……”一旁石沟里的杜莫,丢开了手里的步枪,抱着胸口满是鲜血的瘦女人嚎啕大哭。

我抬眼一瞥脚下躺着的芦雅,端在手上的步枪也随之落地。“芦雅,芦雅,按住伤口,一定要挺住,你会没事的。”

对面山坡下打来的狙击步枪,已经被我和杜莫的步枪打退,抄起身体瘫软的芦雅,依托路旁的乱石遮掩,我急速往公寓大门里面跑,杜莫也抱着他的女人紧随其后。

“狗崽子们!快开枪,掩护我们!”杜莫双目赤红,咆哮着向那几个躲在石头后面的门卫大骂。他们立刻朝狙击步枪射来的方向激烈开火。

一跑进公寓大门,我便躲到一侧,把芦雅轻轻放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大喊。“杜莫,杜莫,快上楼,拿医务包,快啊!”

杜莫把胸口浸染鲜血的朵骨瓦放在芦雅身旁,火烧屁股似的朝楼上跑去。我拔出匕首,割开芦雅腹部浸透鲜血的套裙,同时也割开了朵骨瓦胸口的衣襟,两只给鲜血浸泡猩红的黑**,霎时摇晃在眼前。

杜莫拿来了医务包,疯一般地把止血药粉往两个女人伤口处倒,嘴里依旧嚎啕不已。

门口那几个卫兵,见山脚下的狙击手不再开火,都纷纷退进院内,见两个女人已被狙击手打中,就不约而同地想靠上前观看。这五个黑亮的家伙,瞪着惊恐的眼睛,他们或出于好奇,或想搭一把手帮忙。

不管这五个家伙出于什么目的,我右手往屁股后面一甩,拔出了fn57手枪,对准一个走在最前面的门卫脑门儿,歇斯底里地怒喝道:“滚开,都给我滚开。”

五个家伙见我像地狱的恶魔,沾满血腥的双手抓着手枪,对他们张牙舞爪地嘶吼,顿时人人两腿打颤,哆哆嗦嗦往后快步抽缩。

他们知道,这个时候的我,正怒不可遏,一时又找不到发泄口,朝他们几个脑门儿打上机枪泄愤,也是极有可能。

“山脚下那个混蛋是谁,是谁?我要把他找出来,活剥他的皮。你妈的,是不是你们门卫招惹的仇家?是不是?混蛋?”我的嘶吼在山腰高处回荡,几乎要把眼前的这栋公寓震得晃动。

“那几个家伙急忙丢掉了步枪,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连连对我和杜莫摆手。”我把五个家伙逼退,杜莫已经抱着她的朵骨瓦哭叫不止。

“死了,都死了。哇哇哇,哇哇哇。”我被杜莫的哭声转移了注意力,怒气冲冲地朝他奔去。一把提起哭得满脸鼻涕和眼泪的杜莫,对准他肥圆的脸蛋就是一拳,这个黑亮的科多兽,哇啦一声惨叫,连人带鼻涕一起横飞出去,跌落在屋前的台阶上。

不容他栽地落稳,我一个箭步追上,再次把他提起,对准他圆鼓鼓的黑鼻头又是一拳,杜莫发出刺耳的尖嚎。

“都是你个混蛋,恶心的馋鬼,非要吃什么驴肉火烧,现在好了,芦雅的命谁来偿还?谁来偿还?”

我站在院子中央,望一眼脚下两个横躺的女人,顿时双手握拳垂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仰天长啸。

杜莫挨了两拳,远远地坐在地上翻爬,好像在找他的牙齿。五个门卫蜷缩在铁门一旁的围墙根儿下,看得是战战兢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会儿。

我抱起已经僵直不动的芦雅,缓缓走回了公寓里面,杜莫也抱起他的女人朵骨瓦,远远地跟在我身后进了客厅。

两具女人的尸体,就摆在一楼客厅的大圆桌上,隔着敞开的大门,那五个门卫看得是一清二楚。

我和杜莫端来清水,把各自女人身上的乌血轻轻擦拭干净,又从楼上搬来两个大木箱子,用洁净的床单把两具身体一裹,缓缓放了进去。

黄昏的霞光撒进公寓院子,似乎把一切都映得血红,远处的山脚下,亮着两盏车灯的白色小皮卡,正缓缓地行驶上来。

五个门卫看到来接女人的汽车,其中一个急忙迎了过去,趴在车窗口对着副驾驶嘀咕了一通。

我和杜莫已经背了狙击步枪,各种附属武器也插满在身上,分别扛着一只装有女人身体的木箱,朝大门口处停下的汽车走去。

白色小皮卡的后兜上,五名持枪黑人纷纷跳了下来,见我脸色阴森地扛着木箱走来,纷纷闪让到一旁,他们瞪着惊恐万状地眼睛,看着两只木箱被轻稳地放在卡车后兜。

车上下来的副驾驶,站在杜莫身后,小声问杜莫发生了什么事情。杜莫没有搭理他,只顾望着装朵骨瓦的木箱惆怅。

那个手持svd狙击步枪的家伙,刚要抬手去触摸其中一只木箱,我左手忽如一道甩出的电光,一把掐住他的咽喉,硬生生地将他提了起来。

这家伙离地的双脚胡乱蹬踢,窒息令他眼珠不住上翻,黑脑门儿上的血管,鼓得快要爆裂。但他心里清楚,虽然手枪和匕首就别在他的腰间,可他只要敢低手去掏任何一样武器,自己的喉结就会被我咯吱扭断。

“你再敢摸一下木箱?我就把你浑身的骨头打碎!”杜莫见势不妙,忙上前赔笑地劝说:“追,追追,追马先生,息怒,息怒!袭击我们的不会是他,不然他哪还敢来接人。”

杜莫面色惶恐,磕磕巴巴地说到。“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那个快要窒息死亡的家伙摔落在地的瞬间,狠狠抽打在杜莫的胖脸蛋儿上。

“芦雅,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她跟我的感情,不是你和朵骨瓦那种**关系。”我恶狠狠地说完,周围的几个家伙可能出于害怕,稍稍有了提起武器防御我的意向。

杜莫捂住被我掴肿得黑脸蛋儿,歪斜着溢出鲜血的嘴角,结结巴巴地抢说道:“大家冷静。”然后,他趴到那个白天对杜莫挤眉弄眼的门卫耳前,小声而惶恐地碎语到。

“不要出手!不能出手啊!这个家伙不是普通的战士,他能在一眨眼的工夫把咱们几个顷刻打死!你难道忘记……”

杜莫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对我赔笑着说:“他们是害怕,是,是……,吓得条件反射,追马先生息怒啊。”

我脸色依旧阴森冰冷,毫无一点**的温度。“小皮卡的伺机送我去朱巴河畔,芦雅生前最喜欢美丽的水边,我要亲手把她安葬在长满鲜花和蝴蝶飞舞的河畔,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远离人间的苦难与冷漠。”

杜莫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一边捂住自己的脸颊,生怕我铁耙一般的手掌再抽打在他脸上。

“是,是的,一切遵从追马先生意思。伺机,送我们去朱巴河畔,路上不要开得颠簸,找些平稳的近路过去。”

那名伺机望了一眼脖子被掐出一道紫红色印迹的随行狙击手,见他沮丧地低着头,有意逃避自己的眼神儿,顿时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忙一屁股坐进了小皮卡,打着了发动机,将小皮卡小心地开进公寓的院门调转了车头,载着我和杜莫向山腰下驶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变得乌黑,长长的狙击步枪,各自挂在我和杜莫的背上。杜莫对我大声说:“这个凶手一定还在布阿莱城,追马先生您放心,杰森约迪一定会打通各层关系,揪出射击我们的人。”

这次,我没再抽打杜莫的脸蛋儿,只是嘴角微微一弯。这股阴冷的笑,似乎要把城市夜空的凉风凝住。

小皮卡晃晃悠悠,喷出两盏笔直迷浑的光线,绕进了贫民区后面的树林,顺着颠簸的小土路往河边奔去。

杜莫告诉伺机,往东南方向开,那边有块风水宝地,少女的灵魂安葬在那里,下辈子可以投生到富贵人家。

伺机很识趣,在黑夜中一路仔细地驾驶,杜莫怎么说,他就怎么开,只要一会儿别把他给陪葬了,那就万事大吉。

白色小皮卡在幽冷的夜雾中缓缓向前,直到前面出现一片茂盛的植被,才不得不刹车停止下来。

杜莫和我把两只木箱轻轻搬抬下车,顺着潺潺流淌的河水,我俩走进一片黝黑繁茂的杂草树丛,趁那个看护卡车的伺机不注意,忙将木箱里面两个女人快速抱了出来,又把木箱填充了石头。

“嘘!你俩不要出声,快蹲到那片草丛后面。”芦雅急而压抑地大口呼吸,周围的清凉空气,萦绕在她周身湿透的衣襟上。

杜莫抱着从木箱里爬出来的朵骨瓦,又是搂又是亲,一股舍不得分开的亲热劲儿。

河水的中央,一个头带斗笠,背着长长步枪的人影,正踩着一只木排,撑着长长的竹竿靠来。此人看上去是那么的悄无声息,仿佛前来引领逝者亡魂的黑衣使者。

我拍拍芦雅的肩头,示意她和朵骨瓦往下游走,坐上那个黑衣人的木排,走得越远越好。芦雅突然转身抱紧了我,只顾呜咽抽泣,却不敢说出一句话。

我用力推了她一把,低声喝斥道:“快走,等我要回了伊凉,就会去找你。”

两个女人相互扶持,沿着河边的树林,朝指定的木排跑去。见她俩走远,我和杜莫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杜莫大声吆喝,招呼那个伺机过来,开车的家伙迟疑了一会儿,便也壮着胆子走过来。

“尸体若埋在河边,会被附近的野兽抛出来吃掉,你帮我们搭把手,咱们一起使劲儿,把木箱抡进河中。愿两个圣洁的灵魂,快乐地沐浴在清澈的河水之中,阿门!”

