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间魔境1

第九章人间?魔境(1)

青蛇在自己卧房之内,祭起一盏小灯。

灯火流转间,映出冲天庙夜色茫茫。

善财已到此地。

虎蛟追至他前头,龙王正紧缀而来,两面夹击,善财一时无路可逃。

而灯火的另一面,佘雪晴在瑟楼,正面对上了持着长剑,守住第一间雅室的黑衣护卫。

佘雪晴面色阴沉,正欲出手。黑衣护卫浑然不惧,不知大祸业已临头。

一条曼妙虚影从璧间呈现。

竟是韩娘生前俏影。

“青弟。”她幽幽长叹。“善财童子是你掌中之物,但许仕林……你真的打算这样做?”

“武力相接,或是智谋相斗,都是硬来硬往。我自修人欲大法以来,便一直打算试一试,设一局来赌赌看我能否操纵人间情感。”佘青答得舒缓,亦是人前从未有过的放松和相信。

韩娘妖影似是颇为惆怅。“但你究竟是想以此局来救援白素贞呢,还是想以这赌注来毁掉你自己?”

佘青垂眸,灯火跳跃如躁。“自辨不能,如何自毁?”

“得罪了。”善财身上暗红色缎袍迎风扬起,手中捏起法印,看似恭敬,弯腰参拜下去。

善财童子五十三参。

龙王何敢挡其威力?

一时之间庙边钱江之水,受龙王善财两面气劲感应,翻天卷起。

水珠四射,江边夜值的渔人被冲入水中。

虎蛟头也不回向江中一指。

一尾江豚将渔人顶上岸边,安然无恙。

善财与龙王擦身而过。

几片龙鳞迎天飞起。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善财在龙王手中塞了一印。

届时水光弥漫,如下封印,善财在那刹那之间布下极其短暂的片刻障眼法。

要躲避两重耳目:幽冥之窥测,以及,青蛇之旁伺。

“请伯父莫再苦苦相逼了。师姊的魂魄早已飞散,不知所踪了。”

龙王一手按住胸膛,须发尽皆飘扬,怒哼一声,回身而去。

善财垂眸,略为松了一口气。

刹那之间,虎蛟出手了——

漫天黑气直逼善财童子中盘而来,善财惊咦一声!

剧毒鲨刺混在黑气之中,勘准了**而去,乃是少见的狠毒!

若是被刺准此招,善财肉身必废。

善财童子降魔剑出手。

天地之间一股紫色华丽祥光扫过。

黑气尽散。

虎蛟不可思议地向后倒去。

善财亦同时露出不可思议之神色。

韩娘俏影忽浓转淡。

“青弟,你连虎蛟也杀?”

佘青额上汗出如雨,喘息不止,面上却含着微冷一股笑意。

“他已经交了法印给龙王,你看出来没有?”

韩娘一愣。“何时?”

“韩姊姊法力拘于幼女之身,自然难以看透。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善财绝料不到此变,他甚至连想也想不通其中关节。”

“三界之中,谁敢招惹青蛇?”韩娘苦笑。“烛龙虎蛟,都是你的属下,此事除我之外,恐怕连不空绢索,亦不会知道。”

“她掐指来算,亦算不出来。韩姊姊,你可知,我为何要耗费如许法力,隐化身于冲天庙,瞬间禁锢虎蛟行动,好让善财一剑穿心而过?”

“……又是那个你用熟的桥段,逼人犯错,尔后为你所用?”

“一个手段用太多次,还有什么意趣可言。”佘青冷冷否认。

韩娘不解。“那……我实在想不到,也猜不透,你的心思。”

天云密雨。

杭州城近年雨水频繁。

善财站在那里,果然百思不得其解。

虎蛟究竟为何出现在此?

为何偷袭?

又为何莫名其妙死在自己绝不致命的一剑之下?

善财童子忽然有种清晰的知觉:今次的任务,恐怕遇上了真正的麻烦,大麻烦。

乌云一散。

韩娘奇怪,“哎,虎蛟陨命,下雨乃是江河自感,乃天地自然。他一个仙童,却驱雨做什么?”

佘青正看佘雪晴那边故事,闻言转至此面。

“他……看月亮?”佘青蹙起眉头。

烛火映照出冲天庙前的善财,负手望月,凝然神态,十分落寞。

韩娘就转去看灯中映出的瑟楼事故。

佘雪晴与黑衣护卫并未动手。

因为那间雅室的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推了开来。

衣领松挽的许仕林,站在门口,抬眼望住佘雪晴。

他身后,不知所以然的赵简傻乎乎地探头来看。“林弟,发生何事?”

