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炼狱唯一的出局

第二十二章 炼狱唯一的出局

降雨好像停止了,但我趴在树下的头顶,水点还不断从新亮翠绿的叶片上滴答着,砸在人的脑心后,一种透骨的凉意直往心窝里钻。

我依旧瞪大着眼睛,从包裹里抓出一小把干虾仁,放在枪托旁用手一粒一粒,慢慢地往嘴里塞着,咀嚼着。

傍晚很快降临下来,四周渐渐升起白烟,看样子要起一场大雾。如果是这样的话,隐藏在岛屿上的每一个人,都得挨过夜里的潮湿和凄冷。

当然,除了暖水袋之类的东西,是没有人敢躲进山洞子生火的,除非他不想活了。可是我却打算这么做,而且我不想死。

光线越来越暗,任何时候,阴雨和水雾都阻挡不了黑暗的降临。黑暗并不可怕,只要它能给想好好活着的人带来便利,那么它也是正义的象征。

在这座查戈斯群岛之上,这场炼狱一般的地狱盛宴中,其实并没有善与恶,只有谁杀死谁。我早已知道而且深深地知道,无论自己胸中塞着多少苦衷,怀着多么高尚的善良,一旦自己被对方杀死,这些意识里的东西,再也得不到人性辩解的修饰。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没人愿意去知道一个被杀死了的家伙心里还揣着怎样的希望。这就是地狱法则;我被逼进来了。而这座群岛,越是到了白天,厮杀演变的越是惨烈,孕育着黑暗的光明才是最可怖的。

枪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虽然看不到,但我并不麻木,我很熟悉子弹击碎头颅是怎样一幅画面。

隐匿在黑暗和混沌的树林下,我扒着地下黑乎乎的石块儿和湿漉漉的山草往前爬,背上负载着自己的行李和狙击步枪。

凭借天黑前过来时的记忆,我摸向了一个靠近山壁底脚的大石窟。那其实只是山体风化出现的一个缝隙,大概两米宽。我白天从附近跑过时,往里目测了一眼,因为洞口爬满了粗大的藤类植物,我初步估计,那个石窟大概有三四米深。

头顶枝叶上的水点,还在不停地坠落,使我的脖子始终积攒不起温度。那些白天从岛峰上被击毙摔下来的海盗强兵,他们的包裹被我黑灯瞎火地一个挨一个摸索着捡到一起,然后统统拽进了山洞。

我双手早已变得粗糙和冰冷,扒着那些凌乱的杂碎的石块儿,我小心翼翼地往石窟里面爬。在我感觉钻进去的深度足够之后,我便从行李中摸出一个袖珍小手电,将预备的红布罩住灯头,啪地一下打开了电源。

利用这点乒乓球大小的红色光源,我开始翻检收集来的海盗强兵们的包裹。这些家伙的包裹里面,装着许多小玩意儿,而最令我欣喜得是,我找到了三个小金属瓶,里面装有驱寒御风湿的洋酒。

因为每个包裹都具有防水效果,而且里面都有医疗用品,我将那些碘酊和酒精混着,浇撒在从包裹里集齐的那些干燥衣物上。

虽然外面的世界透着雨后的潮湿,可山洞内比较干燥,枯死在洞内大石头上的几条粗大的树根或老藤,被我用匕首斩断,搭架在了衣物上面,然后再用石块儿将它们围好。

我又把三具海盗强兵的尸体拖进来,将他们扶正,使其左右对坐在石壁底下,每人背靠着石头,怀里抱一把svd狙击步枪。而第三具海盗强兵的尸体,我却将他摆趴在一块较为靠近洞口的大石头上,再塞给他一把狙击步枪,使他看来像个哨兵,给站在洞外窥视的人一种三人正轮流守夜的假象。

同时,我又抽出了几根鱼线,将两颗手雷一高一低地挂在了洞内的石壁上。

一切布置好以后,我掏出一个铜色的防风打火机,突地一下点燃了那堆儿浇有碘酊和酒精的衣物。不等火光将石窟窿内照得半亮,我就自己迅速爬了出去。

顺着洞口垂搭生长着的粗大麻藤,我背着一把狙击步枪,嗖嗖地爬了上去。大概在距离洞口十多米的高度,我就用脚跟蹬住岩壁上一块稍稍突兀的石棱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伪装在了上面。

山洞里面的火堆,由于渐渐燃烧起来,莹莹的红光开始令黑漆漆的洞口若有若无地闪耀。我心里很清楚,那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仍然藏在附件一带的岩壁上,他没有走。

既然对方的武力和智力很高,我就不能再和他硬碰,而是要利用对方之长,让他死在自己手上。

这座岛屿的豁口处,不断有海风穿透进来,滤过那些本就湿透的枝叶,更是出奇地冰冷。这样的岛上,这样的夜里,使每一个尚未转化为尸体的肉身都想汲取火光的温暖。而那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必然是艺高人胆大,他极可能潜伏进山洞,去弄死那几个躲起来烤火取暖的海盗强兵。

那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一定知道,随他一起埋伏在这座岛屿上的海盗真王的手下,已经死得差不多,唯一不确定数量的海盗强兵,就是死敌杰森约迪的海盗强兵。所以,洞里出现火光,有人想取暖挨过这阴冷的夜,那多半是他尚未杀干净的敌人。

这种炼狱一般的战场上,是不允许大家都在遭受黑暗、恐惧、冰冷的煎熬时,某些人躲避起来享受什么的。这场厮杀里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玩不起了,如果熬不住了,那他只能死亡。死亡是唯一的出局。

所以,我点燃了温暖的火,而自己鲜活的肉身,却藏在岩壁上饱受着冷风刺骨。我不断眨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阴冷的山风吹得人眼球有点干爽。

脚下洞口处那种火光,虽然温暖,但此刻已不是给活人使用,它是鬼点的灯,活人靠过去就得死,死在我的手里。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感觉胃里那些虾仁消化得差不多,蛋白质用在抗寒时,远没有一块儿巧克力棒实用,我咀嚼了一块儿甜食,并将包装纸搓成小球塞进石缝中。

突然,我感觉到身体右边的几根青色大麻藤抖了一下,山猴或蛇蟒爬过麻藤的可能性很小,我想,应该是他,他来了。

我的心脏开始突突地跳动,从那根粗大麻藤的异动可以推断出,那个家伙正从我身体左翼的岩壁上攀爬下来,已经离我大概不足两米。

由于我身后贴靠的岩壁有点凹陷,所以我的身子能略略倾斜,如镶嵌一般地挂在岩壁上。我将自己使劲儿后仰,左手偷摸着拽过一根从头顶垂下的麻藤,狠狠咬在嘴里,以便待会儿空出一只手时,身体的重心不容易从岩壁上扑趴下去。

“嘶嘶哈,嘶嘶哈,咻咻……”一个喘着急切粗气的家伙,由上而下渐渐地向我越靠越近。我能听得出,他在岩壁高处冻僵了,此时此刻正急着往下爬,急促的呼吸中带着杂乱。更准确地说,里面充斥着一种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追咬他。

