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嫉妒心

羊伯老掷地有声地道:“你看我很老吗?我如今不过才五十七八岁的样子,你左一声‘前辈’又一声‘前辈’地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再叫一个百八十岁还不死的老鬼呢?再说,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世俗的繁文缛节,只要意气相投跟谁都可以称兄道弟、呼朋引伴。这才不失江湖人的本色,一个浪迹江湖的人若也在乎俗世礼法那一套,那还过得逍遥自在的日子吗?”

李柔倩妙目一转,略带几分恭维的语气说道:“老伯一点也不显得老,倒是晚辈目光短浅。”她自幼生长于皇宫大内,对于拍马恭维之能事耳濡目染,久而久之,自然也能不着痕迹地令对方感到心里舒坦而她自己也不损失了身份。

羊伯老眯着小眼睛,显然十分受用。李柔倩的一句话说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像被熨烫过一样,暖暖的。

李柔倩这般穷尽心机讨好羊伯老终究还是为了龙门承侠。见羊伯老面露喜色,小心谨慎地道:“老伯,侠哥哥他这是怎么啦?你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羊伯老和李柔倩说了这许多话,费了这许多时间,这时才猛然醒悟龙门承侠还在重伤之中,想到这,老脸不禁一红,又要在李柔倩面前不失面子,急忙低头查看龙门承侠的伤势。

李柔倩唯一担心的就是羊伯老此一时彼一时,出尔反尔,陡见到羊伯老脸色没来由地一红,假装没有看见匆忙转过头去。这时忽听得羊伯老一声长长的叹息,李柔倩那颗高悬着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就怕羊伯老说龙门承侠“没有活命的希望”这句话了。

羊伯老叹息一声之后,颓丧地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无精打采、呆若木鸡。

李柔倩一见这情形,心中暗道不妙。难道侠哥哥真的要丧命于此?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毕竟羊伯老还没有说话。

羊伯老翻起一双浑浊的眼,双手连番捶着胸膛,失声道:“他,没救了。即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他,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他。”

李柔倩眼中又有泪水涌出,低声道:“老伯你已尽了力,是侠哥哥命当绝于此,你没有对不起我,大可不必自责。”她不知道羊伯老和龙门承侠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和恩怨,以至于羊伯老说他对不起龙门承侠。

羊伯老呆呆地道:“这回他是真的死了,心脉受到世间最刚猛内息的侵蚀,奇经八脉尽断,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的功力为何会在瞬间衰竭得一无所剩,所以才让白天黑夜二人的毒手得逞。”

李柔倩一探龙门承侠的鼻翼,察觉到气息平缓,并没有伤重甚至死亡的迹象,心存一丝侥幸,黯然垂泪尖声说道:“侠哥哥,他还有气息,这说明他还没有死。”

羊伯老喟叹道:“他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神识,如果有的话凭借强烈的求生意志或许能重生。其实,他只能算是半死半活,也就是俗称的活死人,他虽有和常人一样的气息但手足四肢都不能活动,时间一长关节将会失去效用,甚至退化。形体却依旧和活人无异,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形。”

李柔倩还是不死心,又询问道:“真的就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世间的名医高手多得是,难道就没有一人可以治好侠哥哥的伤?”

羊伯老坚定而痛苦地点头道:“没有用的。这或许就是天意,谁也没法子违逆。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把他送到靖节军中,那里自然会有人来安顿他的后事。”

李柔倩幽幽说道:“我师傅当年也说起过活死人的怪事,她说只要精诚所至、必定金石为开,可以将活死人唤醒。”

羊伯老神色间掠过一抹诧异,慌忙道:“你师傅是谁?”