伺机见我和杜莫不是要对他下毒手,匆忙挽起袖子走过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将两只木箱投进哗哗流淌的河水。

杜莫和我又跪在河边祈祷了一会儿,才坐着伺机的白色小皮卡,朝城市背面那半山腰上的公寓开去。

汽车沿着山坡,缓缓驶向公寓铁门的时候,那几个押车的家伙,纷纷从公寓里面跑了出来。其中有几个家伙,嘴里还咀嚼着什么东西。一见杜莫朝他们湿乎乎的嘴角细看,他们满脸顿生紧张不安之情,拼命抿着嘴巴,扯直了脖子往胃部吞咽,憋得眼珠都快从眼眶翻出来。

很明显,那几个一见食物就两眼发绿的本地卫兵,趁我们不在这会儿,吞吃了我和杜莫的食物。但迫于假装悲伤,杜莫并未像以往那样,对他们不依不饶地大骂一番。

我让杜莫告诉他们,我现在心情很乱,想一个人清净,这里的闲杂人等,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不服气的可以到屋子里面找我,我的两个拳头正痒得咯咯作响。

这些家伙听完,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怪人,怪到他们不敢再用手上的步枪表示愤怒。做卡车来的人,又灰溜溜地坐卡车回去了。

我走进公寓客厅的时候,小声提醒紧随其后的杜莫。“不要得意忘形,那些家伙可能在室内安置了监控,你若实在憋不住想笑,就去三楼把头扎进马桶笑个痛快!要是最后搞砸了,露出了破绽,朵骨瓦她们天亮就会被追杀,你的小命也不保。”

杜莫用手招架在裂开的嘴角儿上,满腹抱怨地低声说:“瞧您说的,我都没地儿哭去,我还笑呢!我现在最想找条湿毛巾,裹些冰块捂一捂脸上的伤肿。您出手也太狠了,就不能打轻点。”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安慰杜莫道:“你知足吧,朵骨瓦的命算是被你救了。我若下狠手,一拳就把你ko见上帝了。不过,那些低水平的门卫,根本看不出来,我是在打假拳。”

杜莫嘶哈嘶哈地喘着,把整个大脑袋塞进了冰箱降温。“小杜莫今天最可怜了,先被您煮熟的匕首放了两茶碗鲜血,还得忍着大腿上的割伤,强装开心喊着去吃驴肉火烧。结果,吃了一顿拳头,被您ko个半死。唉!命苦啊!”

杜莫像一只扎进冰箱贪吃的胖犀牛,嘶哈嘶哈吸着凉气,还不忘委屈地抱怨着。

“行了,行了,你这么壮实,吃两袋腊肠就补回来了,还是尽快想好下一步对策,我估计,杰森约迪又快把你当成活宝召见了。”

“可不得好好想想,若回到了海魔号,对着杰森约迪那老鬼说漏了嘴,小命儿就玩完儿,等他再钓鲨鱼时,我就是那鱼饵。唉!不过啊,我大腿上没白给您割一刀,只有流我的血,才能使两个女人不流血。”

杜莫扎进冰箱的大黑脑袋,迟迟不肯拔出来,仿佛冻僵在里面一般。“男人流血,女人流泪。”我轻松而淡漠地回答杜莫。杜莫哼哼唧唧、嘟嘟囔囔,又委屈了半天,只最后一句嘀咕被我隐约听到:“还是下辈做女人的好!”

我想杜莫今天确实受了委屈,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从小缺吃少穿,又没爹没娘,无论如何得安慰他几句。

“呵呵,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容易,一会儿发个大奖励。”杜莫听到奖励,终于把大脑袋从冰箱里拔了出来,龇着雪白的牙朝我望来。

“嘿嘿,什么好东西?”我见他被殴得青一块紫一块儿的胖脸蛋儿,这么快就恢复了嬉皮,眉头不觉一皱,表示出无耐。

杜莫心里清楚,虽然我也是男人,但我不能割破自己的身体,用流出的鲜血制造芦雅和朵骨瓦中枪毙命的假象。

虽然不确定“凋魂门螺”是被海魔号雇佣到了,还是被索马里水兵雇佣到,但“巴巴屠”和另外一名杀手势必高深莫测,我得把心身保持在最佳状态,才能和悬鸦、撼天奴联手,通过三对二的优势打赢这场厮杀。

悬鸦为了满足我的计划,几乎把最后一点积蓄也耗光用尽,他这个人喜欢硬撑,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从上次与他交谈时看得出来,这家伙的钱袋子薄到底了。

杰森约迪这个老鬼,这次可谓赔了芦雅又折财。他原本以为把那三件价值不菲的钻石首饰给芦雅戴上,可以向我炫耀一番,勾引我屈服的同时,也是对我暗中威慑。

这老鬼的意思很明显:“为何舍得给这小丫头佩戴如此贵重的珠宝,因为她飞不出手掌心,同样也是在警告我和杜莫都放老实点,别见了人质就蠢蠢欲动有想法。”

我昨夜已嘱托芦雅,见到蒙面的九命悬鸦后,把首饰全部给他,以便他把首饰换成整个计划的经费。而且,我还叮嘱芦雅,不要对悬鸦遮面布后的脸好奇。

杜莫见我半天不吱声,脑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也想到我在为此时的芦雅担心。“追马先生,您说那个划木排的戴斗笠的黑衣人能保护好她们两个人吗?”杜莫压低了声音,有点不放心地问。

“哼哼!那个戴斗笠的黑衣人若没本事保护两个女人,恐怕你白天的时候,已死在他表演的子弹下了。”

我鼻腔发出两声冷嘲,杜莫毕竟也是个擅于远程射杀的海盗强兵,他自然能看得出门道。杜莫倒吸了一口冷气,鼓圆了眼珠子说:“哎!对啊,那子弹飞得可邪乎!颗颗都贴着我肩头和头皮飞过去,吓得身后那几个门卫都差点尿裤子。”

望着窗外的夜色,我抽出杜莫的裤带,让他趴在沙发上绷紧肌肉,然后抡起皮带抽打。杜莫随即发出惨嚎,脸上却是笑嘻嘻。

“杜莫,明天你可能会去见杰森约迪。所以,你背上得有几个真实的鞭痕?说着,我最后两下不再抽打沙发,而是朝他脊背抡了下去。

这一次,杜莫发出了孕妇难产时的尖叫,他差点从沙发上飞起来。但他并未满屋乱窜,熬不住了便把头喝了命往沙发角里拱,愤怒的牙齿咬住沙发皮,始终强忍着撑下来。

“现在不打你几下,等杰森约迪那老鬼看出破绽,你可就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杜莫抬起两条胖胳膊,使劲想去抓挠火烧一般的脊背,一是他够起来费劲,二是他即使够着了也不敢伸手去摸,生怕触及到伤口后会更疼。

“追,追马先生,您都快成追命先生了,我怎么觉得,这比刀割放血还难受!”

我语气平缓地说:“你说得很对,我割你大腿放血时,手法做了讲究,不伤一根血管。但这会儿避免不了,只得往肉皮上硬生生地抡,你说难受不难受。”

杜莫听完,整个人身体瘫痪在沙发上,呜呜呜地哭起来。“别哭了,不至于!一个堂堂男子汉,不吃点亏苦以后如何做得海盗王。”

杜莫突然抬起脸,咧着嘴巴强笑说:“我没真哭,我这是假哭,用假哭来释放**的痛苦,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还不失为一名男子汉。”

我知道他贫嘴劲儿又上来了,便没在说话,就对杜莫使了个眼色。杜莫急忙趴到窗台下,透过窗帘朝大门处偷窥,只见那个门卫,正把耳朵耸贴在大门上偷听,还不时被杜莫杀猪嚎一般的叫声逗笑。

“奶奶的,不知死活的家伙儿们,这会儿便宜你们了。”我知道,若换做平时,杜莫早提着步枪出去,掴得他们满地找牙,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不肯从小角色身上吃亏。

我爬出了窗外,杜莫瞪大了牛眼看着,以为我今夜又要潜出公寓。当我把昨夜埋在后楼山腰石缝里的那笔钱款提进屋内,杜莫虽未看清塑料带内包裹的是什么,但他也猜到,那就是给他的奖励。

“哈哈,您难道给我买了腊肠。”杜莫显得很兴奋,他话只说到一半,破裂的嘴角又疼得他发出一阵嘶哈。

“哼,你自己打开,这会比腊肠更滋补你。”我冷冷地说完,便将那一包重重的东西丢到了桌子上。杜莫像一条认准骨头的小狗,随即扑抓了过去。

“哇塞,哇塞塞!这,这……,嘿嘿嘿,嘿嘿嘿。”杜莫看到那些钱款,忙用双手捂住裂伤的嘴角发笑,眼球凸出得格外厉害,仿佛要代替手掌去触摸钱币。

“这是多少啊?全是紫色的啊?这下发财喽!”杜莫抱起塑料带,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照,霎时喜得的倒抽气儿。

“呵吐!一张,两张,三张……”这个见钱眼开的肥壮科多兽,抽出一摞厚厚的欧元,往点钱的食指吐了口唾沫,便屁股沟也带出笑容似的数了起来。

“别数了,每张欧元面额500,一共两百张,这个价值,同你靴子里塞着的那卷欧元可不是一个概念。这些钱在发展中国家,足够你跻身中产阶级,仅一年的利息就使你和朵骨瓦的全年的食宿解决了。”

我淡淡地对杜莫说着,杜莫凸鼓着黑亮脸蛋,只顾瞪圆了眼睛数钱,直到把这些货币数了两遍,才抱在胸口面朝天花板祷告。

“上帝啊,我刚才还为以后的着落犯愁呢,想不到天降横财,天降横财。”我掏出后腰上的手枪,瞄准了杜莫的脑门儿。

当杜莫转过脸来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帝降临再多的横财,你也得有命消受不是?还是把这些钱收好,抓紧时间想对策,伊凉和池春可还在海魔号上呢。”