我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渐渐稳定下来,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不像是那个神秘且危险的高手,而是一个趁着黑夜在躲逃的海盗强兵。

我猜他多半是海魔号上的海盗兵,一定是白天躲在岩壁埋伏狙击时,看到了那个使用穿甲弹射死许多人的神秘家伙。见此人伪装中有陷阱,陷阱中又有伪装,虚虚实实令他琢磨不透、始料不及。于是,这个海盗强兵终于掂量出来了,凭借自己的实力与之交手,那是必死无疑,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这个海盗兵放弃了战斗,他指不定钻到哪个岩石缝隙中,或者往脸上、身上抹几把死人血,躺在尸体下装死,一直坚持到现在,才想在漆黑的夜里逃开那个“活阎王”。

“嘶嘶,咻咻。”这个慌张逃命的家伙,确实冻坏了,他一边往下仓促地攀爬,一边抽吸着冻出的鼻涕。我依旧躺在夜风中的岩壁上,嘴里咬着麻藤,两只眼珠在暗处斜视着这个家伙,像等待猎物靠近一般,等待他从我身边爬过。

这家伙在爬动的时候,只顾不断地仰脸朝上张望,仿佛这个岛屿之上,就只剩他心中那个最为恐惧的敌人了。就在这个海盗强兵的肩膀,与躲在暗处的我的肩膀出现水平的瞬间,我右手嗖地一甩,从自己的左肩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左手抓回咬在嘴里的麻藤,脚跟用力反蹬岩棱,身体如突然闭合的另一半铁合叶似的,噗地一下窜上了那个海盗强兵的身后。

“呃呵!”只听得一声欲要叫喊却又突然失重落空的抽吸,从这家伙嘴里挤出。这其实就是人在最恐惧和最没安全感的时刻,突然遭受到惊吓,不等发出撕心裂肺的喊,不等释放出爬满在神经线上的恐怖,生命就给夺去了一样。

锋利的匕首,从那家伙脖子底下塞进去,使劲贴上他的咽喉,闪电一般重重地抹了一下,割开了一刀。右手完成宰杀动作之后,我及时抓握在麻藤上,用膝盖奋力顶住这个海盗强兵的身体,使他不会轰然摔落。待到我的重心找稳,才用双脚勾住他的胳肢窝,将他甩丢到一旁。

黑暗的山壁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响,他的身体砸在了一簇灌木上,因为有呼呼作响的山风,所以人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出那是一具尸身落地的响动。

宰杀了这个海盗强兵,我坠着麻藤,重新甩荡回自己先前的位置,再次埋伏着等待,等待那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向火光略略莹动的山洞靠近过来。

海风从岛屿豁口处吹来得更猛烈了一些,但它吹不透这雾气笼罩的夜,吹不散这场残酷的厮杀,吹不到我坚冷如冰的心。

我已经浑身湿透,双手抱着几根粗大的蔓藤,安静地贴靠在岩壁上。又过了一个小时,当我吐咽下第二根高卡路里的巧克力棒时,忽然感觉抱在怀里的麻藤**了一下,就仿佛这些粗大的植物突然之间变活成了巨蟒。

寒意宛如无数针尖,霎时遍布我的脊背,凭着这股异动带给我的惊悚,我已略略感觉得出来,这次一定是那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终于决定下来,准备去弄死躲在洞里烤火过夜的海盗强兵们了。

又是一阵异动,从我怀抱着的几根麻藤中发出,我赶紧并慢慢地释放开抱在怀里的蔓藤,将双手缓缓抠抓在石壁上。

当我抬起下巴,翻着眼珠往头顶那黑漆漆、风飕飕地岩壁上看时,却很难望穿,更难看到那团酷似人形的黑影到底在哪里摇晃着。

我最希望的是,自己一手拉紧麻藤,一手将狙击步枪搭在麻藤上面,等到那个下爬的家伙,屁股撞在我枪口上的时候,我再用一颗飞射出来的子弹告诉他:“你上当了,你玩完了。”

可是,这种理想化的行为根本行不通,我根本不确定他会抓哪一根麻藤,万一与我抓在了同一根麻藤上,那样实力的一个家伙,又怎能感觉不出异动,怎么不心生猜忌。而且,上面漆黑一片,人的肉眼视野根本投放不上去,盲目开枪只会打草惊蛇,丧失了自己利用埋伏的优势。实际上,真的这样做的话,会比等他落入鬼点灯的死套后再与他交手正危险。

我双手用力扒着岩壁,双脚脚尖慢慢试探着往石壁上踩,让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往一侧移动,避开下来这个家伙,不与他在同一条直线上。

大概距离那家伙下来的位置有五米远时,我才贴靠在另一处稍稍凹洼的岩壁上,继续斜着眼睛往上面的黑暗中瞅。

如果双脚踩着的岩壁再舒适一些,我就能掏出一支fn57手枪,等他与我身体平行时,冲着他脑袋连开三枪。

但此时,雨后的岩壁很是湿滑,我哪怕松开一只手,说不定身体就会突然倾斜摔下去。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想利用这个火光莹莹的山洞多杀死一些人,最好恋囚童也能过来。因此,我尽量不使用大响动的武器。

当那个家伙爬到与我身体平行时,我恨不得立刻扑过去,一刀戳透他的后心。可我此时的行动非常不便,那家伙的反应,应该很灵敏迅捷,万一我扑到一半时给他回击一脚,自己非得摔下去跌死不可。

于是,我只能将自己盖在垂搭的麻藤下,双手死死抠住岩壁,用一双躲在黑暗中的眼睛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我要杀死的家伙。

海风不断从岛屿的豁口处吹进,穿过我漆黑的头顶上方时,铺长在岩壁上的无数麻藤,被掀得发出沙沙簌簌的响动。可我还是不自觉地屏息凝气,生怕那个慢慢下来的危险家伙会发现我。

我不断眨动着眼睛,冰凉的眼球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正像一只山熊在拱着脊背爬下树。虽然无法看出对方是八大传奇杀手中的人,还是十二魔之里的其中一位,但从对方敏捷的动作,我可以肯定,那家伙身手确实了不得。

当我眼睛往下斜视的时候,那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已经拽着麻藤悄悄下到了洞口。

我让自己的脖子略微弯曲,低着眼睛往下注视那一片漆黑。那家伙双脚着地后,身体朝一侧一闪,便趴在了黝黑潮湿的石头上。他像一只准备袭击的鳄鱼似的,双眼死死向映出些许火光的山洞里窥察。

我知道他在清点里面的人数,获悉里面的戒备状况。由于山洞里的火光恍惚,而且海盗强兵在晚上的时候会闭着眼睛睡觉,所以用死尸来伪装活人睡觉的样子,此时此境再合适不过。

那家伙窥察好一会儿,才将一只手往屁股后兜摸了摸,我想他可能在掏手枪,或者取出一支消音器,想以最小的动静射杀里面的三个家伙。

这团趴在地上的黑影,开始小心翼翼地往洞口靠去。见那家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进入一种猎杀状态,我抠在岩壁上的手才敢移动,抓紧着几把麻藤使身体慢慢下移。因为我的眼睛看不到洞内,所以我只能通过耳朵,探知即将发生的事情。

