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一十三章觉醒的少年【稍晚】
滴——
血与雨齐落。
杀戮不能带来心安，但可以抚慰愧疚的心。
吴缺找到了这一队修行者，屠杀部落的修行者，然后将他们杀了。
再往上寻去，杀了一批又一批人。
但他发现，这事儿最终得算在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头上。
是他制定了这样的规则。
吴缺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现在还不够资格，向那个级别的强者出剑。
于是，他回到了那片古老的部落，在废墟中找到了所有人的尸体，为他们立了墓。
倒也算是聊表慰籍了。
不过就算是吴缺，当时没有离开，而是停下来带走那个孩子，这些人的命运依然不会改变。
他们还是会死，因为吴缺是不会呆在这个部落的，他肯定会另选一个地方教徒弟。
只是区别在于，那个孩子也没了。
“唉……”
做完这一切，吴缺长叹息一声，听到此州之内，神山大泽之间，都有强者在窸窸窣窣地疾驰。
有人来找他这个“凶手”了。
那些杀了孩子的人的后台，他们要蹦出来，主持他们自己的正义了。
关于这一点，吴缺也是摇头，他知道这些人不该死，他们只是不够勇气反抗罢了。
支持这样的统治者，是愚昧无知的，但同时也是迫不得已的，为了活下去。
这个世界不允许往外走，偌大的阵法控制了整个世界，没有修行者能踏出一步，他们生活在这样封闭高压的世界中，逆来顺受是弱者唯一的选择。
他们选择了生存，向强者卑躬屈膝，乞求得到更好的生活资料，而因此不得不向自己的苦难同胞发出致命的攻击。
但其实，他们也大可不必做走狗，只是这样就会失去荣华富贵。
这四个字，看起来令人厌恶，但没有几个人可以完全放得下。
说放得下的，大多是没有得到过的。
吴缺认为，这也是一些愚昧且悲催的可怜人，没有必要再找他们的麻烦。
于是吴缺遁入虚空，打算离开这个部落。
“轰——”
有修行者驾临，声势骇然，龙气环伺，星辰拱卫，天命不凡。
此人有天帝之姿。
吴缺看了也有些赞赏。
但刚临此间，看到一座这部落众人的合葬大暮，他竟道：“蝼蚁也配有墓，拆了。”
于是，一群修行者，轰开了这座墓，令其中尸首再度被打残打断，曝尸荒野。
雨还在下。
吴缺突然不想走了。
他提起东皇剑，猛地从虚空中斩出一剑来。
“我错了。”吴缺想到此，不由得摇头，他知道自己将这些走狗，看得太可怜了。
其实他们不够可怜，甚至十分可恶，早已从生活所迫活成了横行霸道。
“噗——”
剑光交织，剑网之内闪烁无尽剑气，整个一队的修行者全部顷刻殒命。
吴缺突然觉得，这些人又很该死了。
“人真是矛盾。”吴缺摇了摇头，从天上摘下一枚星辰，压在了这里。
将它当做这个部落的墓吧，一枚枯寂的星辰，就像是这个正在走向灭亡的世界与制度。
吴缺走了，这回是真的走了。
……
十年。
吴缺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传承者，也没能在任何一个修行者心中，埋下什么反抗的种子。
他曾试过，救一些处于苦难之中的人，但他们根本不敢反抗，甚至责怪吴缺为什么要为他们出气。
因为可能出了这一口气，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加地艰难。
吴缺也不知道，该怎样拯救这些灵魂，他们已经逆来顺受惯了，怕了，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会大反转。
而这一年，黎九阳带来了一个孩子，已经十七八岁，就是当年他带走的那个。
“你教他劈天神掌。”黎九阳道。
吴缺发愣：“啊？”
“这个世界的人，饱受压迫，劈天神掌最合他们的意，能发挥出强大的威能。”黎九阳这样说道。
背着这孩子，吴缺问：“将最好的都教他，万一他以后……教给了我们的敌人，那就麻烦了。”
“帝尊阁靠的不是天功法诀，我们靠的是人心，靠的是团结，被他们学去也学不像。”黎九阳十分自信。
吴缺点头。
“你找到一个合适的苗子了么？”黎九阳见吴缺孑然一人，便问。
“没呢……”吴缺苦笑，他运气不好，错过了那个部落的新生儿之后，就再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黎九阳：“那这个孩子你教他，我再去找一个……以后你负责传法，我来传道。”
吴缺点了点头，但从他的言语中，体会到了一丝轻视。
是觉得我不适合做宣传工作么……还是老老实实地授业算了。