我坐在黑暗的角落,语气阴冷地对杜莫说。杜莫见我是在给他发热的头脑降温,忙赔笑地说:“嗯,嗯嗯,一定一定,嘿嘿,尽管看我杜莫的好了。这回杰森约迪又该充分利用好我来牢牢控制住您了。所以,办法比先前容易想了。”

对准杜莫的手枪,被我缓缓放在了木桌上,我扭过头,望着窗外非洲大地上的月色,再次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傍晚,那辆白色的小皮卡,又从山脚下缓缓行驶上来。杜莫坐上他们的汽车,回海魔号向杰森约迪汇报具体情况去了。

我站在三楼的窗台里面,抬着望远镜目送。芦雅和朵骨瓦不能再待在索马里,这种每过几天就会出现一场烧杀抢夺的叛军争斗的地方。根据我的推断,她们或许会被送往毛里求斯。

只要把伊凉和池春再运作出来,我和悬鸦、撼天奴便可提着步枪,走上海魔号清算一笔笔新仇旧恨。

但眼下看来,我不仅杀不得困在索马里的海盗真王,还得想方设法保住那家伙的性命。因为,一旦传出海盗真王遇难的消息,杰森约迪肯定会立刻对我翻脸,杀人灭口。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会勾结索马里水兵,促使四名一流的杀手合力向我扑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不可能再活着走出索马里,活着走出非洲。

半夜时分,我正躺在公寓三楼的软床上,心里盘算着杜莫如何对杰森约迪撒谎,如何把伊凉带回我的身边。突然,屋子中间的桌脚处,绑着的小铜铃叮叮抖了两下。

我并未翻下床,只把枕头底下的手枪慢慢摸了过来,枪口盖着布片,对准了两扇虚掩的窗户。

“吱吱,嘶嘶嘶。”隐约两声怪异的叫声,听上去既像屋顶的老鼠,又像黑夜中掠过窗外的蝙蝠。

但我清楚,这是暗号,就忙用沉重的呼噜声,回应了外面。只见一个背着两把长枪的黑衣人,从窗口外面倒挂下两条手臂,犹如翻跟头的蜘蛛,轻快迅捷地插身进来。

“哼哼!”这鄙夷、阴冷的笑声,只有悬鸦才有,我慢慢走下床,靠近窗口朝楼下大门口的几个门卫窥一眼,却见五个家伙正抱着步枪睡大觉。只是海魔号安插在其中的“眼球”,已更换成另外一个海盗,原来的那个家伙,和杜莫一起坐着小皮卡回海盗船去了。

“带了这么多武器,看样子要去杀人。”我淡淡地回了悬鸦一句,他坐在木桌旁的椅子上,蒙着面巾的脸上,闪着两道幽幽鬼火般的目光。

“那两个女人,已经由小珊瑚负责护送,她们这会儿,估计正坐在驶往毛里求斯的渡轮上。”悬鸦从来不说废话,只捡要紧的说,他知道我心里正牵挂着芦雅。

“小珊瑚?那个上次用遥控装置扯掉贝鲁酒店窗帘的小孩吗?”我有点不放心地问悬鸦。

“哼哼,你可别小看那孩子。他虽然只有十七八岁,可死在他手上的佣兵不下二十多个。放心吧,路上不会出现纰漏,真有什么麻烦,小珊瑚也足以应对得了。”

我没再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心想那孩子一定是悬鸦的心腹,悬鸦这一身的本事,若不找个接班人继承他的意志,必然是大大的可惜。不过,这家伙找个不起眼的孩子,做他杀人时的副手,确实有几分悚然。

“收拾一下,跟我走。”悬鸦这句话,听得我心中一惊。不用问也猜得出,他大半夜背了一身的武器,翻过山头来找我,绝不是为了告诉我护送芦雅和朵骨瓦的事儿。

“杀谁?”我突然怔住不动,牙缝挤出冷冷的两个字。悬鸦从身后摸了一下,接着丢来一团黑乎乎的纸包。我抬手抓住,掌心稍稍用力一握,便知是一把手枪。撕开了包裹着的牛皮纸,又是一把崭新锃亮的fn57手枪,上面依旧带有新枪特有的油腻手感和金属气味儿。

“哼,你那把手枪给那个肥胖的黑小子了吧!这种短身武器必须成对儿戴在身上。要知道,另外几名杀手的腰里,至少别着两把手枪,而你只带一把,一旦厮打起来,势必要吃亏。拿着吧,那小丫头身上的三件首饰,足够补偿我的经济空亏了。”

我快速拆解了新手枪,又重新组装好,并仔细检查了弹夹,防止关键时刻卡壳。要面对那种恐怖的杀手,一丝一毫的差错都足以导致丧命。

“我收到消息,得知巴巴屠已经离开了海魔号。天亮时分,那家伙儿会在阿瓦伊附近的一个渔港登陆索马里。杰森约迪把他安排到了你的作战前方,一旦他运气够好,愣是把海盗真王干掉,你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边听悬鸦的讲述,我一边整装着狙击步枪,开始打点户外行进的背包。我和悬鸦对巴巴屠这名杀手的特点毫不了解,之前也未听人传言他的一些杀人事迹,只知道他被列入了八大恐怖杀手的猎头市场。

在上千名乃至上万名的佣兵之中,能跻身到屈指可数的八大名列之中,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任何人对他掉以轻心,送掉性命会是必然。

恋囚童的死,也该着我和悬鸦走运,没有任何征兆的闪击战,打得他只穿一条裤子跑出来,而且弹药脱节。所以,以逸待劳、以二对一的厮杀优势很大。但这次去干掉巴巴图,未必再有上次那种可以投机的机会。

这名叫“巴巴屠”八大杀手之一,此时必然是武装好了身体和心态,才登陆索马里的。也就是说,他已经处于任务的战斗状态,可以随时迎接不期而至的厮杀。

“你只管带好武器,其它的我已经筹备。”悬鸦做事向来周密不疏,我二人借夜色翻出窗口,在楼顶的屋檐上猫腰小跑,然后纵身爬下楼壁,跳跃到山体的半腰。

一轮皎洁浓黄的大月亮,突兀地照射着我和悬鸦,四把长长步枪,分别背在我两身后。二人躲避着光线,顺着山石残损的岩壁,犹如两只赛跑的野兔,奔向山顶嗖嗖飞蹬起来。

公寓里的门卫已无法警觉到我们的行动。从山体的另一侧跑下来后,眼前是一片凹凸起伏的碎石草地,一辆民用小皮卡,全身喷吐成绿色迷彩,正停伏在一拱洼地处。

悬鸦跑在前面,引领我奔向小汽车。等走近之后,见小皮卡后兜上放了两个大大的包裹,里面尽是些淡水和食物,还有必须的医药用品。而且,小卡车头内的后座上,竟还横着两把崭新的巴特雷狙击步枪。看样子,悬鸦这会儿手头确实宽裕起来了。

“哦,这些武器先前抵押在了地下当铺,昨天被我典赎回了几把,都是自己平时收藏的宝贝儿,杀人的时候很上手。”悬鸦一边说着,一边坐到驾驶位置,开始熟练地打着发动机。

幽暗的山体背面,这辆迷彩色金属外壳的“小甲虫”,眼睛登时射出两条光柱,推开了挡在车窗前的混沌,晃晃荡荡地载着我和悬鸦,朝正东方向的山坡爬去。

满天星斗普照在四野,迷彩小皮卡在石子密集的草地上颠簸。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住回头看汽车后兜,堤防里面的两个包裹震出去丢了。

悬鸦沉默了好久,才阴冷地说:“阿瓦伊所处下谢贝利州,靠近谢贝利河下游的河畔,那里的军阀卫兵比较强硬,而且里面童子军甚多。咱俩猎杀巴巴屠时,很可能与这些武装也发生冲突,所以……”

我心里有些焦急,生怕巴巴屠活着蹦到我任务的前方,那样我对杰森约迪的利用价值便会大打折扣。

“嗯,我懂。但根据小地图展示的地形,我们无法捕捉到巴巴屠上岸的准确位置。”

悬鸦脸色阴冷地一笑,却没有说什么,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很快,我们的小皮卡跑出了草地,顺着山谷脚下一条斜而弯曲的山路,晃晃悠悠飞驰起来。

两侧山谷并不很高,只是上面长满了葱葱郁郁的植物,伴着银灰色月光的笼罩,尽是黑乎乎的轮廓,显得森然突兀。

从东边海岸吹来的凉风,透进摇下玻璃来的汽车门窗,徐徐吹在我和悬鸦身上,掀得人领口呼呼翻动。

空气中,随着鱼腥味儿的渐渐浓烈,距离目的地的渔村越来越近,穿过一条坡上长满浓密植物的羊肠小弯路时,悬鸦猛打了一下方向盘,促使小卡车一个急转,斜冲刺进了树林。

悬鸦铁管儿一般的右手,迅速提起手刹,这辆“小甲虫”便扎伏在了长草乱树之中。我俩从车上跳下,抽出车座底下夹着得两把锋利砍刀,削了一些大树枝和小树冠掩盖起汽车。一番快速的忙碌之后,紧接着便各自背着行李,抱着步枪朝谷顶跑去。

站在高处,借助满天簇拥黄月的闪烁星辰,可依稀看到远处浮荡的大海。山脚下面,便是谢贝利河的下游,一条哗哗奔淌的宽阔河面,俯视便可尽收眼底。

“咱们用橡皮筏渡到对岸,那片木屋云集的村落,是阿瓦伊附近唯一一个渔村。巴巴屠会途径此处,你我只要在对岸的树林里伪装好,瞅准机会便打死他。”