“咻,咻咻”。突然,三声蕴含着巨大穿刺伤害却又稍稍震耳的消音手枪响从洞内传出,夹杂在股股盘旋升起的山风中,瞬时钻入我的耳朵。

我脑中猜想着画面,估摸他的消音手枪射中三具尸身的头颅之后,这家伙开始往里走,试图勘验现场。

机不可失,我快速往下滑溜了一大截,抓到预先栓绑在岩壁上的鱼线,伸出一只手猛得拉拽了一把,拔掉了末端牵引着的手雷引擎。

“轰,轰。”山洞内翻出两团火红的闪亮,接着便是两颗手雷的爆炸声,假如那个家伙当时是站立在山洞内,那么他的脑袋会在顷刻之间插满弹片;如果他当时重心压得很低,那么他也会遍体鳞伤。即使这家伙的耳目聋不了,瞎不了,几分钟之内,也休想再发挥正常人体器官的作用。

我像直升机上释放下来的空降兵一般,手脚揽住几根粗大的麻藤及时下滑。双脚眼见就要落在洞口的石头上,那个家伙却突然从里面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借助身体悬空的瞬间,我猛得一蹬身后的岩壁,提起右脚向这个家伙的头顶踢去。

这个神秘且危险的家伙,双手捂在脸上,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失明,但他的脸颊上,一定扎满了弹片,尽是伤势不轻的血道子。

眼见我的脚弓即将重击在他后脑之际,这家伙突然一矮身子,对准我的后腰就是一脚。很显然,他从山洞内往外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知道自己中了奸计。

后腰吃了对方一脚,我忙松开手里的麻藤,使身体蹲落在地上。虽然没能一脚把他击倒在地,但从他那反击一脚的力度,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家伙虚弱到极限了,他的肉身被爆炸伤害得非常严重。

“哼哼哼哼……”我扭过脸,嘴里发出一丝阴冷低沉的笑。

“我感觉,你就是十二魔之里的一员,今天落在我九命悬鸦手里,也该着上帝请你去喝咖啡了。”

洞内泛出的火光,在完全消散之前,我看了这家伙一眼,他身体非常的高大,身上的伪装网从进入山洞之前就脱在了洞外一旁的碎石头上,只他那一张绿油油的酷似杏仁的脸,此时变得黏糊糊,黑乎乎。

他的一只右眼窝下,悬挂着一团球状的东西,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他的眼球,给剧烈的爆炸震出来了一颗,即使再塞回眼窝里去,也不会复明了。

从他衣服破败的肩头,我看到一只与杰森约迪佩戴相同的肩章,那是海魔号上特有的上将军衔:两杠一花。

所以说,在海盗真王带着他的十一个守护魔之重返海魔号之前,那是海盗船上唯一级别最大的将官军衔。

“哼!传奇猎头族?你确定你杀得了我吗。”那家伙虽然伤势严重,可不死之心甚是坚决,他仿佛还存有与我一决高下的实力。

我见他瞎着一只眼睛,下巴依旧坚硬地一抖,用不屑的口吻向我说出这番话,我的心理也起了狐疑,生怕这家伙突然使出什么罕见的招数,从我眼皮底下跑了。

假使真有这种概率极小的可能,那么他日后寻仇,九命悬鸦那家伙就该郁闷一段时间了。

我既然渗透进入了八大传奇杀手,自然要吃一堑长一智,对他们施加于我的或者展现出来的东西,能吸收利用的就吸收利用,能改良的就积极改良,不断转化了之后为己所用,提升自我,使自己处在不断变化发展之中,我才能在一切无法预知的厮杀中活下来。

“哼哼,你以为此刻只我一双眼睛在瞪着你吗?嗯!”话一说完,我下巴也耸了一下,仿佛在对藏于这家伙身后的另一个同伴示意,让他冷不丁出手,弄死这个瞎了一只眼的家伙。

不出所料,我话音未落,只见这个右眼球挂在颧骨上的家伙,脖颈猛地右转,朝身后黑漆漆的灌木丛看去。

他的右眼已经瞎掉,又因为是刚瞎,所以他一时很不适应视线的转移,需要将头扭转很大幅度,才能够看过去。

我就是要诱使他做出这种动作,瞅准这个时机,我一个箭步跳向了他。身体起跳中,我右手已经从左肩电闪般抽出匕首,刀锋直击这家伙的咽喉。

虽然他缺失了一只眼睛,但此人的反应速度却出奇的快,他左手外翻反抓,啪得一下捏住我的手腕。

我知道这家伙虽然受伤严重,但他毕竟身手不凡,所以我没将这一刺作为实招,而是在甩身的过程中,左脚背暗蓄蛮力,当的一脚“撩阴腿”,使出死劲儿踢在了这家伙的裆部。

我只觉自己被对方擒拿住的右手腕突然一松,随即再度发力,朝这家伙的咽喉刺去。然而,此时沉浸在男人最痛苦的疼痛之中的他,又哪里知道,我是虚招二用。

我的左手,嗖地一下抽出别在右肩头的匕首,噌地一划,从他咽喉中间抹了过去。

一个再坚硬的男人,再强大的魔之守护者,到了此时此刻,也该倒下去接受大地的爱抚了。

在人性的悲欢离合中,他这是死了;但在大自然的轮回里,他只是在回归大地,从哪里长出来,再回到哪里去。

不等对方身体完全载倒,我一把揪住他汩汩冒血的脖颈,提拽着这具正处在阴阳交接状态的尸身,梭梭地往那片漆黑的灌木丛跑去。

我心里很明白,刚才的爆炸声,一定惊起了岛屿上其他尚藏在暗处的狙击冷枪手,我得在他们敢来洞悉之前,及早消失在黑暗中。

拖着一具热乎乎的尸体,我猫着腰弓着背,在挂满水珠的潮湿灌木中,飞快而又谨慎地奔跑。直到潜入一大片枝叶茂盛的树冠底下,我才停止下来,眼睛在黑暗中朝四周眨动,想看一下周围却又什么也看不到。

“哈呼,哈呼……”我嘴里喘着粗气,开始沿着山壁脚下摸索,最后走了好一段距离,才又发现一处山体裂缝。

我先将手里拖着的这个家伙的尸体,猛地一脚踹进山洞里,发觉里面并无危险,自己才蹲低了身子走进去。

里面空间并不大,裂缝只有一米宽,深度不到两米,但这足够我躲避夜风,暖和一会儿身体的同时,顺便勘验一下脚下的尸身。

为了增大安全,我又出来折了一些树枝,将洞口遮挡严实,才重新回到山洞。打亮袖珍小手电那一束乒乓球般大小的红光,在死尸身上,我翻找出了一些实用的东西和信息。

这具躺在我脚下的冰冷尸体,肩头的两枚肩章十分别致,因为我没从杰森约迪的身上仔细看过这种东西,所以此时便用匕首给割取下来。

拿起红色的小光柱一照,肩章里面藏有一片金属薄片,用匕首划破了拿出来看,金属薄片上绣着几行英文字母,我细细瞅了半天,才略略知道上面的意思。

这种海盗肩章,正面代表着军衔,里面的金属薄片上,却冲压印记着类似军牌的信息。这家伙的确是海魔号上十二魔之守护者中的一员,他的代号为:魔之腥羔。

从他的出生年月推算,他现年应该只有四十六岁,这个年纪和杰森约迪的年龄相仿。而在八大传奇杀手之中,他们八个人的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七八岁。