吴缺也觉得自己不太会，他可以看出人心，但他不喜欢利用人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结果是好的，他也会有些隔应，不是面对敌人，很难心安理得地用那些手段。
这大概是前世的三观影响。
“叫师父。”黎九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
“师父！”年轻人眼中有光。
吴缺凑近了看，觉得他的眼里充满了希望，灵气十足。
这一看，就是个绝世级的好苗子，不管是从资质还是心性上看。
所谓相由心生，吴缺也学天算，懂一些周易理学，这孩子如今的面相已经长成，一看便贵不可言。
“也好，从今日起，我来教你神通。”吴缺点了点头，突然有些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感到高兴。
如这样的孩子，能多出来几个的话，将来这个世界是有机会可以焕发生机的。
其实吴缺可以做到，拆掉这个世界的阵法，放走所有生灵……但那样没用，换一个地方，他们依然逆来顺受，无法觉醒自己的灵魂。
况且，他们虽然迷茫，但对故土并不缺少热爱，也没多少人愿意离开这片摧残着他们都土地。
……
夜幕下，星辰之光照耀大地，这是这片世界难得恩赐的美好时光。
吴缺与少年坐在星空下，他问：
“你想学什么？”
“黎师父喊我跟师父学劈天神掌。”
“要学这个，得有天赋与一定的人生经历。”
“师父要考校么？”少年很自信。
吴缺：“首先，我要教你的是尊师重道……第一件事，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徒儿没有名字，黎师父说等我学成之后，出世时起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就行。”
“你可知道，我们培养你，是为了什么？”吴缺想看看，黎九阳有没有告诉这孩子什么。
少年：“黎师父说，我们的世界，已经到了危难的时刻，需要我辈年轻人觉醒反抗的意志，为众生博得一个朗朗乾坤。”
吴缺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缓了口气，才又道：“你见过世间疾苦么，黎师父可曾带你去见过？”
“见过，我生来就在泥沼里，身边皆是混浊，不需要再去见别的了。”少年神色微苦，有些伤感。
他攥紧了双拳，此刻心中愤恨不满，但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同胞他无能为力。
少年懂得了生命应该有的尊严，应该怎样生活才是有尊严的，但他不能帮助别人得到一样的尊严。
他们要摆脱现在的境遇，只能靠一辈又一辈的年轻人觉醒，靠血与命去堆砌那样的最终梦想。
“你为何要修行，是想日后摆脱这个世界，能闯出去获得新生吗？”吴缺淡淡地继续问道。
少年坚定地摇头：“黎师父教我，男儿应该承担起责任，而非逃避。我能逃得出去，但我的同胞们，如何逃出这个世界，只能破灭旧时代，才能扫平这头上终年积郁的乌云。”
“好！”
吴缺赞赏道：“若你想学了神通逃出这里，我是不会教你的。”
“我赠你一句话，男儿当生为天地立心，为众生立命，为圣贤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嗡！”少年脑子嗡地一下，这句话仿佛烙进他的元神，令他眼绽精芒。
黎师父曾向他描述的，外面的真正的太平世界的景象，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反复跳跃地播放。
少年激动万分：“师父说得极好！”
吴缺笑了笑，我可没这文采。
“师父，徒儿记住了，将来一定为众生开太平，绝不食言！”少年发誓道。
吴缺满意地看着这个孩子，看来黎九阳对他的思想教育，还是很成功的。
一个人身处绝境中的人，若想的是自己逃出困境，情有可原；若想着逃出去，再回来救人，他至少在这时很有责任感；但若是他想着，带着众人逃出去，否则毋宁死，那他就伟大了！
仅从眼下来看，还判断不出这个少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言语上说得出，与做得到，那是两回事。
不过，吴缺已经愿意开始信任他的决心。
“好，从现在开始，你跟我修行……只要我会的，我都可以教你，少年郎，不要叫我失望。”吴缺正色地盯着这个少年。
从他的眼中，吴缺可以看到坚定与喜悦。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有信念的，并且愿意为之努力奋斗。
将来如何，且行且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