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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你在做什么?”

花港中乱花迷人。初冬将临,露重香浓。

月遍照拿个奇怪的东西,坐在鱼池边捞啊捞的。那东西似块琉璃板,中间却又突出个大肚子来,上面还有块空隙,可供提手。

“我在捞鱼啊。”月遍照将一条鲤鱼捞起来,不知怎么的,竟连着半斛池水,装入了琉璃板的肚子之中,伸手提住,竟成了一个方便携带的鱼缸。“然后现在捞完了,准备动身。白姑娘要一起去不?”

“去哪?”迤逦好奇。清晨的花港清新之气前所未见,双楼之人都在睡梦之中,若非为了“监视”月遍照动向,迤逦还从未这么早起身过。

“河津龙门。”

迤逦好奇,“那是何处?”

“黄河之上,当年大禹所留之迹。每年三月初三,天下鲤鱼修道有灵者汇聚于此,凡能跃过者便可化为龙;而跃不过者则触山壁而死。”

“鲤鱼跳龙门的龙门哦?——啊?那你手中的这条鱼,难道就是……”

“一条傻小龙,一个傻姑娘。”

“哎,我要一起去的,等等我啊——”

眼见月遍照闪身而行,迤逦连留下口讯的功夫也没,只得匆匆跟了过去。

今次月遍照功力全开,千里便如咫尺,未几时辰,两侧景物便已然换成了咆哮大浪。

迤逦跟得踉跄吃力,忽觉腕脉一紧,未来得及叫,已被月遍照牵住。再一瞬,两人便停在了高高的禹门山头。

“那便是龙门。”月遍照指给迤逦看。

“……天,那么高?那怎么可能跳得过啊?……啊,不好意思。”迤逦讪然看着月遍照手中平凡的锦鲤。

“要是能轻松跳过的话,天下就没有鲤鱼了。你们饭桌上的西湖醋鱼,恐怕要改用鲢鱼来做?哈,哈哈哈。”月遍照忽然纵身,直向龙门掠了下去。

迤逦伸手抓之不及,只见他背影衣袂飘飞,衬在如天上垂下的大河之前,流水声似万马呼啸,一时间心头有无数情怀开阔,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待到迤逦等得有些心焦时,一回头却见月遍照笑眯眯站在那里,手中提着空空的琉璃缸。

“——放她去了?”

“嗯。”

“那,等明年三月初三,你会来帮她跃龙门哦?”

“帮不得。”

“啊?”

“看她自己造化。如果什么事都靠神佛插手,世间早成一锅乱粥了。”

“那……”

“好了回去吧,你还能补觉到中午。”

迤逦眼前一花,被拉着御风而行。未多久,便停在了出发之地。

花港中一池游鱼岌岌营营,仍在为了几处落叶扬尘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往。

月遍照转身要上观鱼阁,白迤逦伸手拉住他衣角。

“作甚?”

“你是候补佛?”

“是啊。”

“即身成佛?要不要再转世?”

“不用的,就此世就可以。怎么啦,白大姑娘又打什么主意么?”

“没,没。”迤逦俏脸飞起红晕,看住月遍照片刻,忽然转身。

“我去睡啦。”

“嗯。”月遍照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随手抛了片不知道哪里来的鱼食下池。

一时间鱼池中万千锦鲤,逐波而动。

雪晴书院。

老蜘蛛正在贴布告。

“太后薨逝,秋闱合并为明年春闱。按照国法律令,书院亦要关门二十七日,陪天子守孝。”旁边的成年学子正在帮忙向几位家长解释。

“禁一切交游娱乐,连书院也禁?”有人探问。

“国丧嘛,是这样子的。何况这位老太后可不是别人,而是三朝贵主,垂帘听政了整八年的太皇太后嘛。”消息灵通的人士,则低声传递八卦讯息。

“好了好了,趁此机会,在家将养将养身子也好。大家既都知道了,便散了吧。腊月初一复课,到时记得穿暖和些来。”老蜘蛛半礼半撵,将人清走。

偌大一个书院,清冷没有人迹。

老蜘蛛叹了口气。

后院如此模样,本不是能常待人的状况。

幸好高太后死了,这国丧,倒恰好给了书院众人一个闭门清整的良机。

后院。

带着许汉文回来,一身血腥气的佘雪晴与带着许仕林回来,看起来虚弱不堪的佘青撞正在院中。

然后许汉文与许仕林父子由涂九歌安置,佘雪晴与佘青直接入了卧房。

白日行淫,是为冲煞,还是为了疗伤?

抑或兼而有之。

佘青长长□□出声。

“金山寺中二百一十七名僧众,你留下了几条活口?”

“一条。”

“许汉文?”