此刻翻看着手中的肩章,我心中泛起的恐惧,甚至比杀他的时候还强烈。因为,当我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突然知道了他们十二个之间,原来存在着一种契约,落款为:海魔契约。

我虽然一时不能读懂许多,但大概的意思是,十二个守护者之中,凡一人被人力所杀害,其余十一名魔之,将为其复仇和安葬尸骨。

另一个肩章里面的金属薄片,上满冲压印刻着一些奇怪的纹络。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突然,我脑中念头一闪,恐惧像潮水一般涌起在心头。

我想我已经略略明白了什么,这十二个海盗魔之,为了让彼此遵守契约,他们并未靠什么宣誓,或者像某位神灵笃愿。他们像是利用一张被分割开的地图,使每个人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那笔财富的同时,也肩负着守护大家共同的这一笔滔天的海盗财富。如此一来,这必然就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牢固的关系网络。

一旦其中某个人死掉,那么原属于此人的那部分财富,就归剩余的众位魔之分享。而这种分享,却不是免费分享,它实则就是一笔非常不菲的佣金,雇佣活着的魔之们去为之复仇。

我猜测,那句安葬尸骨的话,很可能就是指找到两枚肩章之中的一个,才算有了开启宝藏的钥匙。

难怪海盗真王不能轻易干掉杰森约迪,干掉这个十二魔之里的一员。因为他不敢破坏契约,所以只有通过如此手段,才能铲除心腹大患,最后又不被其余十一名魔之斩杀。

而杰森约迪,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来牵制海盗真王的手肘。此时此刻,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蹲躲在山洞里,那种对芦雅和伊凉的牵挂之情,像一把快要掐死人的手一般,狠狠扒在我的心头。

我告诫自己,只要不被子弹击倒,我绝不能让情感击倒,任凭这份羁绊有多凄苦多沉重,我都得咬着牙,忍着,受着。

我累了,我好累好累,我靠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眼前一片漆黑。我闭上了眼睛,让大脑的思绪像失去牧人的羊群那样,自由地去移动。

我对这些海盗的财富没兴趣,可我却被无可奈何地卷了进来。我发散着思维想: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海盗真王,而是这十二个魔之本就在轮流执政。

更或者,存在海盗真王,而十二个魔之里面,任何一个人,若想独吞这笔财富后而活着,那就得杀光这个契约里所有的人。而杰森约迪,就是想这么干的人。

这场海盗大战之后,胜利一方肯定会搜集每一个死掉的海盗魔之的尸体,寻找他们肩头这一枚重要的勋章。想到这里,我不免心头又打了一个寒战,闭合着刚要进入睡梦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下,漆黑依旧遮挡在眼前。

我心里浮起一种恐怖的质疑,我怀疑这场鲜为人知的惨烈的海盗大战,其实就是一场阴谋,一场清理掉大部分魔之而获取肩章的阴谋。说不定,海盗真王与杰森约迪这两个家伙,才是勾结的真正元凶。

我浑身冷得要命,手腕上被播月撕咬去一口肉的伤处,这会儿在黑暗和冰冷中愈发得隐隐作痛。

我从包裹里拿出一瓶从海盗强兵尸身上翻捡来的小洋酒,拧开盖子往嘴里灌了少许一点,希望靠着酒精的麻醉,让自己的肉身热乎起来,挨过这痛彻骨血的夜晚。

身上套着的衣服,都给雨水浇透了,这会儿一不动弹,身体的温度并未因酒精的刺激而有所上升。我心里很矛盾,人在白天与黑夜之中,思维总是不经意地从理性变得感性。我希望杜莫还好好地活着,千万别在我赶来之前,已经死在了这个叫做“腥羔”的家伙手里。

“砰!”遮挡着树枝的山体裂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狙击步枪声。接着是唰唰奔跑地声音,夹杂在如刀割般咻咻低吟的夜风中。

我原本闭紧的眼皮忽地睁开,虽然看到得也是黑暗,但我心里明白,有一个抱着狙击步枪的家伙,刚刚贴着我蹲躲得石窟窿洞口跑过。

此时此刻,我彻底放弃了睡眠,这是炼狱的夜,是折磨人肉身的夜,怎肯给人去休眠,中止了这场惨烈的杀戮。

冰冷和潮湿既然使我无法睡去,而且又有了**从我身边跑过,惊扰了我在黑暗中闭合的双眼,那他就得死在我的手里了。

抱在怀里的狙击步枪,又被我的十个手指硬生生地攥紧,我脊背反顶石壁,悄悄站起身子,慢慢向石窟窿的洞口靠去。

“唰,唰”又是一阵人的肉身在浓密树枝间急速奔跑的声音,听上去像在追赶刚刚跑过的那个家伙。

我用两个指头,缓缓拨开遮挡在石窟窿口前的树枝,偷偷地向外面窥视。呼呼吹着的山风,立刻扫过我的鼻尖儿,外面尽是一团团的灌木,犹如翻滚着的黑影。

今夜连一颗带闪点的星星都看不到,更不用说月色,高大的树冠投不下斑驳,我只模糊看到一束黑影,消失在距离我二十米的大树后面。

看来,刚才猎杀腥羔这个家伙时,山洞内的爆炸声,的确吸引来了隐匿在附近其他地方的海盗强兵。假如恋囚童在我之前尚未与腥羔遭遇,那么此时出现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因为,以他的实力,在厮杀了一整天之后,仍然可以活着的可能性极大。

虽然山风有些嗖嗖作响,但这座岛屿上,每一双支楞在黑暗中的耳朵,还是对除此之外的其它异响非常敏感,哪怕是些细微弱小的差别,也丝毫不会放过。

我慢慢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蹲低了身子,抱着狙击步枪钻出了石窟窿。“砰!”又是一声沉闷而清晰的枪响,从前面的灌木中传来。

跑动的黑影,已经被前面的植物遮挡,我快速而谨慎地尾行过去,但我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追杀在前面的家伙,是否就是恋囚童。

砰!又是一声枪响,这让我心里清楚他们两个目前所处的大概位置。可是,那两个人的追逐厮杀却是往岛屿中心深入,那里的植物更是参天和茂盛。

我紧紧跟随,既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我,又不能让那两个家伙跑丢。黑暗之中,我越往前行进越感觉植物浓密得令人窒息,仿佛人突然变小到三分之一,在齐头高的麦浪中小跑一般。

