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阵中人

水月光又从对方说话的声音里判断出自己距离那两个人不过五丈左右,心中长舒一口气,依照对方说的话看来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被困在阵中走不出去,看来和自己倒同是落难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只要大家相互帮助,集三人之力或许可以走出这劳什子的“阵”。想到“阵”,水月光就忍不住要发出一阵窃笑,就这破阵法也迷得了人的魂,真是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其实,如果没有“百花玉露水”提神醒脑,保持心神通明澄澈,她不知要丢多少次魂呢?水月光终究是个有八面玲珑心的人,此刻又一想,“这两个人说那些话是不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他们居然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这倒是怪事一件。”索性止步不走,因为她也觉察到对方已停下了脚步。

此际,先前问话的人又道:“大哥不知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就在我们五丈之内响起。那脚步声好生奇怪,似乎是个女子,用左脚重重地跺了七次脚,而右脚只是膝盖弯了一弯。她跺完脚之后,右脚向前挪动了半步,脚步所带起的风声很轻也很柔和,由此看来应该是个女子无疑。”

水月光心中“啊”了一下,大吃一惊,此时说的话这个人所说的事仿佛就是他亲眼所见,哪里像有一层浓雾阻隔着的样子?自己方才的每一个动作完全被那个人说中,看来那个人的武功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而且听声辨位的功力也极高,心思很是缜密,简直就是滴水不漏。水月光在满腹疑惑中又听到另一个人很不耐烦地沉声说道:“我受了严重的内伤,只能依靠你才走得出这‘阵’,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还是赶快想想法子才是要紧事。”

问话的那人又唯唯诺诺地道:“是。”

当水月光听到另一个人说他“受了严重的内伤”这句话时,终于想对方是谁。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喜悦,心想若是哥哥在就好了,哥哥他一定很有办法。

水清源无比沉重地道:“我答应你们,但也希望你们……”

白天媚笑如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凭我们在江湖上的名头,没有必要自食其言。”

黑夜的神色显得欢娱,“你早就该这样说了,我一见你就有种直觉,你一定会是我们最好的伙伴,我的直觉一向都很灵验,这次也是如此。”说罢,哈哈大笑,张狂已极。

水清源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天反问水清源道,“小兄弟你相信羊伯老说的话吗?”

水清源眉头一皱想起白天这句话的意思,淡淡地道:“莫非你们不相信?”

白天媚意如丝的眸子里闪起了亮光,“为什么要相信他?那个老滑头说的话半句也不可信。因为他也对‘珍珠衫’志在必得,他说‘珍珠衫’在萧乾坤身上,还说萧乾坤身在西夏国,只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引开大家的注意力,他好独吞宝物。”

水清源听到这样一句话也是吃惊不小,他无论怎样想、怎样去掂量羊伯老这个人都绝不会是如白天所言那般,可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即使认识了一辈子也未必能走入对方的心理世界里去。当下不动声色说:“真的是这样吗?”

黑夜桀桀一笑,狂傲地说:“我们有共同的目的,没有必要骗你。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告不告诉你是我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还要重申一遍想要染指‘珍珠衫’的人不止你我,希望你早下决定,以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水清源心中一时间七上八下的犹豫不决,究竟是听白天黑夜夫妇的,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呢?好半晌拿不定主意。瞥眼望去,白天黑夜夫妇也是面无表情的神色。

他反反复复地在想,羊伯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羊伯老在“英雄会馆”说的那番话究竟可不可信呢?羊伯老若不可信,白天黑夜夫妇的话难道就可信吗?

水清源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难决的事,他忽然想到如果羊伯老此刻就在眼前,会不会讲实话告诉自己呢?

羊伯老一站起身,“呼啦”一声,坐下的梨花木椅应声而碎裂,心下对种师道的武功修为更加佩服。

种师道对此种情形似乎也在意料之中,神色木然,也不见他有丝毫的愧疚之意表露在脸上。羊伯老陡然窜起来的怒焰,忽的一下又被他摁熄了,羊伯老即使再目中无人,此时他也有一点自知之明——自己的武功完全比不过种师道,若要发难,岂不是又要自讨苦吃?

铁见日忽然说道:“种伯伯见过龙门世兄吗?”

