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螳螂黄雀1

第三十二章钦犯?劫灰 (1)

“你说啥?”禁军统领一手端着自己,一手叉在腰上,姿势古怪地追问。

佘青十分柔顺地重复了一遍。

“你不怕死么?”

那统领终于确认自己并未听错。

——但这话蹊跷。这句话本该是公差问人犯才对,现今却是人犯在问公差。

这位公差今时精虫上脑,实在无法去思考如此不合常规的问题,只是下意识地答,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死算什么,风吹不过碗口的疤!”

“哦。”佘青了然地答了一声。

“你……”统领一对大粗眉毛拧起来,隐约知道有些什么不对,但又说不起来。

佘青嘴角微微一勾。“那就来吧。”

那统领倒也不是太蠢,忽然醒觉过来。

“你想咬掉老子的宝贝?没门!”他扶着自己的宝阔步走到佘青身后。

铁链微响。

那统领欢叫了一声。

“好……果然……好销魂……嘿!”

铁链开始有节律的轻响起来。

十数声后,那统领忽然重重地呃了一声,身体凝顿。

“嗯。”佘青轻轻叹了口气。“算是不错了。”

那统领抱住佘青,在他耳边乱吻,眼中竟是一片痴心爱慕神色。“……你真好,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好的货色,要不是你是钦犯,老子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好歹老子也算和皇帝平起平坐过了……”

“可是你会比他先死。”

统领没在意听,半日才猛然醒神,“老子为什么会死?”

“因为……”佘青客气地微笑了下,“……所谓□□,本是毒蛇而已。”

“毒蛇?”

那禁军统领走出天牢不久,忽然回味起这句话来。

“水蛇还差不多吧……”

一股奇怪的**感觉,慢慢从他□□顶端升起,传入小腹。

“……弄了一下,好像是饿了。”他快步向宫门走去。

——但那**感觉却从小腹向上游走,穿过五脏六腑。

他“呀”了一声,只觉心被一只大手揪住,动弹不得。

**传到背脊,沿着脊骨上升,窜到天灵。

粗豪一个身躯,如一块死木,平板板地向后倒去,在晨光中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七窍流血,已无生机。

佘青在牢中叹了口气。

“□□取命的事情,我五百年前就已收手……人生不易,何必寻死?”

他饶有趣味地将自己从铁链镣铐中脱了出来,好好整理了下衣衫。

天上法网,在晨光中变得黯淡。

涂山白泉。

“喝什么茶?”涂九歌抱着一排茶罐,询问佘雪晴的意见。

佘雪晴微惊。“你……”

“……龙井吧?”他边拈茶叶,边以热水洗杯,一手茶艺,出神入化。

“你破修了?”

“你说闭口禅?”涂九歌微微一笑,将茶杯推倒佘雪晴面前。“当年我在涂山等‘他’,没想到‘他’来时重伤,我一急就破了禅功,给‘他’疗伤。”

佘雪晴垂眸。“是‘他’命你来带我出山?”

“是。”

佘雪晴抿一口茶。

碧雪天青,甘醇馥郁。

“你先前杀的那些是紫竹林门人,诛仙罪重。”佘雪晴抬眼看涂九歌。

“罪?”涂九歌一笑,雪白牙齿,毫无机心。“——此物我有甚多。你要吗?”

佘雪晴恍然。“原来如此,多谢你,我不要了。我自己亦有甚多,哈。”

涂九歌笑一笑,伸手轻轻搭住他腕脉。“你功力精进。”

佘雪晴眸中似有普陀珞珈的云雾升起。“便又如何?天地之间,不堪一击。”

涂九歌随手打了一个手势,为无谓之意。

佘雪晴心中忽有茫然升起,“阿涂,你爱‘他’,愿为‘他’不惜一切,是么?”

涂九歌理所当然地点头。

佘雪晴又问,“那你曾否问过,他对你又是怎样?”

涂九歌摇摇头。“不曾。”

简单明了,毫无一丝一毫犹豫。

佘雪晴只好也笑了笑,“也是,是我庸人自扰了。”

涂九歌拍拍他肩头,比了个“三”的手势。“——三日后,我们一起去汴京。”

汴京,朝堂。

赵煦稳坐,面色苍白。

底下大臣却吵作一团。

“苏大人虽为宰辅,但人所周知苏老太君是国师记名弟子,常年服国师所开的药方,如此怎能为此案主审?”

“苏大人不能,难道章大人你能?你女儿出嫁前做女冠,就在国师身边修行了三年!”

“老朽提名曾布曾大人。曾大人乃是两朝栋梁,为人刚介无私……”

“算了吧!曾大人?曾大人去年大寿之时国师曾为他题诗祈福,世人皆知的!”