而且,脚下有许多无法预料的大石头,跑快的时候,稍不注意或者运气欠佳,膝盖就会磕碰在上面,疼得人要命,却又不敢喊叫。

倘若是高点的大石,上面爬满了青藤,被幻视成一丛可以挤开穿过的植物,嗖地一下撞过去,面门非要当地一响撞在上面,不是鼻梁骨掉了一层皮肉,就是淌着鼻血晕倒在地上。

在这些密集散落的群岛上,厮杀不知道会持续几天几夜,如果身体受了外伤,又不能及时离开去医治,被慢慢耗死和被子弹直接打死的结果是一样的。

就像凋魂门螺,她现在就躲藏在一处如同石棺一般的石窟里,意识清醒着,肉身却强忍着黑暗与痛楚,处于一种休眠状态。

我无法再继续尾行下去,因为前面的地形令我很陌生,那个最前面的家伙,不顾一切地往里跑是为了逃命,而我在最后,是为了杀人。所以,我不值得像他那样去冒险,我必须理智。

在我往这座岛屿过来之前,我在长满望天树的谷岛顶峰时已经看到,这座岛屿只有一个豁口,若要不翻越岩壁而进来,那里是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

而此刻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却是往这个簸箕型的山口里面奔,他最后只能面一座冰冷潮湿地高大山壁,沉没在这浓密拥挤的植物海洋中。

虽然山壁上爬上了青藤,石缝中杂生着许多树木,但那个逃命的家伙,他不敢在这会儿往山壁上攀岩。因为他已经被要杀他人的紧紧盯上了。

即使在漆黑的夜里,岩壁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爬动,那个已经追到他脚下,正躲在暗处的家伙,会很果断地朝他后腰打上一枪。

我摸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抱着狙击步枪蹲了下来,这里刚好可以避一避风,使我肉身上的温热多延续一会儿。

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是谁追杀谁,那两个家伙在这漆黑的夜里,谁都不会再爬上岩壁逃走了。

如果僵持到了早晨,有了足够的光线,这两个家伙更是不敢攀岩了,因为他俩已经相互盯死了对方。

我此刻只需等待,等待着天亮,等待着他俩之间角逐出一个胜利者。而后,这个胜利者再成为我枪下的亡魂。我正是一个躲藏在一处静观河蚌相争的渔翁。

即使那个正被追杀的人有可能是杜莫,我也不能一时脑热地深入进去。万一那个追杀者就是恋囚童,他白天躲在高处的岩壁上,已经用狙击镜孔细细观察了这个犹如死胡同般的角落,以他的实力,凭借地利上的优势,同时干掉杜莫和我的可能也是存在的,而且概率不小。

我万不可因为杀死过八大传奇中的杀手,就错误地轻视敌人。阿鼻废僧他们的死,反而更让我清楚地明白,无论一个人的肉身蕴含着多少实力,一旦激进的冒险,在不走运的情况下中枪,那一切的一切,全都得完蛋。

头顶上斜伸着的树枝,不断往下滴水,但我不能慢慢抬起一只手去将它折断,因为在天亮之后,它会增大遮掩我的密度,所以我得忍着,让它滴。

晨曦的光线来得并不突然,它甚至比以往更晚些,太阳从晃动的大海尽头升起,光亮像平铺在海面上延伸过来,再笨重地爬上岛屿四周的岩壁,才使我们这些抱着狙击步枪的厮杀者重新开始了狙击视野。

四周繁密拥挤的植物,身上那浓重的翠绿,也开始了淡淡地显露出。其实,这里也是植物的战场,它们拥挤着,离不开彼此,却又争抢着有限地阴暗与潮湿,和无限地阳光与空间。

这一夜,我虽然合上眼睛好几次,可却并未睡去。我将抱在怀里的狙击步枪慢慢端持起来,水平着往四周窥望,试试狙杀视野可以释放多远。

那些锦簇繁茂的植物,仿佛是在翻滚着枝叶生长,我几乎看不十米以外的枝叶后面是否藏着一个**敌人。

越是在近距离作战,越是要伪装好自己,我身后靠着的大石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

夜里的时候,我原以为是树枝在头顶滴水,现在才看清楚,那些是缠长在大石上的藤蔓,已经从石顶爬上了挨着的树枝,以便获得更充足的阳光。

这样的生长方式,使四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迷彩色伪装网,盖在了我的头顶。我抽出肩头的一把匕首,削割下一条身旁的青藤,重新缠绕在狙击步枪上修补伪装。

同时,我也给自己的身上,挂了许多这种翠润欲滴的植物,使我看上去更像一株灌木,更能很好地融入在环境中。

夜里的那两个家伙,此刻就在前面的植物中隐匿着,他俩之间的枪声,从一方突然消失并隐伏起来之后,直到现在再没响过。

天既然已经亮了,厮杀又恢复到了那种一枪就击毙目标的直接猎杀状态。我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我们差不多是在半径不足六七十米的方圆之中。

我试着慢慢趴在地上,附近即使有海盗强兵的尸身,这会儿也不敢在压缩到这么小的猎杀空间中去找寻和利用了。

我手里握着一把fn57手枪,开始一点一点往里爬动,我这么做,并不是为去杀死他俩中的某一个,而是想看看周围的地形,做出一些必要的判断。

四周的乱石很多,这些破碎的大石头年代久远,从上面布满的青苔和缠长的植物就能看得出来,我不敢再垂直着往里爬,生怕中了对方的埋伏。

为了能多看到一些杂乱大石后面的景象,我又试着往左翼缓慢而谨慎地爬了几米。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不仅没看到死寂一般的伪装,却赫然见到一大团浓重的绿色,正在天网似的藤蔓下翻滚。

那两个家伙,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厮打在了一起,其中一个手里攥着锋利的匕首,正咬牙切齿地往对方胸口下方扎。

因为现在刚到清晨,又有浓密的藤类植物长满在头顶,所以光线还不是很亮。我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令瞳孔成四五度斜视,再次窥望过去。

只见一个黑亮的大圆脑袋,正使劲顶在倒地后仰躺着的另一个家伙的下巴上。与此同时,骑在上面的这个大黑脑袋,右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正和对手较着劲儿,往身下压住的对手的小肚子上捅。

那个大黑头正是杜莫,他在和海盗真王手下的一个海盗强兵厮杀。但我已经不知道,夜里是他追杀对方,还是对方在追杀他。

此时此刻,我本该急忙赶过去协助杜莫,合力弄死那个家伙。但是,我又万不能那么做,因为这是战场,大家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即使是组队的战友之间,也不会在如此情形下,冒失地去拍彼此的肩膀。

看到这个黑亮的科多兽还活着,我心中说不出得欣喜,而“杜莫坚持住,我来帮你了”这句话,虽然在我胸中叽里咕噜地翻滚着,却始终喊不得出来。

首先,我不确定四周是否还隐伏其他的敌人;其次,我的突然出现,若分散了杜莫的注意力,没准会让他在刹那间死在对方手里。

残酷地厮杀延续到了这会儿,存活下来的海盗强兵,自然是个儿顶个儿的厉害。可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莫与一个实力相差不多的家伙死斗,让他甘冒这种致命的风险。

