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 凤求凰(下)

苏辰双手抚上琴弦,精神力探了过去,白玉瑶琴的每一分材质都映入脑海,其轻重疏密,坚韧度以及琴弦的松紧,一点一滴的全面掌控。

一个剑客,不了解手中利剑,是用不出妙到毫巅的剑法。

一个琴者,也必须对琴了悟于心,做到如臂使指,意到声随。

他双眸微闭,双手虚按,一言不发。

赵雪怡静静等待,眼神中有着期待。

见苏辰真的上去弹琴了,包括蔡玉清老师在内,都是十分诧异。

因为无论是先前得来的消息,还是从兄妹两人之间的对话,都能明白,左云天其实对音乐并不擅长。

他甚至都不知道清平调的曲目,平日里很少听琴。

这样的一个人,还真的敢上去献丑?

他就不怕弹得难听,被人放肆嘲笑吗?

难道不知道“献丑不如藏拙”的道理?

萧安宁可没有赵雪怡那般盲目信任。

她比谁都清楚苏辰的底细。

从小到大,对方哪里学过什么琴?就算是平日里吹牛打屁,也从来没有攀扯过音乐和琴艺的事,但却也有奇怪的地方,就如他从来没有学过花艺,却能插出让父母都惊叹的花枝,能让自己爱不释手有着神奇力量的花朵。

有一种变化无声无息,却真实不虚。

她扫了一眼旁边悄悄谈论着的,或不屑、或鄙视嘲讽、或漠然观望的一些同学,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普通芸芸众生,迷迷惘惘,精神暗昩,自己做不到的,也希望别人做不到。

真的遇到比自己强的,心性好的会羡慕,心性差的会嫉妒痛恨。

唯有求道者才会去想着超越,闻道而喜……

“眼前就是所谓的芸芸众生吧!”

萧安宁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了一些感触,只觉满座皆是庸俗之人,不足以论交。

再转眼看向苏辰,见他闭目凝神,神情淡泊宁静,似乎坐在高山之巅、大河之畔,并不是身处众人围观之中。

心远地自偏,吾心安处是吾乡。

好大的气场……

她的眼睛突然发出光彩,突然间也象赵雪怡一般,对这一首琴曲期待起来。

琴声叮咚悠扬,如清风吹过,树叶轻摇,又如泉水流淌,细鱼跃波,自然而然响在耳中,映在心田。

既没有什么惊艳之举,也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曲调,甚至众人全都知道,他弹的是什么名目。

这是古曲【凤求凰】。

传说是汉代的古琴曲,演绎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在场同学不但听过,甚至很多人都会弹奏。

求爱求偶的琴曲,总会让人多上几分兴趣,尤其对这些青春年华的学生来说,更是如此。

这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简单曲目,跟先前赵雪怡所弹奏的清平调没有可比之处。

清平调集合古今名曲精华之大成,经由著名曲宗编写出来,是一首大气无双的磅礴琴曲。

而凤求凰只能称得上是古时候的一首言情小品。

“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样,还以为要弄出惊天动地的曲目来,没想到不过尔尔。”

“这是在向赵雪怡学姐表露爱慕之心吗?他不是一直都跟在萧安宁的屁股后面大献殷勤?这么快就又换了一个目标……果然不负色狼之名。”

“总的来说,他能弹出完整的音调,也算是不错了。只不过,赵学姐可能就要大失所望,请这等人来指点前路,不会是指点着就去谈一场恋爱,投怀送抱……哈哈。”

四周学生谈论着,尤其是邓绍林,完全没有给弹奏者半点脸面,说话格外大声尖刻。

可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是低微,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惊讶的抬头望去,就见到不但是赵雪怡神情痴醉,刚刚还在开口嘲讽的众位同学,也已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转头看向蔡老师,就见这位琴艺大指导,此时已是拿手捂嘴,双眼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邓绍林满头雾水,心中转念间,就听到一缕琴声入耳,心里泛起一种心痛心酸的感觉,那种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苦闷与压抑,自然而然的涌上心头。