吵嚷声声声如在天际。

赵煦缓缓开口。

现今的他,已没有力气再和大臣争□□利。

“不必争了,此案朕亲审即可……”

“皇上!”苏辙咳嗽两声,虽老态龙钟,却万事洞明。“老臣保举一人,断与国师无私无旧,必可审清此案。”

“谁?”

“新科状元。”

一片哗然,跟着一片附和。

“无错,状元郎初到京师,绝无可能认识国师,徇私包庇。”

“对对,身为大宋头名状元,必有才情眼力可以公断出个是非清白!”

“臣也保举新科状元——”

“臣也保举。”

赵煦皱眉。

他已听说赵似在殿上胡乱点了一个状元之事。

但事已至此,不可不许。

“宣,新科状元许仕林上殿!”

“回皇上,”大理寺卿出列,“昨夜变故之后,文武一甲进士俱都被羁縻在升平阁待罪。臣这就去带新科状元上殿,并释放众人,请皇上恩旨。”

“准。”

宣德楼外。

赵似一身皱巴巴的锦袍,坐在石头阶上,从人苦着脸四散周围。

昨夜宫廷□□,身为简王的赵似既不在圣瑞宫陪伴母后,又找借口不去上朝,却在升平楼外徜徉了整整一夜,直到早晨远远看到大理寺卿前来提人,才跟了过去,在殿外听了许仕林得授钦差之职,主审刺君一案,这才一颗心思落定,抢先一步来到许仕林前往三司的必经之地堵人。

眼见许仕林被三卿围着,敛眉正目地端正走来,赵似也管不了那么多,打了个哈哈便迎了上去。

“见过简王殿下。”

“不用见不用见,三位大人,借一步说话,不是,把状元郎借给我说上片刻的话就成。”

“殿下,”大理寺卿斜眼看着赵似,“如今并无状元郎,只有圣上钦点的钦差许大人,衔命要在七日内审清此案。事关五逆重罪,还请殿下避嫌为上。”

赵似怪叫起来。“操,本王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至于如此?”

“瓜田李下,殿下若不想涉入此案,还请自重。”许仕林冷冰冰地开口,语意与大理寺卿如出一辙。

赵似凝视许仕林眼眸。“……你,真不记得我?”

“殿下代天子主考,乃是学生的代恩师。”许仕林深深一礼。“正因如此,学生不愿恩师无端招惹嫌疑。七日内此案若不能清,学生将与钦犯同罪,恩师若以学生为念,以社稷为念,还请留步。请!”

三司簇拥,从人浩荡。

许仕林如万花中心,肃穆而去,留下赵似呆呆立在原地。

天牢内阳光刺眼。

佘青睁开眼时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却听赵煦沉沉道,“你不敢见朕吗?”

“……你已行将就木,见一眼就少一眼了,怎会不敢?”佘青温柔答他,认真将眼光对正他鼻尖。

“你究竟——是谁?”赵煦的面上死气果然如雾,但求生的欲望忽然浓烈起来。

“我叫佘青。”青蛇对他笑了一笑。

“你真是受国师的指使,来取朕的命?”

“皇上是在审我?”

“朕只是,只是。”赵煦失魂落魄地按住自己胸口。“只是想,若你……若你不是为了国师,也或者,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取朕的命,而来取朕的命,那,便也……也好。”

这可能是赵煦一生中说过最难以理解的一句话。

但佘青懂得。

他安抚似地答,“你死之后,饮过了孟婆汤,就不再会记得我。”

“不!”赵煦冲口而出。

一时间室内死寂。

“皇上。”很久之后,佘青终于缓缓开口。“你已做了一切你能做的……所以,便放手而去罢。死乃一种天罚,永生则为另一种。三界六道,众生都无自由。能爱时便爱,该死时就死,是本分;好好抓住本分,便是你的福祉……明白么?”

赵煦双手微抖。

他去触碰了一下佘青的发鬓,又匆匆放开。

“朕孝母,怜妻,惜子;勤政,爱民,修身。这些是朕的福祉……但唯有见到你的那一眼,纵然,纵然大祸临头,朕却,——丝毫不悔。”他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犹如梦呓。但话语却说得极为顿挫,似乎在梦中已将此话,默默倾吐了百十千遍。

“人,都是被爱欲控制而活的蠢物。”佘青叹息。“是要一生严寒至死,还是要一夕扑火而亡,各凭各心。皇上,”他仰面看他,“珍重。”

珍重之后,便是后会无期。

赵煦一走,守候已久的禁军便入内来。

统领暴亡,副统领为首,粗声喝斥,将人犯提押出去。

屋外艳阳高照,却隐有寒风,刺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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