悬雅用望远镜朝那片稀落的渔村望去,我也放眼观测了两岸的地形,两人决定成犄角之势伏击,防止对手从我们视线的死角漏掉。

蹲在小皮筏内,我利用两把小木浆划动,缓缓靠到对岸时,小筏已被水流冲斜了很远。悬鸦快速收敛了渡水工具,把小皮筏藏在一簇草丛底下,又在岸边找了些水亮的鹅卵石块儿,将小皮筏压盖严实,两人这才又抱起狙击步枪,朝渔村方向跑去。

河对岸的树林很茂密,每棵树木的平均高度在十米以上,充足的阳光和水分,使它们拼了命的生长,几乎遮住了夜空上方的光线。而且人在里面奔跑时,极为不舒服。脚下多是藤蔓和树根,稍不留神儿,便踩上一坨泥糊糊的蘑菇,地表泛着潮湿的腥土味儿,仿佛要把人熏透了吸裹进去。

跑在前面的悬鸦,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我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在此分头行动,彼此分别伏击在渔村的南北两侧。

我开始往渔村南面跑,脚下漆黑一片,我只能在急速奔跑中虚踩地面,才不易被藤蔓之类绊倒,更不会被软泥坑套住脚踝。

快要跑出树林时,已很难再找到一棵高大树木,使我爬上去埋伏狙击了。附近这一带地表,并非整齐的河道,而是下游河水冲积出来的半泥沙化的矮树林。除非我生出翅膀,否则别想再居高临下的盘踞打埋伏。

身旁密集的矮树,普遍高度在三米以下,每一棵矮树的树冠,好似一朵倒扣的绿荷叶,树冠枝条几乎低垂进地上的湿泥里,有些甚至长出了肉芽须根。

我只能再次抽出朴刀,挥砍掉一些遮挡的旁枝,才可以贴靠到树干下方,使身上的伪装网与浓密的树叶融为一体。

长长的狙击步枪,被我从杂乱的树枝中捅了出去,通过狙击镜孔窥望,整片渔村的南头静悄悄,笼罩在黑蒙蒙之中。

巴巴屠果然非同小可,他选择的登陆地点和时间,可以很好地避开利用高处远程狙击的步枪视线。

倘若我和悬鸦卧趴在山谷顶部狙击,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内,就无法校对锁定经过渔村的目标了。即使巴巴屠长得个头儿再大,体魄再结实强壮,狙击镜孔依然无法捕捉到一团模糊的黑影潜伏溜过。

树林北面的悬鸦,据守的环境应该与我差不多,他也无法攀上高树打埋伏。没猜错的话,他的脚下也多是松软的泥沙,身边四五米宽的小水沟比比皆是,纵横错乱地延伸在树林中。

这种生态环境下,植物的根系无法抓牢土壤的,哪一棵树木长得高,就会头重脚轻根底浅,栽倒在烂泥中腐朽。

此时,距离破晓已经不远,满天闪亮的星星,突然暗淡得厉害。黄灿灿的月亮,也开始稀薄泛白,黑漆漆的光线,正如缓缓罩下的锅底,铺盖了整片非洲大地。

我站在一棵泥沙稍微坚硬的矮树下,树冠像玻璃杯一般将我倒扣在里面,一根黑魆魆的枪口,一动不动地对准了渔村南面。

如果巴巴屠上岸之后,必须得躲避着附近驻守的军阀武装绕行,他绝不敢从渔村中间冒失地穿过。否则,即使那些手里有枪的渔民,也会推开自家木屋的窗户,冲他打上几下。

不出意外的话,那家伙只能从渔村北侧经过,或者去渔村南侧绕行而过,穿过一片树林后,再渡过谢贝利河的下游,往拜博达赶去。

“砰!”矮树林的北侧,传来一声沉闷浑厚的狙击步枪声,一条赤色火线,从树林里面窜出,直奔渔村北侧飞去。悬鸦一定是看到了经过的巴巴屠,对他打出了先发制人的冷枪。

听到枪声,我心里满是期待,以悬鸦的狙击水准,他既然敢开枪,说明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射杀目标。

待我刚要抽回步枪,朝悬鸦的方向奔去,“砰!”又是一声沉闷浑厚的枪声,仿佛刚才射进渔村北侧的那条红色的火线,又给反弹了回来,径直打入悬雅附近的矮树丛。

我心里咯噔一沉,满腹期望顿然破碎,敌人分明在向悬鸦回击,巴巴屠可能还活着。

我的军靴踩在潮湿的树林中,双脚被河水冲积出的泥沙吸附的很厉害,整个身子就像金属人跑在磁石上,蹬踏出的泥水脚窝,发出咕唧咕唧地响声。

眼前黑漆漆的矮树,一棵挨着一棵,宛如稠密的果园,封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前面的悬鸦,只能隐约看到几条炽烈的火线,从树林和渔村北侧之间来回穿梭。

“追马,快撤!”我刚跑到距离悬鸦二十五米远的地方,一条袭来的火线,竟从我身后横穿而过。我即刻趴倒在泥水中,抱着步枪向前匍匐。头顶上面,犹如流星倾泻,无数条火线嗖嗖划过。

悬鸦严肃地说完,自己也已扑倒在泥地上,率先朝树林深处噌噌爬去。头顶交织的火线,越来越密集,尖鸣呼啸的子弹,噼里啪啦地飞进矮树林,打得无数细碎的枝叶撒落来。

一看便知大事不妙,我急忙调转脑袋,跟在悬鸦蹬爬时搅混的泥水里,快速跟紧匍匐。没待爬出五十米,身后轰地一声巨响,几棵长在泥沙上的矮树,根须与树冠倒置,拔地飞上了天。崩碎的枝条和泥点,落得我和悬鸦满脖子都是。不难想象,假如一具血肉之躯,给那样的火力击中,会是怎样一副惨景。

“**!”爬在前面水沟里的悬鸦,抬起他扎进泥水躲避弹片的脑袋,使劲摇甩了几下骂道。

从那密集猛烈的火线打过来,我们就知道,这是遭遇了机枪的袭击。一声巨大的爆裂,进一步告诉我们,敌人不仅使用了机枪,而且是那种支撑在坦克车上的机枪。

这会儿,四周轰鸣不断,飞溅起来的树枝泥点,和落下来的树枝泥点,交接出暴风雨袭来的景象,把我俩口鼻堵塞得异常难受。一时间,呼吸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敢站来奔跑。

我和悬鸦只能像两条受惊逃窜的鳄鱼,继续用四肢玩命儿蹬扒地表,不顾一切地朝树林里面钻。

“我当时明明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好似背着鼓鼓行囊,并抱一柄长长的狙击步枪,从渔村北侧绕行过来,当我一枪打爆他脑袋之后,才知道这家伙不是要射杀的目标。”

我不断用嘴唇刮吐着舌头,清理崩进口中的泥沙和树叶,听爬在前面的悬鸦如此一说,心里顿时明白。

巴巴屠不仅在登陆地点和时间上做了周密考虑,而且在行进途中又设置了幻象。目前推测,他可能带了两到三名随行者。其中一个随行者,被他放在蜗牛触角的位置,在地势平坦的夜间行军,一旦遭受埋伏的冷枪,走在后面的巴巴屠会立刻警觉。当然,察觉的代价是要支付性命,但不是他巴巴屠自己的性命。

“巴巴屠这小子,是个墨西哥城的一个孤儿,他从小在地下杀手组织中长大,尚未与你我正式对决,便阴了咱们一招儿。”

悬鸦断断续续地说完,开始蹲跪弓背,缩低脖子朝树林后面望了一眼,又示意我快速往河边跑。

巴巴屠的战术,不仅诡异多变,更会因地制宜。从此次对手分析地势的能力,以及拿活人作护身符的谨慎中,我和悬鸦才心照不宣地庆幸,上次那么容易就打死恋囚童,确实太走运了。

八大传奇杀手之一的巴巴屠,看到为自己引路的活人诱饵被狙杀,第二枪索性便冲渔村中央射去。

那些守卫地盘的军阀卫兵,正抱着阿卡步枪,坐在坦克车上垂头闷睡。一条撕裂了黑夜、突如其来的火线,当的一声巨响,顶撞在了坚硬的坦克外壳上。

这些睡得正香得军阀卫兵,屁股都给震疼了。他们手持强硬的军火,自然容不得给人这般袭击,纷纷睁开愤怒的眼睛环视。

无法获知这一变化的悬鸦,依旧躲在渔村外面的矮树丛里,高密度地狙杀巴巴屠,划出的条条火线,在转眼之间,成为黑暗中已被捅开的马蜂窝的复仇之的。

我抬起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浊泥水,告诉悬鸦往大河西北边上跑,先避一避这些火力凶猛的卫兵。要想打死巴巴屠,得先有命逃开当地重甲武装的追击。

最为令我和悬鸦惧怕的一点,是巴巴屠那家伙反咬过来。这种顶端的恐怖杀手,战术手法极为飘逸,换做一般杀手,多会乘机逃跑。而巴巴屠这种杀手,极可能正往我和悬鸦的逃生前路跑,反过来截杀我俩。所以,射杀这种重级别的人头猎手,打不死他时,自己也休想活命抽身。

悬鸦心里很清楚,对于身后那些军阀卫兵,不能再用审视饥民的眼光看待他们,他们的重甲装备,已经容不得人小觑。

临海这一带的武装配备,要比索马里内陆的那些军阀武装尖端。因为,欧洲与亚洲之间,常有国与国之间的军火购买交易,那些打劫的海盗,有时也会破天荒地抢到一艘运输军火的船只。

而这种货轮上,往往运载着用于某国因战略性防御或威慑而采购的战车或战机,对于这种即使购买方多给钱另一方也不一定肯出售的高端武器,被海盗们抢到手里,性价比远大于勒索一笔巨额赎金。

这些可以壮大陆军实力的武器,各个军阀头目自然眼红得很。海盗们便可以此向各地军阀换得丰厚的土地和人口,来拉长自己在海上的战略纵深。

“利益勾结”无处不在,海陆之间也不例外。因为军阀不可能只做旱鸭子不下海;而海盗也不可能只做水鸭子不上岸。当矛盾不可调和之时,自然就得轰轰烈烈干一架。索马里水兵与迪沃-夯特军阀武装之间的那场水港大战,正是这般不可调和的产物。