李柔倩方知自己说漏了嘴,面露为难之色,“我师傅不许我在江湖中说出她的名字,师命不可违,请老伯见谅。”

羊伯老黯然道:“我或许已经大致猜出你师傅是谁了。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她说的话绝对是有几分道理的,你不妨试一试。”

李柔倩一时默然无语。

羊伯老又轻声说:“龙门承侠修炼的内功心法应该就是‘铁衣神功’,当年一代大侠龙门千浪就是凭着这门武功纵横天下,组建‘天下归心盟’的势力。只是我很奇怪,龙门承侠体内的功力至少也有二十年的修为,而他自己却不到二十岁,更令我感到奇怪的还有一点他自己似乎并不大会使用这门武功。只有在偶然间才发挥得出来,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的剑法也是江湖上的一绝,与天下各大剑派的招式决然不同,甚至大反剑道常规,我生平从所未见。”

李柔倩心想对龙门承侠的武功多一份了解,或许便多一分唤醒他的胜算,当下恭谨地问道,“‘铁衣神功’是怎么回事?请老伯示下。晚辈感激不尽。”

羊伯老宽慰地点点头,双目陷入了沉思的神采中,语声也仿佛变得沉重而厚实,每一个字句都充满了厚重感。“我也不知道‘铁衣神功’是由何人所创,大约二十五年前洛阳金风山庄的大公子龙门千浪背叛家族,独闯天涯阁,重创天涯阁主赵无极,初出江湖便名扬天下。后来泰山之巅会战当时天下间的绝顶高手,名头更响。这时江湖中传出他因为秘密修炼‘铁衣神功’被父亲逐出金风山庄,并立下重誓此生再不踏回金风山庄的门墙,由此断定‘铁衣神功’并非金风山庄的武功。可是江湖中却没有人说得出‘铁衣神功’的来历,仿佛这门神奇的武功就是龙门千浪所创。这种说法根本经不起推敲,龙门千浪武功虽高,但那时他也只是一个中年人,要自创出‘铁衣神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那时身在辽国,也曾听到过种种只言片语,不外乎都是说‘铁衣神功’如何如何厉害和霸道这些流言蜚语。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一个与我很要好的朋友说他和龙门千浪交过手。他说‘铁衣神功’的厉害出不在于无坚不摧、沛莫可御的威力,而在于人心的修持。他说完这句话便断气了,我查看过他的伤口。他的伤口在手背上,只有极细极淡的、像在皮肤下穿了的一条青线。这样一条青线就要了我那朋友的命,我直到现在仍然感到疑惑不解,要知道我那朋友的武功虽然算不上绝世,但也是一流高手。他和龙门千浪只交手一招便败下阵来,我不能想象龙门千浪的武功有多高。”

李柔倩沉吟着道:“或许‘铁衣神功’的秘密就在于那一句‘人心的修持’,什么是人心,什么是修持。”一边说着,一边望着龙门承侠,心中只盼着他能在此时转醒,然后调侃似的告诉她说自己只是开了个玩笑。耳旁却又听到羊伯老带有敌意的语声,“你大老远地从西夏赶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叫龙门承侠一声‘侠哥哥’吧。”李柔倩心念一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一时愚昧无知、一时又精明过人的羊伯老,于是口中淡淡地道:“难道前辈认为晚辈此行有重要的目的?”

羊伯老沉默半晌,语声尖锐,“任何人都休想瞒过我这双老眼。”

李柔倩轻笑道:“前辈要怎样认为便怎样认为,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晚辈也不想辩解什么,有些事越说越将不明白。”

羊伯老冷笑一声,“你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你来红花集究竟所为何事?”

李柔倩倔强地站起身,骄傲地道:“我又不是犯人,何须别人来管我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即使我有目的,也与你并无关联。”

羊伯老也动了真怒,长身而起,厉声道:“我是管不着你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想方设法接近龙门承侠,把他牵扯到一场是非纷争当中。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不过是想要利用他为你做事,一旦他没有利用价值你就会将他一脚踢开。一口一句‘侠哥哥’,一声一句‘侠哥哥’,不过是抹了一层甜食的毒药。”

李柔倩柳眉倒竖,也不辩白,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还真是说对了,我就是为了利用他才接近他的,他为了我身亡。对我来说,他现在已毫无意义,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斜视一眼羊伯老,竟然独自大步地潇洒而去。

羊伯老张了张口,仿佛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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