我快速拽过背上的狙击步枪,扯掉眼前的草叶子,将武器平稳地放好摆正。到了这个紧张的时刻,我是万万不敢冒险用手枪去协助杜莫,因为有可能误伤了他。但是狙击步枪就可以,枪管儿前的脚架,能使射击武器稳稳地趴在地上,www.youxs.org,就可以击碎目标的脑袋。

“呼!”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使自己有些焦急的心跳顷刻间平稳。狙击镜孔中的t型准线,顺着杂乱大石之间的缝隙和低矮的绿色植物推移过去,一下校对住目标躺在地上的脑壳。

那个海盗强兵也是个黑人,但他的身体没有杜莫肥壮,所以一旦给杜莫压制在身下,再想依靠腰肢的力量翻扑很困难。

杜莫的脖子给那个家伙的右手死死掐住,他那张涂满迷彩油的胖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由于窒息和抓痛,杜莫眼角和额头的血管极近爆裂,两只血红的大圆眼珠子,眼看就要从眼眶掉出来似的。

杜莫的左手,死掐对方的右手腕,不让对方手上的力气完全释放,否则喉结定会给人咔嚓一声捏碎。而被压在身下的那个海盗强兵的左手,也在死死克制住杜莫的右手腕,不让杜莫攥着的那把锋利匕首刺进小腹。

“嘣!”一颗沉闷尖鸣的子弹,突地撞开周围的潮湿空气,穿过大石之间的缝隙,再透过斑驳参差的草枝,贴着地皮嗖地一下,钻进了那个正与杜莫拼死较量的家伙的脑壳。

窒息到欲要呕吐的杜莫,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没等他急速反应过来,身下的对手在眨眼之间只剩半颗血肉模糊的脑袋,而杜莫的脸上,如泼了一盆烂泥般,尽是黏糊的血肉和脑浆。

子弹从枪膛一窜出,我就把准镜对向了杜莫。在杜莫不知道是我开得枪之前,他绝对会吓得屁滚尿流。因为,他没来得及抹一把脸上的血污,就像受惊地蚂蚱一样,呼啦一下,飞趴到了身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杜莫以闪电的速度逃躲在了大石后面,他在极度的惊吓之后,应该考虑到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就是我可能与他处于一个战壕,所以才击发冷枪帮他打死对手,但他未必知道帮助他的这个人正是我。

第二种可能性,如果他闪避不及,第二发冷枪子弹就会击爆他的脑袋。就好比两个调皮打架的孩子,一个先被父母掴了后脑勺,另一个刚要幸灾乐祸地讥笑,后脑瓜子上便也给来了一下。

这是一种致命的猜测,杜莫平时虽然嬉皮,但他这会儿丝毫不会,也不敢大意。他始终躲藏在石头后面,不敢露出一点身体的行迹。

“嘶嘶,嘶嘶吱,嘶嘶吱。”我模仿着竹鼠的叫声,声音小到刚好使前面躲着的杜莫听到。这种叫声里暗含着编码,过了好一会儿,杜莫才用非洲耳鸟的叫声小心地回应。

他的口技模仿能力很差,而且岛上的飞鸟早给沉闷厚重的枪声吓得弃巢而逃,这个时刻,谁若是用鸟叫打暗号,一旦被对手听到,那肯定是极危险的。

当然,杜莫回应的音量也很小,小到我刚好隐约听到。我的眼睛依旧贴靠在狙击镜孔的后面,等着杜莫探出脑袋。然而,遮挡着这个黑亮科多兽的大石后面,却慢慢探出了一个扁铲形的小镜片,正左右扭动找寻,试图往我这里照。

我一点也不觉得杜莫好笑,他反而令我心里踏实,这家伙若不是如此小心,恐怕我过来找到的只能是他的尸身了。

“哼!”我靠在狙击镜后面的嘴角微微一弯,鼻腔发出一声冷笑。这笑是为杜莫还活着,又被我找到而高兴。

他举在手里探出来的小镜片,犹如一个好奇的小脑瓜,转扭了好几下,才照到我绑满青藤的狙击步枪,以及酷似一堆杂草野藤的我。

我从狙击镜孔中,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扑克牌大小的镜片,倾斜折射在上面的影像有些晃动,但我还是模糊地看到了一个圆圆地黑色鼻头,以及杜莫那双牦牛似的大眼珠子,正使劲翻着往上看。

我松开握枪的左手,竖起一根小指,每隔三秒就弯曲一下。这个暗号,是我离开布阿莱公寓时,偷偷和杜莫共识得,即使海魔号上的家伙们看到,也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剪刀状,去剪我竖着的小指,这是在告诉杜莫:“你很危险,你已经成了炮灰,就像壁虎尾巴似的。”

杜莫看到了这些,他再也按耐不住,嗖地抽回了小镜片,又在大石头后面鼓捣了一会儿,重新装扮好伪装,才内心急切但行动缓慢地朝我爬过来。现在,他终于肯靠近我了。

“追马先生,追马先生,我来了……”杜莫几在用嗓子中的气流发声,如大蚊子嗡嗡叫时的分贝。

他满脸都是污血,眼睛红红的,像熬了三天三夜,但从他眼瞳中盈动的液态晶亮,我更觉得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的上帝啊!怎么会是您呢!能遇到您这样的贵人,杜莫的小命也不算小了,呵呵。”我没有再看他的脸,只用耳朵迎接他。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亮,眼看太阳的光芒就要爬上岩壁的峰顶倾泻下来了。

所以,我仰躺过身子,开始注意上面那些铺展着生长的藤萝的稀薄度,防止在光线不断得变化中,自己渐渐暴露伪装却未察觉。

若再遇到某个眼神犀利的家伙,不是危险有多大的问题,而是会被对手一枪打死。

“哼,我还以为过来之后只能帮你掩盖掉你的尸体呢!”我翻过身子,这才顾得上看了杜莫一眼。

杜莫此时那猩红的眼珠更是红晕,瞳孔上盈动的光亮,急速而旋转着闪耀。他忙抬起一只手,抹一把满脸的血污,但是我知道,他是想不被我察觉而挤压出眼眶中噙着的泪水。

“嘿嘿,我还是等到追马先生赶过来了,这下小杜莫心里可有底了。”杜莫向上绷了一下脑门,眨动几下眼睛,然后嘿嘿一笑,试图找回先前那个在我面前外表嬉皮、内在慎密的科多兽。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乱了,他仿佛这会儿才明白,那晚我们冒雨走下海魔号的甲板时,我对他打出得手势,其真正意味着什么。

这场声势浩大的海盗大战,在我生平之中都是罕见和惨烈的,更不用说尚属于海盗强兵的杜莫。因为这场大战之中,不仅参与进来了八大传奇猎头者,就连闻所未闻的十二魔之也在其中。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么这场厮杀在没出现结果之前,除了死掉,谁都别想规避。

