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退位

五十二 退位

励帝二十五年四月十二,中正殿之上,满朝文武分列两旁。

“众卿可还有本要奏?”励帝端坐龙椅,沉声问道。

龙倾环顾四周,只听得一片嗡嗡之声,却始终无人上奏。

“既然众卿无事,朕有事。”底下的嗡嗡之声更甚,励帝眼眸深沉了几分,“李载,宣读诏书!”

“奴才遵旨。”

李载是励帝身边的随侍之长,朝堂之上无人不知,此刻那终年宦官手捧明黄色卷轴,小心展开,尖利而高亢的声音在中正殿内回荡:

“朕在位二十有五载,观前王树神武之绩,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孤建树无多,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幸有太子珩,天诞睿哲,神纵灵武,德格玄祇,功均造物。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孤欲习先祖美德,于下月五月初一吉时,禅位于太子珩。”

周围因为宣读诏书而停止的嗡嗡之声,在诏书宣读完毕之后已是明显的小声议论。

励帝于下月初一退位?!龙倾心中升起无数疑惑。虽然一直有传闻励帝厌倦国事,欲禅让帝位与太子珩,可是今天这道退位诏书却是来但过突然。而这诏书言辞空洞,语句浮夸,半分退位的真实原因都没有提及,想让人不议论也不行。

“儿臣不孝,不敢逾规破矩,还望父皇收回成命!”太子珩撩开衣摆,双膝下跪面无表情的拒绝。

“皇上高风,堪比开国仞帝。实属我大德之福!”安海迪安丞相也随之跪下,却是满口溢美之词。

龙倾冷眼相看,暗道,这安相未免太着急了,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希望太子珩继位?不过,励帝诏书已下,看来这国丈之位安相是坐稳了。

“吾皇胸襟宽广,自然不屑这朝堂世俗!”

“皇上虚怀若谷,乃我大德之楷模。”

“……”

自安相表态之后,马上又有一部分官员跟随,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龙倾仔细望去,这之后跟风之人不乏安相幕僚,还有一些“墙头草”之流。他心中冷笑,果然,一个年轻缺少经验的皇帝可比一个“老狐狸”要容易对付的多,怪不得这些人如此的拼命奉承。不过,偏偏赶在太子珩诞辰之日,秋试之前这段时日做出禅让之举实在让人更加摸不透励帝的心思。

“珩,无需自谦。”励帝抬手示意群臣安静,对太子珩说道,“朕已决定,禅位于你。”

“可是,父皇不是……”太子珩焦急欲辩。

“珩,你无需多说了。”励帝又一摆手,“朕有些乏了,今日的早朝就到这里。”

“退朝!”李载见状,高声喊道。

龙倾原地站了一会,没有理会来自各方的揣测打量视犀如无人般兀自走出了中正殿。

“宁王千岁,请留步。”刚至殿外,李载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公公,有何事吩咐?”龙倾立住,有礼的询问。

李载跟随励帝二十余年,算得上是励帝的心腹之人。虽然龙倾一直没有深入接触过此人,但是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而李载在励帝身边二十多年,自然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千岁,奴才怎么敢当?”手扶胸口深深出了一口气,李载接着说道,“太上皇让宣您去明心苑呢。”

“明心苑?”龙倾一阵错愕,“马上就去?”

“皇上口谕:‘宁王即刻于明心苑见驾’。”李载含义不明一笑,“宁王千岁,您觉得呢?”

“有劳公公了,小王这就去明心苑见驾。”龙倾抱拳说道。

“宁王千岁这就和奴才走吧。”李载转身前方引路。

中正殿门口几只偷听的耳朵见龙倾扫过来得目光,慌忙避了去。龙倾对上孟固担忧的目光,微笑示意让对方安心。

励帝在明心苑见他,李载故意在中正殿门口群臣还未散尽的时候说出励帝口谕……龙倾有个预感,他安逸的日子恐怕是已经到头了。

明心苑其实是风景如画,满苑都是碧绿树木、各色花草,清香扑鼻却淡雅宜人。小桥流水,假山矗立,颇有一番江南园林的景致。它原本的名字应该是“铭心苑”,而非现在的“明心苑”。这里对于龙倾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说陌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来过,而熟悉则是因为这里是“他”得母妃温贵妃的寝宫。

引龙倾到明心苑之后,李载悄声退下,留父子二人详谈。

“儿臣见过父皇!”进得屋中,龙倾立刻行礼。

“免了,这明心苑中一切俗礼皆免。”励帝亲自拉起龙倾,一同坐下,隔着两椅中间的方桌,深邃的眸光半刻也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脸,“倾,这几年委屈你了。”

“儿臣惶恐。”龙倾一时摸不到头绪,励帝这副慈父般的表情又是为哪桩?

“倾,咱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对上一局了,此时为父颇有兴致,我儿可否奉陪?”励帝笑笑,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询问自己儿子的意见。

龙倾这才注意,眼前的方桌之上密密麻麻的网格之犀竟是一个棋盘。

“儿臣荒废许久,不敢坏了父皇雅兴。”他马上拒绝,都说棋如人生,围棋之道,“他”虽教过,但棋风相差许多,此时一下,不就是难圆其谎,了身份,龙倾万不敢冒险为之。

励帝饱经风霜的手慢慢摸上棋盘,轻轻摩挲,仿佛是对待心爱之物一般,“倾儿,还是因你母亲之事而怪为父?”

“儿臣不敢。”龙倾心里虽然为温贵妃和“他”抱屈,此刻却只能秉着多说多错的念头,不敢妄言。

“倾儿,为父十分后悔……”励帝抬头,眼中满是伤痛。他见龙倾还是不语,也变得沉默。

龙倾虽然不语,心中却是思绪翻腾。励帝的后悔是指什么?对温贵妃,还是对“他”?今日,一向如老狐狸一般的励帝怎会如此的伤感?

“倾,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在此。”励帝说完之后,也不看龙倾,他靠在椅背之上,疲劳至极的闭上了眼睛。

“儿臣遵旨。”龙倾起身告退,励帝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摇摇搁在扶手上的手算是听见。

龙倾悄然退下,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假寐中的励帝。纵使精明如狐,掌权半生,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寂寞的老人。而现在的这副脆弱的样子,竟让他觉得雄,不由感叹,廉颇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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