佘雪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看住许仕林,等他解释。

许仕林不慌不忙,向佘雪晴施了一礼,然后回头,向赵简温柔关照。

“简哥哥,我先生找来此处。对不住了,我要先随先生离开。”

赵简完全茫然,“怎么……说走就要走?……可是……”

佘雪晴过去提起许仕林,转身下了楼梯。

赵简蹬上鞋追出来。“喂喂,这……怎会如此?我给了钱的啊……”

沉默一旁的黑衣护卫陡然伸手,拦住赵简。“少主,不能追。”

“正我你怎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去喝酒休息么?”赵简在自家护卫面前颇为尴尬地整束好衣衫。

“这间妓院有古怪,少主最好速速随我离开此地。”黑衣护卫环顾四周,颇为紧张。“刚才那个白衣儒生,若是真动起来,臣绝非对手。所以,请少主立即收拾打点,随我离开。”

“这个自称赵简的,就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小弟弟,简王赵似?”韩娘饶有兴味地问。

“应该是。”青蛇缓缓起身,去架上寻书册。

“那今夜之遇,也算是宿命一会,仙胎初露峥嵘了?哈。原来也不过是以这种肮脏方式。”

“我们若不开书院,善财又何必开妓院?善财若不开妓院,许仕林遇见赵似,便不是今日之局。”

“一手搅乱世情,青弟你认真是在玩火。”

“韩姊姊成年之后便择地离去吧,这趟浑水,没什么趣味。”

“要我觉得你已经自焚到眼前的那天,我自然会走。”

韩娘妖影,终于一闪而没。

烛火黯熄。

无需窥探,佘青已经听到隔邻房中,响亮的耳光声。

他用尽法力,十分困倦,想了想,竟微微笑着,合衣睡下。

隔邻房中那对兄弟会有何发展,青蛇已经不必再窥探在侧。

爱此一轮,一旦开始转动,又如何停息?

“为何做出这种事来?仕林,你今日必得给我一个交代!”佘雪晴手持戒尺,脸色铁青。

许仕林乖巧地跪在先生面前,面上留着掌印,眼神柔顺之极,却只是沉默不语。

“将手伸出来。”佘雪晴等了片刻,怒火未有丝毫平息。

许仕林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小的身躯跪得笔直,眼神中有一丝惊恐,乖乖地把右手伸了出来。

“怎么,怕了?”佘雪晴抓到那一丝不安,高高抬起戒尺恐吓。

“仕林不怕。”少年又垂下头,声音低低细细,几不可闻。“仕林知错了,仕林不该让先生忧心。”

“你……你知错?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佘雪晴气急,欲要挥下戒尺,却生生停在空中。

“换左手!”

许仕林迷惑地抬头看。

“右手要握笔写字——”佘雪晴倾身直接抓起来许仕林的左手,狠狠心,一戒尺打了下去。

许仕林痛得抽了一下身子。

佘雪晴咬着牙,又抬起戒尺。“给我一个解释。”

倔强地咬住下唇。

佘雪晴又是一记戒尺下去。

手掌上隆起清晰的紫痕。

“解释?”

没有回答。

戒尺声一下一下继续。

终于啪地一声,木尺折断在许仕林掌心。

半截尺子飞出去。

佘雪晴痛极,却忽然背转身去。

许仕林跪在那里,一抬头,却浑身一颤,轻易打破维系已久的沉默。

“先生……先生莫哭,是仕林错了,仕林错了啊!”

佘青直到听见佘雪晴摔门而去的声音,才施施然起身,推开隔邻的房门。

“仕林啊。”他柔柔执起跪在那里痛哭的孩子的双手,轻抚左手的肿痕。

许仕林轻啊出声。

手上的伤痕竟在青蛇一抚之下,慢慢复原痊愈,雪一样白的指掌,恢复原貌,毫无一丝刺痛。

许仕林睁大眼睛。

“你以为,你随便寻个人□□,然后,你的雪晴先生,就会如对我一样对你,和你有鱼水之欢么?”佘青闲闲絮叨,如话家常。

许仕林缩回手,眼中有深深倔强。

“小傻瓜。”佘青蜻蜓点水样在许仕林掌心一吻,然后抬起眸,眯眼看住许仕林的脸庞。“你所求的东西,原本是最最寻常不出奇的。但你忽然这一动心,一尽情,你的所求,便如鲜花烹油,烈火着锦……呵呵呵呵。”

他一声轻笑,荡人魂魄。

许仕林却只是慢慢重复了一遍他所说的最后八字。

“鲜花烹油……烈火着锦。”

他忽然痴迷样看住窗外。

佘青陪他回头。

窗外一片月色无光,夜静如水。

佘雪晴在庭院中,极其缓慢地舞剑。

身姿之间,一应诱人姿色,都不再收敛,属于蛇族的媚态放开。

发尖眉尾,半分白蛇的俏,与半分青蛇的荡,拢起三成的西湖风雨,化入三成的钱塘烟潮。

似怒,似狂。

却如一阙诗,印入人眉间,心上。

佘青缓缓站起来,轻叹。

“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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