我身后的矮树林中,已有无数射灯照了进来,那些气势汹汹的家伙,竟然载着机枪手,把两台坦克车开到了树林边缘。

他们自然知道,树林里面泥沙瘫软,装甲车容易陷进去抛锚,可他们还是步步紧逼过来。我和已是满身泥水的悬鸦,回望之后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一股口水。

就在此时,我俩几乎同时猜到,坦克车上面有高端的夜视追踪仪器。他们不需要用坦克履带压到我俩的屁股,因为锁定目标的炮弹,可以将我俩瞬间撕裂。

斜支着炮管儿的坦克车,左右两翼忽然冒出一对儿酷似大喇叭的雷达助导,车身向后一缩,一股火焰爆出。

“轰嗵……”

我与悬鸦跪蹲在泥坑凹处,背部使劲儿贴紧了树干掩护自己。两人之间的那片大水洼,哗啦一声巨响爆上了天,无数泥点、水点犹如石子一般,崩打到我俩身上,虽然隔着衣服,却也钻心的疼痛。

那两辆坦克车上的军阀卫兵,把机枪打得如火龙一般,他们此刻毫不顾惜,仿佛忘记了节约一颗子弹可以换到多袋面包。

悬鸦抓住炮弹发射的间隙,纵身跃进一条浅水沟,噼里啪啦地蹬踹着脚丫子,往十点钟方向爬。我紧跟其后。

这个时候,我俩谁也不敢再半蹲着奔跑,只能把身体融泡进泥水汤,通过降低身体的温度,快速消失在敌人的热导锁定仪器上。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几个军阀步兵已经窜进了林子,他们在依靠坦克车的掩护追杀我俩。

此时此刻,想必巴巴屠已经绕过了渔村,他这会儿要么趁乱伏击我俩,要么渡河而去。我心下不免焦急难耐。

若换做平时,那些干瘦的黑人卫兵,敢这么放肆的追来,不消一分钟,我和悬鸦便能打飞他们的头盖骨。

但眼前这种时刻,我和悬鸦谁都不敢再朝他们开枪。大家心里清楚,只要我俩的狙击步枪在黑乎乎的树林打出一条火线,敌人坦克车的炮弹会即刻扑来,炮管儿打肉人,不需要点对点精准击中,爆炸会把人掀飞上天空扯碎。

人的身体泡在泥汤里,无论四肢爬多快,速度也提不起来。那几个抱着ak步枪的军阀卫兵,已经蹦蹦跳跳地搜索过来了。

我翻起上嘴唇,下嘴唇兜住门牙,利用缝隙喷出气流,发出几丝细微的老鼠叫,示意悬鸦不要再跑,想法弄死这几个扯住后腿的愣头青。

悬鸦马上意会,我俩急速把背上的背包脱掉,往泥林深处抡了过去,然后双双平躺在了泥浆上,通过躯体抖动扭拧,使身体逐渐下陷,最后只露一张薄薄的脸皮在地表上。

整个世界瞬时安静下来,由于双耳已经埋入泥浆,我只能听到自己沉闷的胸腔里一颗心脏在砰砰蠕动。

我使劲挤了挤眼睛,令粘在睫毛上的泥水珠儿顺着眼角滑落,不要阻隔我的视线。额头上方,透过森森遮天的树冠,依稀看到几颗即将消退的星星。耳朵眼儿里,泥水顺着耳道,正咕噜咕噜地往耳膜处流灌。

那几个端持着步枪的军阀卫兵,已经窸窸窣窣地摸了过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们好像顿足停了一会儿,又嘀咕几句我听不懂得土语,之后便分散开来,拉长彼此的间隔距离,继续成兜网型搜索。

其中有个家伙,竟还小声咯咯发笑,仿佛我和悬鸦在陪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我屏息凝气,继续躺在泥浆中等待,不到半分钟,便感觉到一条细长而晃动的影子,像一把电锯似的,从我胸口处切过。

有了这几个家伙的身体,作为混淆我们的热源,泥林外面的坦克车暂时也不再轰炸。而我和悬鸦,暂时也脱离了这种瞄准既不靠谱却又会要人命的炮管儿轰击。

一个身材矮瘦的卫兵,左右摇摆着脑瓜儿,躬身从我头顶不远处走过,他在朝悬鸦遁隐的位置寻去。看样子,这几个家伙还搞不清局势,他们不知道靠近我和悬鸦是怎样一种危险和恐怖。他们多半误认为,被机枪、坦克打退进泥林的人,充其量就是附近寻仇的村民。

因为,这些军阀卫兵常去周边村落抢食物和女人,争执中不免要打死别人的父母和兄妹。所以,出现几个抱着步枪来寻仇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在这些军阀卫兵眼里,这种人不过是上门送死的活靶子。

不到十几秒,那团矮瘦的黑影,已经踩到了躺进泥浆中的悬鸦身边。就在此时,悬鸦犹如一头大张着嘴巴伪装在泥中狩猎的狂鳄,霍地一下破开泥浆的包裹,酷似诈尸一般坐了起来。

那个倒霉的小猴兵,浑身乍起的惊愣还未抖出,只听得悬鸦左手啪的一声,掐住了此人的右臂。那铁爪一样刚猛的五指,只稍稍用力下拉,便捏得敌抱不住步枪,人也疼得重心塌陷。

“咔吱!”随着短而清脆的一声响,悬鸦右手攥着的锋利匕首,已经从这个矮瘦小猴兵的下颌戳进,刀尖直扎捅到对方鼻腔后面。

这种杀人手法,不仅残忍而且讲究。被宰杀者的喉头,未来得及发出呼喊便给插碎,并且死时也没法发出痛苦的哀嚎。

热乎乎的鲜血,顺着悬鸦攥刀的手腕直流进衣袖,这个恐怖的家伙,好似沐浴到温暖似的,清爽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悬鸦这种反应并非在释放压力,这几个喽啰小兵,根本不对他造成压力。悬鸦抒发出的一口闷气,或许是因为给泥浆憋得,或许是气恼巴巴屠给他制造的麻烦;更或者,如此杀一个人,杀得没味道,杀得乏味。

正欲抬脚踩踏到我胸口的这个卫兵,见同伙眨眼便死在了悬鸦手上,忙要抬起步枪朝那里射击。我腾地抬起胳膊,左手食指卡进了他扳机的后面,使之打不响步枪。与此同时,我右手一把掐住了此人的咽喉,把他向右侧方一甩,死死按进了泥浆里。

这个家伙的身体也是干瘦型,抓在手里的感觉,犹如一小捆稻草。他扎进泥浆里的脑袋,不断呛出气泡,露在外面的四肢,痛苦地扭动挣打。

我只觉得自己一条大腿的内侧,给对方因窒息而抽筋的手指掐的生疼,但我仍死死把对方的脑袋往泥浆深处按。

本来,我可以掐碎他的喉结。因为这些人的**,大多比一般人脆弱。毕竟他们长期经受饥饿,若说到肉搏能力,与我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将他按进泥浆里的瞬间,我已隐约感到,对手像是个年仅十五六岁的黑人小男孩儿。他那枯瘦的四肢,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抠住我大腿狠抓的小手,指甲盖儿底下也出现了明显的淤积紫黑。

其余几个卫兵,并未发现我和悬鸦,他们仍往泥林深处搜索着,毕竟这些人不是我要射杀的敌人,只要摆脱掉既可。

被我一只手捏掐在泥下的男孩儿,已经由挣扎转为抽搐,见他憋得快要毙命,我右手猛地一提,将他像个大萝卜似的,又从泥浆中拽了出来。

同时,我抠掉他嘴里的污泥,将其推到一旁的树下。但他的那把步枪,却被我扔进了泥水沟里面,沉底儿不见了踪影。

悬鸦已经背起了抡扔在远处的包裹,抱着步枪朝十点半方向追去。我也不敢怠慢,捡回自己的背包,也急速往前跑。这会儿最怕的就是,巴巴屠已经泅水过了河,我俩大老远赶来估计要扑空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树林,哗哗奔流的河面上,已经泛起蚕丝一般的晨曦之光。我右手提着狙击步枪,急速攀上一棵高大的树木,利用望远镜朝河岸对面观望。额头的发梢上,浑浊的泥水还在不断顺流下来,对岸河边逐渐映出金黄色的光芒。肉红的朝阳也从树林东面浮升出来。

簇拥的树林中,尽是些棕树和灌木,那些又长又宽以及又小又密的叶子,增大了整片树林的密度,人眼无法看穿太深。

如果巴巴屠钻进树林跑了,我俩就得火速爬到西面的谷顶,居高临下狙杀他;如果他没有逃跑,而是躲在树林伪装起来,我和悬鸦就不敢冒然渡河。要知道,巴巴屠的冷枪,可是会顷刻取走我俩的性命。

时间耗下去不是办法,悬鸦趴在另一棵树上,突然朝对岸打了一枪。随着砰地一声闷响,一条白色的火线打进对面树林;而几乎是在同时,对岸也砰地一声闷响,向悬鸦躲藏的树冠打来一条火线。

悬鸦像一只被弹弓打碎脑袋的麻雀,垂直从高树上跌摔下去,身板儿结结实实拍在了草地上。

我心里猛得一沉,心想不好,看样子,悬鸦一定打在了巴巴屠布置的诱饵上,才中了对方的勾引,被埋伏在一旁的巴巴屠瞬间命中。

当我收回望远镜,抬起搭在树丫上的狙击步枪,朝对岸枪响处的那棵大树冠里观察,伏击者早已跑得没了影踪,只剩摇曳的树干,以及子弹划过后的树叶,在颤颤悠悠地晃着。

我的额角瞬时滚落下一颗汗珠,难道对手就是猎头市场中骇人听闻的浮影杀手。他的攻击着实诡异,另一向谨慎精叼的悬鸦,竟然也被瞬间击落。倘若我再与其使用常规战术,势必随后死在他的枪下。