种师道一怔,旋即郑重而谨慎地道:“贤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起初时,他陡见故人之子难免不加留神,后来静下心来一想,发现诸多疑点。龙门承侠的身世不可侵易示人,一个不小心将会害了他的性命,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是绝不能置龙门承侠于险境的。他这样回答其实还有另一重原因在内,他见铁见日目光游移不定,总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暴戾之气,对铁见日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感。此际话一出口,他暗暗深思如果这句话是铁见月所问,自己会不会如实回答他呢?自从见到铁见月的第一眼,他就断定这是一个笃实正义的少年人,正合自己的意,与铁见日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铁见日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也是在羊伯老意料之外的,一缕惊疑之色从他眼睛里闪过,他也正奇怪铁见日怎么如此大胆。只听铁见日对种师道不卑不亢地道:“家父此次叫我们兄弟远赴边关就是为了寻找龙门世兄,请他回江南、扶持他坐上‘雄狮堂’堂主的位子。希望借他的不凡身世重建‘天下归心盟’,主持江湖正义,抗击外敌,保家卫国。”

种师道细细深思着铁见日的每一句话,似乎每一个字都光明正大,寻找龙门承侠的理由也冠冕堂皇,只是隐隐觉得其间另有蹊跷,却一时揣摩不出来。

这样的话,羊伯老先前也听铁家兄弟说起过。可羊伯老此时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铁见日蒙骗了。

种师道沉吟着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知道该怎样相信你。”

铁见日的目光里闪过一缕狡黠,垂首道:“不知这样可不可信?”他一边说一边扯开衣襟,露出胸膛。

种师道定睛一看,只见铁见日的胸膛上有一个狼首刺青,整个狼首几乎将胸膛布满,栩栩如生的狼首,大张着嘴,露出尖利锋锐的獠牙,仿佛随时会从胸膛上跳下来择人而噬。双目炯炯有神,凶光毕露,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剽悍之气,鬃毛飞扬,显然是昂首长嘶,狼首的嘴恰恰距离铁见日的咽喉不足一寸。刺青的颜色暗淡,呈现出一种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看来年深日久,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镌刺上去的。种师道失声道:“你是契丹人?”

铁见日冷峻地道:“不错,天下间只有契丹人才会将狼首刺青在胸膛上,而且也只有契丹族流传的一种刺青手法能够使镌刺的画面随着人年岁的增长而逐年扩大。”

种师道当年听龙门千浪说起过“九现神龙鬼见愁”袁可久本是契丹贵族,由于父辈在契丹朝廷中得罪了萧太后,遂受到满门抄斩,当时年仅三岁的袁可久随母亲一起逃亡中原。其时,辽宋两国邦交甚好,辽国也就对此网开一面,任由袁可久在宋国自生自灭。袁可久虽然对辽国怀恨在心,但自己终究是契丹人,不愿和契丹人为敌,也不愿和契丹人为友。此时种师道见到铁见日的狼首刺青,似乎铁见日也证实了自己就是袁可久的后人。种师道看了一眼目光迷离的铁见月,铁见月恍然大悟,也扯开衣襟。他胸膛上也刺青着和铁见日一模一样的狼首。

铁见日静静地道:“难道种伯伯还不相信吗?”说着又挽起左手的袖子,只见小臂上有一朵红黄绿紫的四色彩莲。种师道深知这是昔日“天下归心盟”弟子的标识,如此一来,对铁家兄弟的怀疑也就彻底打消了。

种师道语气很沉重地道:“见过,他一直……”他的话忽然被人打断了。

打断他的话的是铁见月,铁见月趁种师道心神分散之时,俯身拜倒在种师道脚下,双手环抱种师道双足,急切地道:“不能说,种伯伯你不能再说下去。”说罢,泣涕如雨。

种师道见事出突然,料定铁见月此举必有所指,遂闭口不再言语,静听铁见月究竟要说些什么。

铁见月望了一眼铁见日,忧郁的目光又在羊伯老脸上驻足片刻,这才讪讪地道:“我大哥打听龙门世兄的行踪,只是为了要铲除龙门世兄,他好坐上堂主之位,请种伯伯明鉴。”

种师道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铁见日的神色,只见他脸色白了一白,旋即高昂着头颅,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样子,非但不辩解,而且沉默不语,大大出乎种师道的料想。种师道又见羊伯老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铁见月见种师道犹豫不定,又嘶声道:“大哥为了达成他的目的,在路上还要杀我灭口呢?”

种师道面对这样棘手的事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心知只要自己一着不慎便会全局皆输,不敢大意,也不及时作出回应,只是饶有所思地道:“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铁见月一指羊伯老道,“都是因为他,他怂恿大哥谋杀龙门世兄,大哥要杀我灭口,他又极力制止。”

种师道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居然是这样子。那你要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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