这场大战最摄人心魄的地方,已经不是参与进来的杀手和守护者有多危险,而是各种真真假假的猜测以及未知的秘密。

直到现在,我所杀的每一个人,我都无法预料杀死他们是否与我最终的目的产生了违背。这种违背是可怕,尤其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某个被杀人的关键人物,其最终目的倘若与我的利益从根本上相一致,那么最后少了这种东西,就会使原本可以解决的事件本身搁浅。这就叫做功亏一篑。

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内幕,没人会告诉我,我更不敢去问。去问就证明我知道某些不该我知道的东西,这反而招来非灭口不可的杀身之祸。

所以,我只能快刀斩乱麻,混在杰森约迪和海盗真王之间,不漏动机地促使他们两方同时削弱,使我最终面临的麻烦和困难最大限度地减小。

倘若最后,就如我臆想的那样,海盗真王与杰森约迪才是这场海盗大战阴谋的元凶,那我等于成了他们俩实现真实目的地催化剂。

“杜莫,那个脸上画笼的家伙在哪?”我俩依旧趴伏在地上,头靠近着头说话。杜莫听我提到恋囚童,他眉宇间为之一震,仿佛一种极其敏感的回忆突然袭上大脑。

很显然,即使我刚才没有对杜莫打出手势,让他明白自己是这场海盗大战的弃子,他也已经知道,恋囚童为何要与他成为搭档了。这一下,海魔号彻底让杜莫寒透了心了。

而我,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完全放心地去开发和利用的合适人选,他就是杜莫。他的朵骨瓦和我的芦雅,也有了重新回归的一点点希望。

“追马先生,我要是有您一半的本事,我非去杀了那个家伙。上次离开布阿莱公寓回到海魔号,我一上船就见到这个家伙格外的恐怖。”

杜莫停顿了一下,好像他身体上某个部位疼了一下,令他猝不及防,随即咧了咧仍沾着血渍的嘴角儿。

但他又很快接着小声说:“说真的,我确实有点怕他,我想他们上船来就是为了赚足佣金,我呢,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将就到他们干完活儿拿钱走人就是,反正是杰森约迪掏腰包,又不花我的钱。”

听到这里,我反而觉得杜莫有点可怜,他想活着,像每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一样。但他不知道,和这群脱离在人性社会之外的家伙打交道是怎样一种状况。

杜莫才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黑人小伙子,虽然很强壮,但他的阅历和这群家伙相比,他经历得仅仅是贫穷、饥饿、战乱、歧视。

那种由人性演变出来之后又脱离人性的很黑暗的东西,他远远还未涉足过。那里对他而言,就像一座遗失在年代里的黑森林,一座埋葬在无底深渊的邪恶古庙。

他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到那里的,可是,他却像迷失在翻腾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不由自主地被漩涡卷推到了门口,但又进不去。所以,杜莫这会儿才感觉到,可以摧毁人意志的迷茫和无助究竟是何等滋味儿,这让他的灵魂开始在肉身中徘徊,然而,这一切又都是必然。

杜莫在不得不和凋魂门螺相处的日子里,用他最擅于的一种“弱受伪装”去巧妙的讨好着那个女人,磨合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使自己处在一种安全的位置上。

因为他与那个缅甸女人之间的实力相差太悬殊,聪明的弱者只能如此。要知道,杜莫在他相对的那个水平上,已经算得上非常智慧了。

可是,就像恋囚童那样,一旦对方不买账,他就会想以杜莫的死来实现自己的利益。这种时候,杜莫的一切弱受伪装,在恋囚童的价值判断里,甚至连纸片片的轻薄也比不上。

杜莫不想硬碰硬,因为他不是对手,可他既然想活着,那就得积极地去寻找或者挖掘出更大的利益,和对方想实现的利益交换。而且,这个过程转变的要快,要在对方下手之前使之掂量出利弊。

这种挖掘是残酷的,总得有一种东西要去承受,就像壁虎遇险时断尾一样,它也是在挖自己的肉而求活命。可是当想吃掉它的一方,清晰地认为壁虎的整只身体远比它脱掉的尾巴肉多时,这就是本质上相通的一种凶险。

所以,当这只壁虎无路可逃,它唯一的希望就是反口咬死对手,死也要咬,死死地咬,往死里咬。为了千千万万的壁虎,为了使它们的尾巴重新恢复价值。这么做一定要果断,就像没决定一枪打死对方之前,万不能先把枪口对着他。

从横向上看,杜莫不懂得这些,他被套在这个框架里,非常得可怜;可从纵向上看,我虽然懂得这些,却也被套在了这个框架之中,挣脱不出去。我也可怜。

“哼,不花你的钱?杰森约迪掏腰包?他的腰包里,那些惊人的财富哪来的?还不是千千万万个杜莫去给他抢来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被别人装进腰包里的东西,尤其是一种重要的东西。”

杜莫又夸张地咧了咧嘴,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干涸在嘴角的血渍,皱着眉头吐了一口。“噗!嘿嘿,追马先生瞧您,我这不也知道自己入错行当了,我这会儿……,哎呦!”

杜莫肉身上又疼了一下,我心头一沉,知道杜莫这种疼不像以前给人打肿嘴巴后,还不忘耍贫嘴时产生的疼。

“你伤着了?”我语气低沉冷淡地问,不容杜莫有任何的搪塞。

“哎呀……”杜莫像个突然泄气的皮球,沉重地抒发出一口淤积在胸中的怨气。

“那个去地狱给恶魔刷马桶都不被待见的混蛋,我真恨不能……”杜莫情绪一激动,身体上又传来一阵疼痛,终止了他的愤恨。

“言简意赅地说,你我要想最后活着离开这片群岛,现在就得跟时间赛跑。”我低声说着,眼珠却不断往上翻动,注意着头顶那层森森浓郁的藤萝。

外面光线的照耀,在随太阳升起的高度不断变化,若是四周岩壁上还隐匿着相当厉害的狙击杀手,他会根据很多基本常理,推断出目标隐藏的位置。

例如,太阳光线照射不到的位置,一般不会长出喜光的灌木,如果哪个冒失的家伙,身上插满了喜光植物的枝叶,而却躲到了阴暗处,那么他离吃枪子的惨剧就很近了。

“他割了我一刀。”杜莫说完这句话,脸上嬉皮的表情顺然消失,他努力地吞咽了一股口水,以此平复内心的波动。

从杜莫耸动的喉结,我看到他那黑亮肥厚的脖子上,纵横着多条指甲深剜出的血痕和淤紫,那七横八竖的烂皮肉,胡乱地外翻着。

这种伤口,不是那种街边悍妇打架时撕扯出来的皮外伤,而是一个健硕的海盗强兵在极度求生的状态下,试图掐死对方而使自己活命时释放出的伤害。

我心里很清楚,杜莫是说恋囚童割了他一刀,这一刀不仅割开了杜莫的皮肉,也割伤了杜莫的心。

这场海盗大战,本就是一场厮杀,血腥无论演变到何种程度,杜莫都得咬着牙去面对,因为他理解残酷的含义。

可是,自己的老船长杰森约迪,虽然平日里不待见杜莫,甚至极尽苛扣他实际应分给杜莫的那份钱财,杜莫也忍着了。但杜莫万万有没想到,杰森约迪将他与恋囚童安排在一起,其真实目的是要杜莫做炮灰,要杜莫去死。