我蹲藏的这朵树冠很浓密,距离悬鸦的位置足有百米,隐藏在对岸树林里的巴巴屠,此时一定在用他的狙击镜孔朝我的方向扫描。

我即刻压低了重心,胸口贴在粗大的树干上,丝毫不敢再妄动。对手的实力,与我以往遭遇的劲敌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对方几乎看不到破绽,而他那种似有似无的破绽,多半会是一种引诱的陷阱。不然的话,悬鸦怎会如此仓促就开枪中计。

过了足足一个小时,我才敢略略拿起下巴底下的望远镜,朝悬鸦的尸身处窥望。悬鸦被击落的大树下,长满了浓密的水草,我看不到他埋进草丛的身体,只看到一双穿着皮靴的脚底板,被水草隐约挡着。照此推断,悬鸦的大半截儿身子估计斜扎进了泥沟。

对岸的杀手,把悬鸦击落之后,便没再朝他的尸身上补上几枪,这并不是对手大意。一是草丛格挡了对方视线,二是对方也提防着我的冷枪。

其实,我现在还不清楚,巴巴屠是否已经察觉自己遭遇了两名狙击手。如果他知道,想来会非杀我不可,不然此人不会善罢甘休。

又过了一个小时,肉红的朝阳已经变得刺眼,然而幸运的是,照射的角度斜插向了对岸,。这样一来,对手的狙击准镜便容易闪出光亮,暴露伪装者的身份。可是,巴巴屠又怎会犯这种低级且致命的错误。

我更不清楚,巴巴屠到底还剩有几个辅助杀手。假如是两个或者以上,一旦我射杀其中一个,另一个家伙若是巴巴屠本人,他可是能在短短三秒内向我射来子弹,并且命中要害的概率很高。

悬鸦的尸身,不能就这么抛在荒郊野外,我得熬到天黑,把他背回小皮卡,找个妥善的地方安葬了。毕竟,若没有他,我恐怕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临近上午时分,太阳完全暴露出**辣的本质,毫不姑息地曝晒着一切。我趴在树干上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整个浸透,悬鸦的那一双脚,依旧垂搭在草丛里一动不动。水壶就挎在我背后,嗓子眼儿干得快要冒烟,但也不敢扭过身子取水喝。

谢贝利河很宽很直,水流异常湍急,我大脑中的血液,正像这奔流的河水,也在打着无数漩涡。

这是步入索马里以来,面对的最艰险的一场厮杀,直到现在,我都没机会看到巴巴屠的身影,更不用说他的相貌以及诡异的招数。

“砰。”正当我趴在树上汗流浃背、焦惧万分时,西北方向的山谷顶,突然打下一条干白细长的火线,如利剑一般戳进对岸一朵大树冠里。

只见那层浓厚的树枝里,登时掉落下一具尸体。我急忙托起狙击步枪,利用狙击镜孔朝响枪的山谷窥望。

一个左半边剃着光头、右半边扎成辫子的家伙,已把黑魆魆的枪口对准了我贴在狙击镜后的左眼。

我吓得浑身一颤,周身的血液似乎在血管儿内瞬间结成冰碴儿,心尖儿不由冒出一声暗叫:“完了”。

因为,我已经比对方慢了半拍儿,那家伙的步枪,像狼嘴一样抢先将我咬住,只要我勾搭在扳机上的食指,再敢稍稍妄动一丝,对方击杀的子弹,会顷刻撞碎我步枪上的镜孔,将我的眼球打爆。

对岸那几座翠绿的山谷,形状酷似拥挤着的大海螺,此时已完全显形在刺眼的阳光下。我与那家伙虽然相距一千六百一十五米,但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性命已经悬在了对方的食指上。

短短三秒钟,我完全忘记了呼吸,急剧跳动的心脏,仿佛要扒开我的嗓子眼儿,独自个儿蹦出去逃命。我强压住肌肉里每一根儿神经,丝毫不敢把这股波动传达到挂住扳机的食指上。

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开枪,他似乎要用这种恐怖榨干我灵魂里最后一滴血,直到我完全像个稻草人,枯萎在树干上才肯收手。

一根粗壮苍劲的中指,映在我贴近狙击镜的瞳孔上,那个家伙居然用挑衅的手势向我传达鄙视。当对方抬起一张花蟒皮似的大方脸,我才恍然醒悟。他正是八大传奇杀手之中的撼天奴。

“呼!”憋在我胸腔的这口气,本以为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倾吐,此刻心知虚惊一场,才彻底透了个干净,把一只刚要迈进鬼门关落地的脚又抽了回来。

虽然撼天奴是悬鸦倾家荡产雇佣来的杀人伙伴,但我心中也不免有些气恼。从这个家伙手指上显露的肤色,能看出他是个白人,来自哪一个洲际还不清楚,可他对我竖起的那根中指,寓意尤为深刻。

悬鸦之前已把我的个人资料告诉了撼天奴,使便他分清敌友,别误伤了自己的盟手;同时也利于协同作战,彼此根据各自的实力制定战术。然而,撼天奴与我一见面,就给我来了一个极不友好的下马威。

他仿佛在告诫我,别觉得自己在东南亚了不起,如果跟他过不去、跟他动手打斗,我这台“杀戮机器”会很轻易被他废掉。

这是我接触悬鸦、铁面魔人和恋囚童以来,接触到的第四名悍将杀手。对方的中指,虽然充满了傲慢无理,但他的枪口竟能快速捕捉到我,将我瞬间压制在击杀下,足见这份蔑视背后的实力。

撼天奴收起了他强硬的中指,随即食指和中指指向自己的眼睛,又对我这一侧的树林捅了两下,然后其拇指和其余四指围圈状。

此时此刻,要以大局为重,只要事态是向着我最终目的发展,我没必要在乎这种无谓的“侮辱”。

撼天奴的意思很明确,他是在告诉我,刚才被他从树上击落的家伙并非巴巴屠本人,而真正的巴巴屠,正伏隐在我身后的这片树林。

巴巴屠的诡异和冒险,不由令我惊叹,他听到我和悬鸦被军阀卫兵凶猛的火力拖住,便指使两名副手提前泅到对岸,与我和悬鸦隔河对射。

这势必制造了一种双方各据两岸的烟幕格局,而巴巴屠本人,竟然潜在了我和悬雅的后方。难道那家伙是要叼着匕首,从身后偷偷爬上树活宰我俩。

想到此处,便叫人不寒而栗。我的后脊梁骨,不知在何时又渗出一排冷汗。夜里那些冲进泥林搜索的军阀卫兵,想来已被巴巴屠用刀子逐个宰杀。如若不然,巴巴屠也不方便潜在我们后方。

我身后尽是相同高度的大树,密密麻麻沿河岸往里覆盖,此时的巴巴屠,指不定正潜伏在哪一朵茂盛的大树冠内,伺机猎杀我。

现在看来,估计只剩巴巴屠一人健在,他那随行的两名副手,战斗实力已经了得,可想巴巴屠的本领会高到何等地步。

我依旧趴在树冠里,不敢做任何大的动作。此时的撼天奴,仍趴在山谷顶部一棵棕树下,利用石堆儿挡住了对岸森林的射击角度。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半边光头半边扎辫儿的家伙,嘴巴在一耸一耸,好像悠闲地吃着什么。

撼天奴那一枪真是天价,悬鸦生前给了他那么多金钱,他此时仅打了一枪,看样子像要置身事外,不管我了。

河面上的太阳,逼近下午一点钟左右,正是一天当中最火辣的时刻。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可我身后伺机伏杀着巴巴屠,令我又不敢贸然下树脱身。

“砰!”大后方的泥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初听顿时令我寒毛倒立,以为子弹朝自己飞来。可是,第二声沉闷的枪响立刻安慰了我惊悚的神经。

枪声虽然离得稍远,但能听得出,这两声枪击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发出。“砰,砰。”又是两声传来。我先前绝望的心情,随远处那两股不断移动的枪响顷刻瓦解。

那分明是两个狙击杀手,正在快速奔跑着对射。想到这里,希望像潮水一样,已在我胸腔重新翻滚而起。我急忙抄起望远镜,向悬鸦的尸身处望去,先前依稀埋在草丛里的两只脚,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苦尽甘来,我总算能确定身后这片茂盛稠密的树冠没有伏击的冷枪了。我又惊又喜,匆忙抓起搭在树丫上的步枪,抱着粗大的树干急速滑溜下来。

循着激烈紧凑的枪声,我犹如脱绳野兔一般,嗖嗖向前蹿跳。无论悬鸦在追射巴巴屠,还是反被巴巴屠追射,我势必要往两人厮杀的左翼绕跑,瞅准机会一枪打死巴巴屠。

身旁的树木渐渐低矮,抱着长长的狙击步枪,我不断压低自己的重心,防止垂下的树枝刮伤自己的脸颊,尤其是眼睛。

军靴踩踏的土壤,开始变得稀松湿软。条条四五米宽的泥水沟,如同斑马身上的纹络。它们虽然不深,横在眼前时却也延误我急速奔跑的时间。

此时,我不敢再耽搁半秒,左右错综的矮树,在我飞驰疾跑中已化做黑影嗖嗖掠过。越往泥林深处猛窜,横断前路的水沟就出现越多。我利用急速奔跑产生的惯性,脚下一个狠劲儿猛蹬,缩身腾跨而过。

毕竟人没有翅膀,就连像家鹅那种飞不起来却能短暂滑翔几米的翅膀也没。而且有些水沟的宽度接近十米,我双脚多次落进齐腰深得泥水中,然后抱高了步枪,趟着浑浊往岸上跑。

此刻我才明白,悬鸦的眼睛是何等锐利。如果说撼天奴能准确捕捉到我,那是因为他居高临下,通过分析地形地势,锁定我大概躲藏的位置。

如果有飞鸟从我伪装的大树附近掠过,那种平直的滑翔,只要突然一抖,急速跑偏或提升高度,便会将我暴露。当然,这种细微且稍纵即逝的变化,只有类似撼天奴这种实力的家伙能察觉到。

