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4章高处必不胜寒一

天牢传出消息,参与合谋刺杀东皇的那几人,已经无法自理。

“吓死了一个,吓尿一个,其他人都得了癔症。”

“这也太……不愧是天牢深处啊。”

“那些前辈,也不知道帝尊阁到底想如何安排,既不杀也不放,就这么白关着……”

“一般他们那个级别的,都应该被封印在一座禁区之中,但帝尊阁为了省钱,直接集中看管了。”

“好些年,没有听到从天牢里传出的消息了。我觉得,这是帝尊阁有意,将那些前辈赦免的意思。”

“怎么可能赦免,就算其中有人战力不凡,但毕竟曾做过一些有伤大体之事,放出来无法服众的。”

“可是我听说……”

“好了,有些传言,不要人云亦云。我看是现在东皇即位,有人想要让东皇对天牢里那些人,产生一些印象,好为自己的谋划做铺垫吧。”

“已经有人在为那些人做宣传了,他们曾经的丰功伟绩,开始重新流传起来。”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最近成仙路中,是出现了这样一股风气……”

那几个刺客,该当何罪已经清晰,处斩在即。

不过这一夜,也没平安度过,第二日一早刑堂来提人时,才发现死了一个。

消息立时传了出去,在仙庭关迅速传开。

当人们来斩仙台围观时,刑堂还未准备就绪,按照讲究是需要在正午时阳气最盛时分开刀,午时还差三刻,周围便已经是水泄不通了。

“东皇大人还没下特赦令,他是真要杀自己的昔日老友么?”

“我看他新上位,应该是需要一些投名状的,来证明自己有资格做阁主……不过也太无情了些。”

“若是他赦免那些人,才会令人失望,虽然作为阁主他有这个权力。”

“帝尊不也特赦过一些人么,为何换成东皇,好像大家就无法接受了?这么双标?”

“呵呵,道友此言差矣,东皇如何与帝尊相比!”

“是极是极,江山是帝尊打下的,东皇不过坐享其成,也敢用特权?”

“我看这也是一次,帝尊阁高层对咱们这位新阁主的试探吧,想看看他的器量。”

斩仙台周围,人山人海,杂在其中说几句话,谁也无法从这么多声音中听到那些微弱的不敬之词。

抬杠的人,到哪儿都有。

就如这次昆仑死囚事件,人们很期待东皇会有点剧烈的反应。

但是,如果他维护了昔日老友,必然被喷,甚至整个成仙路的修行者都不会承认他。

可若东皇态度坚决,强势维护帝尊阁的威严,对昔日老友痛下杀手……那更令人不耻。

抬杠的人会说,东皇并不是真心维护帝尊阁的法令与威信,只是想要利用这些废物老友的人头,来为自己新阁主即位增添一个有份量的投名状。

无论东皇怎么选,都注定了他接下来,会遭受到世人的鄙夷和唾弃。

“这就是你与我说得,我将面对的局面?”总阁,吴缺站在最高处,远眺着斩仙台。

杀几个小人物,用不着他这个阁主在场。

典无劫抱着双手,神情凝重:“作为诸天万界唯一官方组织帝尊阁的阁主,注定要承受这些非议。当年他们也是这样,每次出事都希望父亲做出昏头的选择,让他们好得意地说一句——帝尊也不过如此。”

“可是三十七万年来,他们没有找到机会。”典无劫有些骄傲地道。

“高高在上的阁主,与他们差别太大,但是完全完美的领袖……会令许多人感到卑微,觉得自己更加无颜身居高位……他们想要将阁主打下凡尘,与他们的道德品质处在同一高度,那样他们可以将阁主的威严看得轻些。”

“以后见面,在心态上也不会卑躬,甚至敢抬起头盯着阁主。”

“大概是人性吧,有时候连我也希望,父亲的完美人格魅力,会稍稍打破一些……那样才更显得他是个人,能亲近……”

典无劫摇了摇头,叹息自嘲。

吴缺不断点头,听得明明白白,他道:“我批阅时,便已经想到这个局面了。”

“不过,现在包括以后,官面上对此事唯一的注释,只会是新阁主深明大义,坚决维护帝尊阁威严法令,不惜大义灭亲……”吴缺说着说着,嘴角勾起,但却向下。

苦笑之色,溢于言表。

“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典无劫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问。

是大义灭亲,还是以此表心迹?

