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知所起
在芓桑第五次趴在墙头，嘟着嘴打着哈欠看蚂蚁搬家的当头，终于让她见着了那个叫仲玗的小子，羿国来的质子。
远望去，这个叫仲玗的皇子许是身体不好，面色似晶莹剔透的白，抿着唇，穿了一身灰，领口袖边走了一串白色的花纹。他正在对下人吩咐着什么，整个人看起来虽然弱不禁风却又显得高贵自持。
“嗨，还以为是个可以切磋的伙伴呢！这柔弱的模样，还不如小随子公公，难道质子们都是不受宠的柔弱之人？”芓桑实在觉得无趣，转身跳下墙头回宫了。
一路上芓桑想着，这人应该是得宠的吧，不得宠，父皇怎会同意他来充当质子一角，可若是得宠，他父皇母后又怎会忍心送他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他们不知道质子的日子很清苦吗？眼看着已经扶柳之姿了，这清苦的日子一长，不会哪天悄无声息的去了吧？
但，这不是她能改变的。
那时的她并不知，若是身强力壮，圣恩浓厚的人又如何会去他国当个亡命的质子呢？
若两国交好，或许能有一方清净地，也只能保命而已。若两国交恶，只能魂散他乡。但凡有血性的七尺男儿，又如何能在这样的境地里安眠？
往后那几个月，芓桑倒是忘记了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柳絮纷纷，梅花点点。
转眼就是上巳节，皇家组织水边饮宴、赏春郊游。
那柔弱的质子自然是被邀前往。
此次郊游选在近郊的泌水河畔，河水清澈见底，鱼儿经过一冬的修养，一个个肥硕可餐。
芓桑对打鱼聊天没兴趣，出发前已经将她最爱的流羽装好贴身带着。她早就打听好了，泌水边有茂密的山林，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她自然想着在途中溜走去密林里能不能射下几只飞禽。
带了贴身的丫头，是新近选上来的，叫翠竹。
选人那天，别的丫头擅长的都是绣花烹茶，唯有她将一柄长剑玩的眼花缭乱，气势恢宏。着实让芓桑高看了一眼，刚好又与芓桑年龄相仿，芓桑立刻定下了她，俩人随时在小院子里切磋，翠竹日渐得芓桑喜爱。
安营后，芓桑早早穿好便于奔跑的武装。趁着大家不注意的空档芓桑带着翠竹拿了绳子就向山腰跑去。
临近傍晚，山禽都出洞觅食了，林中热闹起来。引得第一次出猎的芓桑二人分外兴奋。
刚进林不久便遇到一只落单的七彩山鸡，芓桑心心念念想着要拿它的羽毛回去做很多很多漂亮的箭尾，两人追着跑了半个时辰，却忘记了沿路做下标记。好不容易猎获后两人面面相觑才悲剧的发现已然迷路了。
而此时天色渐暗，芓桑打小有一毛病，一到黑夜便会双目不清，所以从小很是惧怕黑暗，此刻见不能顺利返回，手中的七彩山鸡也没那么可爱了，而后又想到若是被母后发现了，难免少不了抄写那些拗口的规矩，瞬间觉得脑仁发疼。拉着翠竹的手不免又紧了几分。
翠竹看出芓桑不便，越发心急，让芓桑呆在原地不动，攀上一旁的树木想要爬上树顶观察夕阳的方向，奈何春光消逝极快，眨眼功夫日光已散落不见。
无奈之下，翠竹拉着芓桑凭着方向感往北走，祈祷着能有人发现公主不见了前来接应或是找到一个山洞栖身也好。
前行大约米后，远远的遇到一行人，翠竹拉着芓桑来不及躲藏，只得拿起手中长剑将芓桑护在身后。虽然对方打着火把，但是芓桑此时已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知是遇人，却不知是敌是友。好歹也是多了份人的气息还有微弱的光亮，也不似刚才那般害怕了，深吸一口气面向对方：“来者不知是朋是友？”
翠竹阻拦不及，只得将手中长剑握紧再握紧。
亮光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惠仁公主，小子仲玗，天黑路陡，诚邀公主同行，不知有无僭越。”
芓桑心落下来，还是那个清冷的声音，是他无错了。同行当然极好，早早回去，或许还能逃过责罚。也顾不得什么娇俏女儿姿态，当下一口答应，由他们护送一路回到营地。
在营外两人告别，营地灯火辉映，芓桑才看清这位六皇子的样貌。之前倒是自己带了偏见瞧人了，他虽不似军中男儿高大威武，却也不是弱柳之姿。这质子的一双眼睛尤为醉人，干净明亮，深邃又清澈。不禁感叹，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一番谢过之后，芓桑回到自己的营帐，吩咐翠竹，开始盘扎箭羽。
然而七彩山鸡带来的快乐远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如此漂亮的羽毛在手，脑海中却总是回响起仲玗那微笑的神情和清冷的声音。
春日正浓，芓桑在父皇赏的茵兰小院里新辟了一方小园，将仲玗送来的樱花树种下。这树在枭国极是少见，上次质子适时解围后，芓桑为表谢意带着礼物去了质子府，在后院看见了几株开得正艳丽的花，细细碎碎，很是喜欢。一问得知此花为樱花。掩饰不住的喜欢被仲玗看在眼里，当下许诺送几株到宫里。
望着光秃的枝干，脑海中又闪出那温弱的眼神，芓桑笑语：“这花，不知何时才开。”
日子好像过得很快，那几株樱花种下后，芓桑与仲玗也越走越近，两人心性不同，芓桑喜动，仲玗喜静，但两人却又能很好的在一起聊天赏花。芓桑也似乎习惯了每日与他见面若有一日见不得，夜里，芓桑总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
有时候，望着仲玗柔弱的背影也会不解，为何自己竟和这般柔弱的人，如此投缘？明明遇见他之前，喜欢的是那些在战场上骁勇的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