这让杜莫不得不意识到,他在与我合作之后,杰森约迪眼中的杜莫,已经是一个不可靠和不能再继续利用的人。即使从隶属关系上,恋囚童是外人,杜莫才是海魔号上在编的一员,老船长就算再怎么刻薄,多少也得念点旧情,不该用如此阴险的手段弄死他。

发生的这一切,再次让杜莫感到了一种歧视,一种羞辱。且不说恋囚童、悬鸦、凋魂门螺他们在海魔号上如何被重视和优待,就连我这个被挟持入伙的亡命佣兵,从杰森约迪那里享受到的待遇都远好过杜莫,可以说是有着质的变化。所以说,海魔号把杜莫的心辗碎了。

我让杜莫调过脑袋去,给我看他肉身上的刀口,杜莫咬着牙、咧着嘴,像只年迈笨重的老龟,扭过他那肥壮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左腰处的衣服。

猩红污秽地鲜血,已经把敷盖在刀口上面的药布阴湿得乌黑,四周黑亮的皮肉,也浮肿到了极尽的紫色。

“追马先生,我觉得自己伤得不轻啊!”杜莫像露出屁股等待打针的患者,用圆圆鼓鼓的后脑勺面对着我,强打精神说。

“嗯。”我冷冷地看了一眼,淡淡回应了一句。

“真是没想到呢,我本来还想着让那家伙对我有好感,这样一来,在打斗的时候,他就能多少关照我一下。”

我仰起脸,又望了望头顶的藤萝,清晨时刻的冷,仿佛这会儿才渗透下藤萝层,我不由得舔舐了一下冰冷的嘴唇,让自己回味到温度的感觉,再把这种意识灌输进大脑,使之传遍到全身每一个角落里去。

“关照了你一刀。”我说完这句话,却也见杜莫有了些颤抖,他像一只受伤的熊,身上的脂肪不能再为他保持温度。

“去那,往那里爬,我给你重新清理一下伤口。”杜莫嗯了一声,缓缓扒动着四肢,我俩一前一后,朝植物更为繁茂大石头堆里钻去。

因为在爬动时,即使不小心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大石,也不会像碰触到植物那样,引发上面的晃动。

“唉呀!唉呀……”杜莫嘴里唉嗨着,他此刻的身心,已经放松了下来,这会儿再要爬动,伤口的疼痛便来得清晰彻骨。

“追马先生,您是不知道,那家伙的阴险和恐怖,简直令人发指。开始的时候,他让我听他指挥,埋伏在离他两百米的正前方。”

躲进几块大石堆里,一边听杜莫说着,我一边揭开了他伤口上的药布,那条刀口虽然肿胀得厉害,但尚未有感染的迹象,好在杜莫自己及时用碘酊清洗了破损处。

“您知道吗!为了很快地射杀掉对手,他居然让我躲在大树底下去,用绳子牵动着使树枝摇晃,吸引那些藏而不露的冷枪。”

杜莫吐咽掉一口唾沫,脊背**了两下,又接着说:“我当着他的面,看着他那双恐怖至极的红眼睛时,我没有敢拒绝他,但我心里清楚,他就算狙杀手法再精湛,可冒险的人是我,谁知道这岛上会藏着哪个和他一样可怕的狙击手,真出了意外是我完蛋,他能损失什么。大不了,再指使其他的海盗兵来取代我的位置。嘶哈……”

杜莫又是委屈又是抱怨地说着,当我用袖珍小镊子钳着蘸饱满碘酊的棉团儿,擦拭他刀口里面的时候,他立刻周身一震,疼得打住了嘴巴。

“你伤得这个位置很特殊,除非你的脑壳和手臂能翻转过来,否则,即使有足够的医疗包,也别想靠自己处理好伤口。”

杜莫伤口上缝的药线,就像稻田里用来吓鸟的草人那样缝制地七横八竖,异常粗糙。

当然,这不是因为杜莫大大咧咧、笨手笨脚,他是够不着,不得劲儿,才给自己缝合成这副槽糕的模样。但我已经知道,恋囚童为何会刺伤他这个位置。

“一开始的时候,我在多棵树上绑了好几根儿绳子,但我始终不敢拉动,我很犹豫。那会儿厮杀相当惨烈,各处的冷枪响声不绝于耳,大家生怕伪装疏漏,躲藏还来不及呢,只有我被逼着干这种蠢事。”

“伤口清理干净了,我现在用弯钩再给你缝合一次,你忍着点,别疼得失声。”鱼钩似的缝肉弯钩,闪着银亮的光芒,被我用小镊子夹着,靠在杜莫裂开的肉皮处。

为了保持伪装,不发出不该有的声响,我操作每一步之前,都得让杜莫有心理准备。

“好的,追马先生,您就缝合吧,我那里疼得啊,疼得就感觉不出是自己的肉了。我还是想,想和你说着话,转移了注意力,来代替麻药呢。”

我又抬头望了望上空四周,试着让自己蹲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块儿石头的形状,以便给杜莫好好地缝合起伤口。

“本来,我不想傻呵呵地拉那些绳子,天知道哪颗不长眼睛的子弹会从浓密的大树冠上嗖地一下钻下来,刚好个天杀地打中了我。”

杜莫虽然嘴里说着,可弯钩扎进肉里的滋味儿,还是令他有些欲罢不能,他拽过伪装网上绑着的一根树枝,咬在嘴里接着说,虽然含糊不清,但我却能明白意思。

“于是呢,我就拿起狙击步枪,向恋囚童那个家伙的位置窥望,希望再试探一下他的意见,是否真得有必要让我这么冒险。可结果呢!我刚看到他的轮廓,那家伙就当地一枪打过来了。我的天呐,我这才明白,这事儿根本就没商量的余地。他是在恼怒地警告我,如果我不照做,他就打死我,让我连在冒险中碰碰运气地机会都没了。”

杜莫突然停住了,他拱着的脊背有点抽搐,像是在哽咽。“这他妈哪里是搭档,竟然让我给他当炮灰使,杰森约迪这个老混蛋,聘请得都是些什么邪种儿啊!”

杜莫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他刚才虽然没有哭,但他的委屈还存着,并未在记忆力里消融。可他的心还是不够坚硬,所以会碎掉。而我的心,却早已心死如灰。

“嘶哈,嘶哈……”杜莫抽泣着,他眼眶汪出了很多泪,一张圆胖的黑脸,更是花乱不堪。

“最后我没辙了,又不能撒腿逃跑,他和我的对话,已经不再需要用手势,而是用他的枪管儿,代替他的手指对着我比划。当我知道,自己被他狙杀镜孔锁定住了之后,我只能找块儿厚重的大石头,躲在底下,硬着头皮去拉拽那些绳子。”

“杜莫,你可知道国际性猎头市场,那些跨国、跨洲际作业的杀手里,有八个传奇式的家伙。而那个脸上画笼的人,正是其中的一位,暗地里人称:疯笼-恋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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