雪晴点头。“但很奇怪,我探不到他的生魂。”

“法海若不对许汉文动手脚,便妄称紫竹林门下忠犬了。”佘青扭腰翻过身来,张口喘息,似足了蛇缠行淫。

佘雪晴亦见汗,**,手口齐行,间隙才有空答话。“你呢,雷峰塔可凶险?”

“呵。”佘青娇笑。“你未见我身上伤痕?”

“看颈上伤势,若是出手再重一分,你便身首分离了。动手的,难道是惯用白纱的——我娘?”

佘雪晴轻搔佘青秘处。

佘青陡然仰头,长发甩过虚空。

“雪晴……不要停下。”他闭目咬牙,喃喃而语。

佘雪晴用力贯穿,却拥紧他停住不动。“你还未答我。”

“爱欲烧手。雪晴。”佘青以手支地,双肩颤抖。

月遍照正想假寐片刻,却听敲门声。

“哪位贵客?”

“贵你的头啊,是我。”迤逦推门而入。

她换下厚重裙裾,薄纱示人,肌肤若隐若现,似冰雪之色。

“怎么,睡不着了啊?”

“我……”迤逦忽然低头一笑。

再抬头时,整个室内,情氛为之一变。

“白姑娘?”月遍照只是坐在哪里,一无所动。

“傻瓜。我是睡不着——但,却是因为你。”迤逦柔柔靠近,坐入了月遍照怀中。

“那,便要如何呢?”

“你说呢?”迤逦吐气如兰,向着月遍照的耳根而去。

“喂。我是候补佛啊。”月遍照声音一如平常,毫无异色。

“你——”迤逦将手探入月遍照衣襟之中,片刻之后,却带着几分恼怒退了出来。“你不行的吗?”

“我说了我是候补佛嘛。”月遍照无辜地摊摊手,似乎这一室春情都与他无干。

迤逦霍然站起。“不行就不行了,关候补佛什么事啊!”

“姑娘莫恼。以前是行的,但自从做了候补佛之后,自己控制它不能,便就不行了。”

“你——”迤逦羞愤。“你不喜欢我就明说,什么控制不控制,你太过分了!”

转身欲要逃走时,却被一只手抓了回来。

“我没说不喜欢你。”

月遍照近近看着迤逦眼睛。“小白蛇,你虽然傻,也没什么法力,但是还算满可爱的。只可惜,我真的是候补佛嘛。”

月遍照松开手。

迤逦跌下地。

瞬息地板柔如床榻,迤逦知是月遍照法术,咬牙,起身,摔门,离去。

雪晴书院中,许仕林缓缓张开眼睛。

涂九歌坐在他正面,打了两个手势。

许仕林未曾学过手语,不知为何却福至心灵,完全明了对方意思。

“谢谢。我无碍。——所谓昏迷不过是身体无法移动,但无损于灵台清明。”

涂九歌比了一个夸赞的手势。

许仕林躬身为礼。

门外阿玲阿琼端上清粥小菜。

涂九歌示意请用。

许仕林点点头,坐在餐食面前,一口一口,花了小半个时辰,将一大碗粥四色小菜全部吃了下肚,然后脸上微微浮起血色红晕。

“吃饱了。”许仕林一笑。“烦劳带我去见雪晴先生,可以么?”

涂九歌摇摇头。

“他——和佘青先生,在一起?”

涂九歌点头。

“那,我不在的时候,雪晴先生好么?”

涂九歌点头。

“他,有没有出门?”

再点头。

“去的是哪里?”

手语简洁。

闪烁以为金。雄伟以为山。庄严以为寺。

“金山寺?”

涂九歌指引许仕林挑起帘幕,看向密室的另一侧。

床榻上盘膝枯坐的中年僧人,似死非活,似活非死。

“他是谁?”

涂九歌缓缓比出手语——“你不可以不认识他”。

“为何?”许仕林拧起小小眉头,倏忽展开,却讶异之至。“难道他便是——”

涂九歌点头。

手语复杂,含混不清。

但许——汉——文——三字,呼之欲出,一如浮生在世。

许仕林面色苍白。

“我以为我既孤又独,双失父母。原来,却是个父母双全的有福之人呢。呵呵。”他轻笑,不知是自语,还是在说给涂九歌听。

涂九歌迟疑了片刻,伸手,在许仕林肩上,轻轻拍了两拍。

“没事。”许仕林报以难以形容的微笑,浅淡间轻刺人心。“既然父亲在此,容儿叩拜。”

他走过隔邻,顺手将帘幕放下。

两侧隔阻。

但以涂九歌之神通,仍是一目了然——

许仕林在许汉文枯坐的躯体前,端端正正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十年西湖,他生父母。

一朝相见,便又何如?

涂九歌转过脸去,见窗外秋叶,正随一阵狂风,似泣似舞。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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