悬鸦的实力,犹如深不见底的渊潭,他平时和普通的敌人厮杀,仅展露高过对手一节的实力和手法。所谓君子不易露其锋芒,如果打个小猴兵也使用必杀技,估计他本人离被杀也不远了。

接触到这几位猎头市场的高端杀手,我才进一步明白,第一次与悬鸦交手确实受了承让。九命悬鸦的绝杀技,到底有几种!每一种杀伤力有多大!我现在一点也不了解。

眼前已是我第二次与悬鸦联手截杀敌人,他的每一次射击,看上去都显得莽撞,仿佛在约摸着敌人的位置开枪,有意暴露自己给敌人射击。然而,他却依旧活着,依旧走过这么多年的杀手生涯。

在刚才的厮杀中,对岸的树林犹如层层绿帐,悬鸦却准确识破了对手的伪装。他当时在河岸后的大树上,打出那一枪的同时,肯定考虑到自己会引来一条还击的火线,可他依旧敢把狙击步枪打得如此“随性”,真不愧是艺高人胆大。

悬雅之所以摔下树,在于他命中对方的瞬间,发现打中的不是巴巴屠,而就在短如电光的一闪念儿,他忽然意识到巴巴屠没在对岸,而是潜伏在了自己身后。

此时的悬鸦,虽然打死了一名敌手,但他的位置也随之暴露,为了躲避被身后的巴巴屠打死,他及时借住对岸袭来的火线,跌下树假死,从而逃过巴巴屠的猎杀。

对岸树林里的另一个家伙,迟迟没泅水过来检验悬鸦的尸体,说明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一时无法捕捉到我的伪装位置罢了。

而我,若不是老老实实趴在树上,想熬到天黑后抽身离开,而是想通过尾随巴巴屠再次伺机射杀他,恐怕早已给前后夹击的子弹打成肉靶。

撼天奴在谷顶伪装了多久我不清楚,我记得坐小皮卡来时的路上,悬鸦曾有过神秘而自信的一笑,仿佛料到了这种局面。

而且,摔进草丛假死悬鸦,在麻痹敌人几个小时之后,竟然鬼影一般爬进了树林,悄悄捕杀只把注意力投放在我身上的巴巴屠。

脑子里思索着这些,我双脚不能再跑直线,不然陷进泥坑拔不出腿就麻烦了。由于我是躬身奔跑,视线压得极低,透过矮树的底端,已经能看到悬鸦弹跳追赶的双脚了。

巴巴屠再往东南方向逃窜,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副手全部死光,现下正有三名杀手在追赶他一人。此时的巴巴屠,必然不会贪恋战斗,自然是脱身为妙。

形势已倒向了我这一边,顺着悬鸦追赶的方向,我再度提速斜插过去。如果前面的泥树林水湿度增大,一逃两追的三个人,都有踩进泥潭丧命的可能。既便如此,巴巴屠还得玩儿命的跑,我和悬鸦也得玩儿命的追。

巴巴屠一定不能活着跑回海魔号,恋囚童的死已经使杰森约迪有了猜忌,近日若给这家伙跑掉,船上那些女人的风险会瞬间增大。

“砰,砰,砰!”悬鸦左右跳跃,一边躲避着那些乌黑的泥坑,一边不断朝巴巴屠开枪。

悬鸦每打出一枪,我都抱有希望,他肯定不是在盲目射击,但巴巴屠非同寻常,自然有着巧妙的躲避之术。

“砰,砰。”随着我和悬鸦的追赶,一点钟方向的山谷上,连续打来两条炽烈的火线,直奔急速逃窜的巴巴屠而去。

有了高处远程狙击步枪的协助,巴巴屠更是陷入困境。前面的矮树丛越来越密,犹如一排排木篱笆。虽然我与巴巴屠拉近了距离,但视线却遭到了严实的封锁。

突然,我心中一惊。撼天奴刚才还在河对岸的山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如何登得上南面最高那座山谷顶峰。

那个开枪射向巴巴屠的家伙是谁!如果说他是撼天奴,那刚才对我竖起中指的家伙又是何人?想到这里,左翼边追赶边射击的悬鸦,突然不见了踪影,不留一丝痕迹地销声匿迹了。

我忽地明白,出现了敌对双方以外的第三方。顾不及多想,我一头扎进身边的稀薄泥水沟,潜泳向低洼的矮树排后面躲藏去。

虽然刚才有人袭击巴巴屠,可天知道他被打死之后是不是该轮到我或者悬鸦泡在泥林中吃枪子了。

“呼,呼呼呼……”我像黏糊糊的活泥俑,从飘满枯枝败叶的水沟里,缓缓浮游到矮树排底下,这才敢将头慢慢露出来呼吸。

用泥糊糊的手掌,使劲儿抹了好几把泥脸,才勉强可以睁大些眼睛。此时,除了我的眼眶,耳朵眼儿、鼻腔全是泥汤,淤腐的腥臭味儿异常浓烈。

我折断一根细长的小树枝,利用一端的钩状树杈,去勾自己的狙击步枪。

因为刚才情况紧急,我根本没有时间用安全套罩住枪口后再下水,索性便将武器提前抛丢到了这附近。

小树枝如同一条刚出生不久的小蛇,小心翼翼地朝横在水沟边上的狙击步枪伸去。一拿回自己的武器,我快速拉动了枪栓,长长的枪管儿从矮树排下悄悄捅了出去,枪口对准了最南面那座山谷顶上。

绿油油的山草,如同兽毛一般长满在石壁上,山谷顶部成马鞍形状,许多或高或矮的海檬树,以及大叶片的绿棕树,使山头看上去像人遭电击后乍起的头发。

我的狙击镜孔中,t型准线从左往右缓缓移动,开始捕捉伪装下的对手。根据刻度镜片上的显示,对方居然在两千一百米的距离向泥林射击,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我的狙击步枪,只看到一些繁茂的草木,偶尔有风从谷顶吹过时,那些饱含绿汁的叶子会抖抖发亮,漫射耀眼的阳光。

并且,山头鼓出许多大石头,石上爬满了藤蔓植物,想在一时半刻看到射击者的脸很困难。

过了好久,左翼的悬鸦仍没打出令人期待的枪声,跑在泥林前面的巴巴屠,似乎也在刚才的一瞬间隐匿了起来。

幸好有这些枝叶浓厚的树冠,遮挡起跑进泥林中的我们,潜伏在山谷上的狙击步枪,才没有凭借着地利继续射击。

悬鸦躲藏的如此迅速,也说明了一点,最南面这座山谷上出现的射手不会是撼天奴,撼天奴埋伏的位置,悬鸦之前肯定知道。

假如对方是海魔号上雇佣的另一名悍将,那他为何向自己的任务伙伴射击。种种的推测,最后只有一种可能,那家伙极可能是海盗真王的护佑者:命中水。如果对方正是命中水,那么此时的海魔号上,必定有海盗真王临走时安插的心腹。

困在索马里两河之间的海盗老统领,既然获知了巴巴屠要来刺杀自己的消息,命中水便提前迎击对手,打一个出其不意,干掉这个往自己饭碗里扔沙子的巴巴屠。

可是这些情报,我和悬鸦之前都不知道。而命中水选择的狙杀位置,和悬鸦看中的地段一致,这些位列名将的杀手,战略眼光不谋而合。

想必命中水已在暗处埋伏多时,如果此人一直在山谷的高处,夜里我和悬鸦开着亮灯的小卡车往此处靠近时,这个神秘的人物就已经在注意我们了。

撼天奴刚才甚为傲慢自恃,他估计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的脑袋指不定被命中水的狙杀准线瞄了几遍了。

命中水直到此时才开枪击杀巴巴屠,想来也是看懂了一些局势。他虽然搞不清我和悬鸦为何也要杀巴巴屠,但至少我们的利益趋于了一致。

撼天奴要感恩自己的第一枪,他射杀掉的是巴巴屠的副手。假如这个傲慢的家伙当时向我射击,有了与巴巴屠是一伙儿的嫌疑,命中水刚才那两枪,这会儿一定打在了撼天奴的脑门儿上。

直到命中水看懂了悬鸦、撼天奴和我,知道我们三个是一伙,都是冲着干掉巴巴屠而来,他这才利用高远地势射击。即便距离太远,无法一枪打死巴巴屠,但至少可以压制目标的逃跑速度,协助我和悬鸦追上巴巴屠。

我站在水沟里的矮树下,稀薄的泥汤漫过胸腔,树冠垂下的浓密枝条,将我整个儿罩住。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始终无法侦查到南侧那座山头的异常。

悬鸦那边仍是没有动静,我和他心里都清楚,命中水伪装狙击的位置,左侧必然会有巨大的石头,挡住北面山谷顶上撼天奴的射击角度。

此时的悬鸦和我,已经跑进了泥潭遍布的矮树林,而且此处又是河水冲积而成的平坦地势。可想而知,命中水现在看我俩的感觉,就如同站在自己家里,看摆在茶几上的鱼缸里的两尾小鱼。他只要有想法,随时都能伸手进水把鱼掐死。

泥林环境很特殊,不同于其它地方,在这里面奔跑,每一脚都得踩到烂泥,发出吧唧吧唧的咗吸声,简直就是穿了铁鞋在磁石上跑,而且极不利于向高处还击。

命中水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他分明是故意等我和悬鸦追进这么蹩脚的地形之后才向巴巴射击,展示大家利益一致、不妨联手合作的意图。

可是,悬鸦却突然消失藏匿了起来,同时也是在暗示我快速藏匿。很显然,在对方可以轻易射杀我们,而我们却很难还击的被动局势下,悬鸦和我都不会接受这个协议。

命中水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我们谁都不清楚,但是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试纸”。