吴缺看着他,哂笑得嗤语:“呵,我心中怎么想的……”

他指了指下方仙庭关,仿佛在指点众生:

“在众生的眼中,其实不重要。”

“每个人都只会相信,自己认为的,我一向知道人与人的不同,也从未想过可以令众生对我推崇备至。”

“你还真是适合从政啊。”典无劫吐槽道。

吴缺:“这可不是什么好评语。”

他也抱起双臂,横在胸前,淡淡地蔑着斩仙台,目光冰冷地看着一颗颗人头落地。

典无劫心头微凛,见东皇果然没有制止行刑,心中有些震感。

待杀光了今日的死囚,吴缺才又开口,余光微微瞥着典无劫:“你也在觉得,我是否过于心冷了些?”

“其实,你可以救他们。”典无劫道。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吴缺摇头。

典无劫小声道:“你可以利用时间神通,回到过去,将他们救走,留下一个分身替死……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很容易办到吧。”

“你是在暗示我,还是在测试我?”吴缺再次转过头来,眸光有些微冷了。

接二连三的试探,实在是令人感到心累。

“不,我是在阐述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可以救你的朋友,帝尊阁的威严也被维护了。”典无劫点头。

吴缺眉头紧锁起来。

但却不是在思考,而是有些愠怒。

“帝尊也这样做过?”吴缺突然反问。

典无劫眼眸一凛,立刻摇头,但没说话。

“帝尊肯定做过,不过我想不是为了什么朋友义气,而是这样做对众生对帝尊阁大局更有利益……他一向如此,只要于大局有利的事情,什么都乐意做。”吴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善地评论伟人实在不是应该的,他反而是在赞同。

就比如魔祖的事情,许多流传的不公,后来都证明了皆是为了试探天尽头。

“父亲……他做任何事情,从来都不解释,不过只要问,可以说的一向都会说……你好像也是这样的人,懒得对人解释,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

吴缺点头:“这算是我的缺点,但我不乐意改。”

“哈哈……”典无劫大笑,横抱的双手舒展开来,摇头抻眉。

俯瞰之下,斩仙台上,仙血横流。

已经积攒成血泊。

吴缺用下巴指向斩仙台:“你说这口铡刀,杀过多少英雄豪杰?”

“死在这刀下时,都已不能算是英雄豪杰了。”典无劫道。

“也对……可总有些,你不希望他死的,却死在这斩仙台上?”吴缺笑问。

典无劫表情不太好看,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自然有。”

“那时,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着,数万年后可复再见,暂别也无需太过伤感。”典无劫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道。

吴缺:“你是在借故安慰我?”

“还说你不伤心?今日你的话,格外地多了。”典无劫嘲笑。

吴某人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这几个昆仑的人,虽然与他有交情,但皆是取死有道。

这种人,应该凌迟,也不够解气,为什么还要为这种人难过。

不值当吧?

可是,看着斩仙台下,那些被斩的修士的家人,他们的悲伤与眼泪是那么地真实。

吴缺叹息。

是了,再怎么不是东西的人,也会对某些人存在温情,具有经济或是情绪价值。

除非是一个,完全没有社交的人,他的死去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感。但前提是,不宣传,否则肯定还是有人同情。

犯人也是如此,虽然被剥夺了生命,但并没有抹除他们存在过的一切历史痕迹。

他们也有存在的价值的。

只是与最大利益体之间,存在了不可共存的矛盾,才必须要夺去他们的生存权。

“刑堂的人,已经在洗地了,还要看么?”典无劫忽然道。

吴缺眸光微凝,回看斩仙台,果然已经开始收尾。

处刑到了末尾。

“嗯?”吴缺忽然发现,有人在斩仙台下,用法器承接那些流下去的仙血。

“仙血不毁灭么,任人拿去,万一伤了人怎么办。”吴缺道。

以前他还真没注意到,斩仙台上开刀之后的扫尾工作。

“接血的,多半是犯人家属,有些人可以允许尸体带回,那么流出的血也算是家属的财富。”帝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边。

吴缺瞧了他一眼,两人早就发现帝师的到来。

“财富?”吴缺心头一凝,莫名感到有些情感上的不适。

帝师笑了笑:“这是当然,一般的家族内出现一个,足够资格上斩仙台的人,那是十分难得的……起初这些尸体都是帝尊阁焚毁或是拿去造神部做研究,后来帝尊允许部分尸体被家属带回……”

“因为这样,对于刚崛起的小宗族或是组织来说,也算是一个最后的止损安慰。成仙的修士,浑身都是宝,全烧了也太浪费。”

听着帝师这样的侃侃而谈,吴缺心头感到冷。

“很有道理……”吴缺淡淡地附和了一句,可心中有些无法认可。

死去的家人,可以成为自己的财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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