眼前看到山花烂漫,看到水流奔腾,鸟儿欢唱,更看到远处那抹倩影,渐行渐远。

“不要……”

邓绍林心里凄切,再也忍不住双眼泪流。

他想要狂奔追赶,却感觉自己手足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琴音拔高,众人心里一阔,就见到高天云海,壮怀激烈,那是为了理想,九死而不悔的一股坚韧。

是凤凰浴火,直击九霄的轮回重生。

他就像变成一只浑身腾起烈火的大鸟,向着天的远方,海的尽头,越飞越高。

一曲凤求凰,苏辰弹的不是男女情感,而是自己的求道信念。

他此时沉浸在一种莫名思绪之中,没想过什么以音传情,以情动人,更没有动什么琴发剑音的音攻法门,只是闲闲而弹,随心演奏。

脑海中灵魂之花静静闪烁着澄澈光明,头脑格外清醒,思维探向四面八方。

空气中荡起肉眼不可见的波纹,随着琴音起处,树叶哗哗作响,小草茁壮生长,蝴蝶飞舞,雀鸟振翅。

这不是琴声,而是天地作歌,自然回响。

赵雪怡静静伫立,双眼泪流,她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

天边一道彩虹,洒下七彩光芒,映在弹琴的苏辰身上,让他如同不在人间。

琴声叮咚,悠扬飘远。

一间课室中,谭玉梅正在抑扬顿挫的念着古文,突然就听到底下学生发出惊呼声。

她恼怒回头,正要张口呵斥,就见到窗外黑压压的一群鸟雀飞舞过去,教室的天光都差点被遮住,显得暗了几分。

耳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奇妙琴音,让人心痒难耐,恨不能走近一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光耀想着心事,向学院最高的九层建筑走去,那里是院长办公室所在。

平日里这个时候,学院院长冯道就会在那里观云海,悟红尘,修身养心,一般不接待旁人。

程光耀却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去汇报,打扰一下也是不得已。

突然,他听到扑愣愣的一阵振翅声响,抬头望去,见到天空成百上千的鸟雀。

它们急急展翅,啾啾而鸣,向着不远处飞去。

有一缕琴音始终回荡耳边……

远处,一些从各处教室里走出来的学生,探头四望,他们看着鸟儿飞过,听到奇异的悠扬琴声,神情十分雀跃。

入耳的象是琴声,又象是穿林打叶的雨声,象吹过原野的风声。

那里不是知音琴会的所在吗?是谁在弹琴,天空那庞大的漩涡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离走出教室,紧赶几步,就看到了湖边草地那一幕奇景,顿时再也移不开脚步。

只是站立原地静静倾听,那种美妙的琴声,听得心都化了。

“是飞鸟,传说中琴艺高绝,会让人心神沉醉,百鸟绕身,史称百鸟朝凤!”

“这等琴音,已超脱技艺的范畴,听说每一个达到此等境界的人都被称为天下琴宗,几千年来,也就不过出了两三个。”

“琴声已洐生出灵性,能让顽石点头,鸟兽欢欣,已不再是琴音,是自然回响,你看,那个地方的天地元气是不是非比寻常?”

又一个老师走出教室,惊叹道。

经他出言提醒,有些心灵敏锐的就能发现,一群群五颜六色的鸟儿围着那片空地卷成一个方圆百米的漩涡。

天空之中有着波纹,如同呼吸般一涨一缩,很是奇妙。

是元气在鼓荡。

学院最高的九层办公大楼,院长冯道推开窗户,十分震惊的望了过去。

他眼神锋利如剑,一眼就见到一个身着白衣,闭目弹琴的少年,还有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赶过来的无数鸟雀。

“竟是百鸟朝凤,好高的琴艺,比学院里的小天才赵雪怡都要厉害许多,他也是蔡玉清的学生吗?怎以从未听说过。”

老院长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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