悬鸦迟迟不再开枪,说明他在等待,等待听到枪声的撼天奴快速移动位置,等待我们三个当中也有一把狙击步枪可以锁定命中水之,猎杀巴巴屠的“合作游戏”才可以继续。

如果命中水打死巴巴屠之后,向身在泥林中的我和悬鸦射击,那撼天奴就向他射击。大家只能在互相牵制的基础上合作。不然,我俩就这么猫着。

可是,心里最焦急的人是我。我现在恨不能有千里传音之术,让伪装在谷顶的命中水知道,我们干掉巴巴屠不是出于猎头同行之间的竞争,不是想争取到刺杀海盗真王的佣金。如果他知道我的苦衷,自然也就了解,我们实质上是在免费的护佑海盗真王,是在保住他命中水的饭碗。

现实的无耐是残酷的。我不可能和命中水沟通,上帝把恐怖的武器丢给了我们,把厮杀的技能赋予了我们,但我们心灵沟通的本能却极为有限。所以,上帝又坐在他的摇椅子上偷偷发笑了。

这种浪费时间的厮杀协议,只会让巴巴屠获得逃命的机会,而我只能站在腐臭的泥沟树下等待,丝毫不敢再冒险现身。

一小时多的时间过去了,估计撼天奴已经赶到可以挟制命中水的位置。我慢慢抽回狙击步枪,开始观察左翼悬鸦的位置。可他那里除了条条污浊的泥水沟,和歪七横八长着的杂草,稠密无边的矮树下看不到任何人的迹象。

狙击步枪在这种视线极受干扰的条件下,已经不利于厮杀。因为我们三个都如遁地一般,肉身扎进了泥水沟,没人再敢立起身子行走,我们只能像鳄鱼一样,爬行着寻找目标。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我必须趁着今夜返回布阿莱公寓。否则,一旦让公寓大门口那几个门卫察觉出人去楼空,必然会向海魔号汇报。

利用刚才等待的时间,我用匕首割下很多枝条,编扎成伪装的树枝披挂盖在后背,便开始朝泥林深处的巴巴屠的藏身位置爬去。只要我爬动时注意头顶树枝的稠密度,远处山谷上的命中水,也难看清每个人的动向。

背上的狙击步枪,枪管儿已由安全套封住了口径,我贴着水沟边沿匍匐移动,两只手掌在扒地时,不仅要向后抠挖淤泥。还得时刻感知着泥浆的粘稠度,降低身体陷入泥潭的风险。

向东南方向爬了大概一百多米,我再度感到泥地的湿软增大,如果一直爬下去,直到泥浆的稀释度与液态水差不多,人便可以潜游逃生。

可是,随着泥沙稀薄直到液态水的过程,中间要有一段像芝麻酱一般稀软的烂泥过度带。巴巴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越过这段吃人泥沼,钻进大河逃脱。

向前面爬的越远,我心里的恐惧也就越大。纵横交错的泥水沟,宛如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巨蟒。而且泥浆的稀薄程度,愈发变得不规则,我不仅要注意头顶的树冠遮掩;还得小心自己一个不留神儿坠进泥潭,被活活憋死在里面。

矮树林附近的野鸟,早给刚才的枪声吓得弃巢而逃,只剩树下泥洼里一些水蜘蛛、蛤蟆和泥鱼之类的小生命,还在自顾自的忙碌,左跑右跳不大在意我们。

我使劲挤压了一下眼皮,使上面干涸的泥浆碎落,就开始环顾四周的变化。离敌人越近,看到对方的机会也就越大,相对而论,被对手看到的机会也随之增大。

突然,我注意到左前方的一条泥沟里面,离我二十五米远的水沟边上,几只青皮蛤蟆在异常跳动,纷纷往两侧蹦窜。

晃眼一瞅,并未看到什么,可当我利用瞳孔成三十度斜视再看时,只见一条斜直的树棍儿在缓缓移动。

那树棍儿沾满了黄泥,大概有织毛衣的竹针儿般细,长不到四十公分。瞬间,我小脑的神经团膨胀了一下,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在我和悬鸦隐匿之际,巴巴屠用匕首斩了一截枝条,利用食指和拇指的扭拧,把枝条的树皮与枝骨脱离,再用牙齿咬住一端的枝骨,慢慢抽空枝条,一根就地取材的吸管儿便制成。

巴巴屠知道,自己再往东南方向奔跑下去的话,会被活活逼进泥潭憋死。于是,他利用刚才的空隙,竟然潜游到泥沟里,出乎意料地往悬鸦右翼绕逃,想在我和悬鸦的间隔中间,回到追杀者的后方。

如此一来,悬鸦越往前走,敌我之间的距离拉得也就越大。巴巴屠采用的这招“泥遁之术”,是在把对手的追击的速度,转化为自己逃命的速度。

但是,由于泥沟分布错乱,我又得挑选枝稠叶茂的矮树以便从下面爬过,便出乎意料地与巴巴屠遭遇了。

看着对方一点点的靠近我来,而我手上的狙击步枪,已经无法打到地表凹陷处的目标,我只好拔出一把fn57手枪,斜着朝两人的交汇处慢慢爬去。

越过一排矮树之后,我爬到了一块儿隆起的泥草皮上,而就在此时,那根儿移动着的树皮吸管儿下面,竟然竖起一面小铲形镜片,正利用光的折射效应侦查四周。

而此时的我,一时来不仅躲藏,那面竖立起来的小镜子转了一圈后,很快下抽消失了。如此一来,事态就变得棘手。

对方不是一般人物,巴巴屠不会用小镜子一照到我后就立刻缩回去。因为,这种举动说明他已经发现了。那家伙儿收回小镜子之后,斜立在泥汤上面的呼吸管儿,又慢慢地向前移动,节奏和先前一样,丝毫没有惊慌错乱的迹象。

这令我很矛盾,但又不得不防。巴巴屠是真没有看到我,还是看到我之后故意摆出的麻痹陷阱。四周依旧没有悬鸦的影子,难道他真往泥林深处追去了。

此时此刻,我不能再按这条可能已被识破了的路线与泥沟里的巴巴屠交汇,必须得另找一条泥沟,从下一个沟渠交汇处拦截对手。

“嗖嗖嗖……”我奋力摆动贴在草皮上的四肢,使身体快速后退,回到原来的那条泥水沟,然后顺着沟边往回游去。

当我再次略略抬起头,窥望距离二十五米远的水沟时,那根斜直的树皮吸管儿已经停止游动,如同长在地上的一株野草。

为了确保安全,我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提前咬在嘴里,继续顺着沟边往那根吸管处靠近。

泥林上空的太阳,渗透下无数参差的光柱,浑浊的泥水味儿,借着照射蒸发,泛出股股塞鼻的腐臭。

当我绷紧全身的神经,距离那根儿树皮吸管儿不足四米时,便双手撑地,两脚后蹬,如一只腾空扑向蟋蟀的花猫,制空的瞬间,咬在牙上的匕首,已经攥进左手,锋利的刀尖儿翻转朝下,凶猛得抡刺起来。

“啪,啪啪”巴巴屠咬住树皮吸管儿的位置一定在头部,我便估摸出对方后心的部位,一连往泥水下扎了三刀。锋利匕首的刀身,长约二十五公分,一旦击中目标,非得将巴巴屠的前胸后背戳透。

这一招势如破竹的连刺,还未到使完,我心里就咯噔一沉。泥水拍打手腕的感觉告诉我,敌人的肉身不在树皮吸管下。就在这石火电光的刹那,激起的泥点还未完全落回水面,我只觉得右侧泥面上哗啦一翻,一团黄泥糊糊的黑影中,闪着一点锋利的白光,直刺向我的脖颈。

我上身猛然前倾下压,躲过致命一击之后,左手反抓对方几乎擦着我后脑头皮而过的手腕。刚擒拿住巴巴屠一只手臂,他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带着甩飞起来泥点,直刺向我前倾的胸口。

我急忙丢开左掌里的手枪,再去擒拿对方持第二把刀进行攻击的手腕。“啪”地一声,虽然遏制住敌人这一招横刺,但对方的爆发力着实凶猛,我只觉得胸口一疼,便给对方锋利的刀尖儿划出一道十公分的口子。若不是我蛮力惊人,可与之抗衡,非得被他的匕首刺进肉里十公分。

我牙齿一咬,利用自己坚硬的额头,对准巴巴屠的鼻梁骨,“当”地一声猛砸,使他向后趔趄了一下,才完全把他双臂拧到自己胸前。

这家伙重心后倒的同时,沉在浑浊泥汤下的一只脚,哗啦提了上来,厚硬的军靴跟儿,“哐”地一声踹中我下巴。霎时间,疼得我两眼冒金星,眼前发黑眩晕,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掐在我手中的两只胳膊,趁机被挣脱出去,巴巴屠整个儿身子后仰进泥汤里。我挨中他这一脚猛踹,也躺进了泥水里。

面对具有一定肉搏实力的人,在短短四五米的距离,即便手枪就在腰上也不再实用。因为,从拔枪到瞄准射击,最少需要一点五秒以上。在这样短促的厮杀距离,匕首攻击或擒拿格斗可不到一秒钟便将拔枪者一击倒地。所以,我和巴巴屠都没有拔枪,我甚至连拔出第二把匕首的时间也不敢耽误。

我俩起身之后,像两只跳起来对撞的青蛙一般,再度扑打在一起,彼此死死掐住对方的二头肌,额头顶拱着额头较起劲儿来。

“哼嗯呀,哼嗯呀……”泥水从我俩的头发、脸颊上不断滚落下来。两张狰狞的面目,龇牙耸鼻透着凶狠,恶毒地对视着。

这时的我们,简直就是两头扒在牛羚尸体上的雄狮,喉咙翻滚着愤怒的低吼争吃兽肉,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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