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以血洗耻

唐大先生大喝一声,“来得好。”身形不退反进,错步扬掌,递出一掌。

龙门承侠只看见在电光火石之间,君子庄端剑光微微一暗,像被一阵风轻拂了一下的烛火。然后就有血迹冲天而起,在虚空画出一个殷红得惨烈的弧线。只有唐大先生知道——自己受伤了。

而且受伤不浅。

极深。

是外伤,皮肉之伤。

伤在胸腹之间,准确地说是在心脏左侧的一个部位,距离心脏只有一分长。

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忽然间他又觉得自己有灵光在心底里一闪。

君子庄端一剑刺伤唐大先生,一击即退,一推五尺七寸长。他料定凭唐大先生现在的功力是绝难伤到自己,这才又得意地笑了。

笑望唐大先生,弓着身,如虾米;冷汗在他额头积聚,不是一点一滴,而是一条,一条,一条条,横七竖八、纵横交错一如君子庄端的剑意。

龙门承侠忍不住要出手相助唐大先生,却被羊伯老以饱经沧桑的眼神止住。

见唐大先生老半天没有动作,甚至没有气息,趁胜怎能不追击?手挽剑,身掠起,如白鹤般翩跹,优美得叫人窒息的剑招霎时间化作五十六点寒芒将唐大先生的身形笼罩。这一剑必定要刺穿唐大先生的咽喉——君子庄端暗暗下定决心,因为他的决心来自于对这招剑法的把握,百试不爽的剑招,这一次又将饮血而归。庄端差点就得意地笑出声来。

只有妙清知道君子庄端离死已经不远,心头犹豫——救还是不救?

距离最近的井秋云只看到唐大先生扭头,然后——

一甩。像一头牛在炎热的夏天里不断地甩动着头颅、驱散着热意。

龙门承侠知道唐大先生的额头上有无数汗水。

宗绮梦却看到奇怪的一幕——唐大先生的冷汗在忽然之间便化作一枝箭,汗水聚成的“箭”,亮晶晶,冷飕飕,白闪闪。

不论哪一种箭都是用来射敌的。

宗潜看见冷汗化成的“箭”已射出,其疾无比,居然是——

愤怒的一箭。

伤心的一箭。

绝望的一箭。

人无情,箭却有情。

一箭正中君子庄端心口,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箭就已经没体而入。他只觉得心窝子一凉,像受冷风吹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空洞和乏力,双手也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而又无法抓住,口中想要说什么却又难以开口。所以他只好——怒目。

怒目瞪着唐大先生,只可惜他的目光杀不了人,否则唐大先生差不多已在他的目光下死了千百次。

唐大先生脸上挂着惨痛的笑,“怎么样?你那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君子庄端的剑在手中,平平前刺,指向唐大先生咽喉。就这样平平地往后倒,眼中是愤怒,是不甘,还是坦然,他倒下,已然身死。也从此意味着江湖中的风风雨雨再和他无关,生前的好和坏、功业成就也与他渐行渐远。

他只是一个死人,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唯一与世间任何死人不同的是他生前有一个外号叫“玉面小神侯”,他死于名震江湖的唐门弟子之手,仅此而已。

龙门承侠在心里暗暗叹息,原来生命竟是如此易逝和脆弱,任你绝世的武功、心机、智谋终将为人所杀。

唐大先生苍白的脸面对夕阳,夕阳浓烈如血。“我可以走了吗?”他居然这样问井秋云,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宗绮梦想如果换做是我,我必定要在井秋云这家伙身上狠力拍几掌才解气。

井秋云没答话,事实上是无法说话。

在唐大先生的意识里,无论是谁只要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他转身刚要走,听见一个声音叫住他。

“你不能走。”说话的竟是藏雪雅儿,语声糯糯、软软,让人听来心坎里都升起无限惬意。

唐大先生止步,回身,望。“凭什么?”

藏雪雅儿又道:“你伤了他。”这句话一出口,俏脸顿时又绯霞密布,暗暗指责自己今日这怪异的一言一行。

井秋云见藏雪雅儿手中已蓄满劲力,唐大先生绝非敌手,只好挣扎着站起,“让,他,走。”他的话自然是对藏雪雅儿说的。

藏雪雅儿自己也觉得奇怪井秋云才说要让唐大先生走,自己就卸去掌中的劲力,还让开了一条路,心里暗自嘟囔,“真是奇怪,我凭什么要听这家伙的话?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花妖妙清也在这时候转身离去,他一走邋遢道人也跟了上去,只有虚远和尚以伏魔杖掘土,众人知道他这是要把君子庄端安葬,不禁对他投以崇敬的目光,虚远和尚以德报怨,这种事江湖中极少有人能做得到。

羊伯老见此情形呵呵一笑,他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局面。拂袖道:“我们走。”

铁家兄弟应了声“是”。唯独龙门承侠走向井秋云,关切地道:“你的伤在椎骨,应及时调理,否则将会残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到军中医治。”龙门承侠自幼见惯了沙场将士的创伤,所以对井秋云的伤势有极深的了解,才敢说出这一番话。

宗绮梦和宗潜这时候也并肩而去,只有藏雪雅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龙门承侠又对藏雪雅儿说,“要不大小姐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藏雪雅儿尽管对龙门承侠不假辞色,甚至有些反感,但她的一颗心始终还停留在井秋云身上,见龙门承侠如此说也就只好点头答应。

井秋云没有说话,但龙门承侠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出他的意思。在藏雪雅儿的帮助下将井秋云背起,向羊伯老他们追去。

幽幽谷的空地上只剩下虚远和尚将泥土往坑里填埋的沙沙声。

龙门承侠背着井秋云沿着来路返回,起先还看得到羊伯老一行人的踪影,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整个林子里空荡荡的,似乎凭空消失了似的。龙门承侠忧心井秋云的伤势也来不及思索羊伯老的用意,和藏雪雅儿匆匆忙忙向军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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