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注定的发展方向3

关于DNA无与伦比(也许在全宇宙都无与伦比)的能力,还有一个证明。两位分子生物学家——斯蒂芬·弗里兰(StephenFreeland)和劳伦斯·赫斯特(LaurenceHurst)——通过计算机在模拟的化学世界中生成随机基因代码系统(DNA的等同物,但不包含DNA)。由于所有可能的基因代码的组合集已无法用宇宙时间衡量,难以估算,研究者从中抽取了一组子集样本,重点关注那些被归类为可以在化学环境中存活的样本点。www.youxs.org,他们研究了其中的100万种变体,按照在模拟环境中使误差最小化的能力给对应的代码系统分级(好的基因代码可以精确无误地复制)。经过100万次电脑计算后,基因代码的评估效率值构成了典型的钟形曲线。曲线一端是地球的DNA。在100万个可选基因代码当中,目前的DNA结构是“所有可能代码中最优良的”,他们总结道,即使并非完美,至少是“百万里挑一”。

叶绿素也是一种奇特的分子。它在地球上无处不在,虽然没有达到最优化。太阳光谱辐射强度在黄色波段达到高峰,而叶绿素的最佳吸收区域为红区和蓝区。按照乔治·沃尔德的评论,叶绿素具有“三重能力”,即强大的吸光能力、存储捕捉到的能量并传递给其他分子的能力和转化氢以减少二氧化碳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使得叶绿素在喜光植物的进化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尽管它的吸光区域存在缺陷”。沃尔德继续推断,这种非最优化证明没有更好的碳基分子可以将光转化为糖,因为如果有的话,难道几十亿年的进化还不能将它创造出来吗?

我在谈论趋同性时,提到了视网膜的最优化以及叶绿素的非最优化,似乎自相矛盾。我认为效率等级不是核心问题。对于这两种情况,缺少替代物才是它们具有必然性的最强有力证明。在叶绿素的例子中,虽然它不完美,但是几十亿年间没有替代物出现;在视网膜的例子中,尽管有一些次要的竞争者,可是同样的紫质分子两次出现在眼睛这个领域——没有紫质分子,这将是巨大的空白区域。进化一次又一次地求助于几个有效的解决方法。

无疑,未来某一天会有非常聪明的实验室研究者开发出替代有机体DNA的生命基础,能够开凿出新生命之河。合成生命基础在获得巨大的加速度后,也许会进化出各类新生物,包括有意识的生物。然而,这样的替代生命系统——不论是硅基、碳纳米管还是黑云的气态核——自身具有由嵌在原始种子内部的约束力引导的必然性。它不是万能的,但可以进化出多种现有生命本源无法创造的生命类型。有些科幻小说作者戏谑地推测,DNA本身也许就是这样的人造分子。毕竟,它聪明地实现了最优化,而且它的起源仍然非常神秘。也许,是身着白色实验服的超级智慧生命巧妙地设计出DNA,并将它发射到宇宙,使之数十亿年如一日地在荒芜的星球上自然播种?我们不过是这个原始基因混合体长出的众多幼苗中的一株。这种虚构的园艺工程也许可以解释很多现象,但是不能消除DNA的独特性,也无损于DNA在地球上的进化路径。

物理、化学和几何约束从生命诞生那一刻起就在施加控制,甚至延伸到技术元素领域。“生命的一切基本形式构成有限的自然形态集,这些形态在宇宙中任何存在碳基生命的地方都会再三重现。”生化学家迈克尔·登顿和克雷格·马歇尔宣称。进化当然不可能创造出所有可行的蛋白质、喜光分子、附属器官、运动方式和外形。生命不是在所有方向上都无边无际、无拘无束,而是受到物质世界的诸多限制。

我认为,同样的约束也在限制科技的发展。科技建造在生命具有的相同的物理和化学根基之上,更重要的是,在第七王国——加速的生命王国,技术元素被很多引导生物进化的约束所限制。技术元素无法创造出所有可以想象的发明,也不能将所有可行的观念转化为现实。相反,它在许多方向上受到物质和能量的制约。不过,负面约束只是进化故事的一半内容。

另一半推动进化漫长历程的强大力量是在某个进化方向上传导创新的正面约束。自组织过程的外熵与前述物理法则约束共同控制进化的运动轨迹。在生物进化过程中,这些内部惯性极为重要,而在科技进化过程中,它们的重要性更甚。事实上,对于技术元素,自生成的正面约束是主要因素,影响力超过负面约束。

然而,在今天的生物学领域,存在引导生物进化的内部约束这一观点远非正统学说的内容。定向进化概念因为与超自然生命本质信仰联系起来而声名狼藉,其发展历程趣事颇多。今天定向进化理论虽然不再与超自然观念结合,但却和“必然性”观念挂钩,许多科学家认为后者不论怎样包装都是无法接受的。

我愿意用迄今为止我们的证据所能提供的最佳案例来阐释生物进化的方向。这是个复杂的故事,对于理解生物、辨清科技的未来至关重要。如果我能说明自然进化过程存在内生方向,那么我的观点——技术元素扩展了这个方向——就更容易理解了。因此,在我深入研究生命计划的推动力量后,后面的长篇大论的确可以作为科技领域的同类进化的近似论述。

在开始讲另一半故事前,我要提醒各位,这种最近才被认识的外熵推动力不是进化的唯一发动机。进化有多种推动力,包括之前描述的物理约束。但目前关于进化的正统科学观点认为,变化的主要成因只有一个:随机变异。在自然界,后代幸存者是可遗传的随机变异自然选择的结果。因此,在进化过程中,只有随机进步,不存在定向发展。过去30年对复杂自适应系统的研究得出的主要认知提供了相反的观点:自然选择导致的变异并不总是随机的。试验表明,“随机”的变异通常不是固定方向的;另一方面,变异受到物理和几何法则的控制;最重要的是,变异常常是由自组织体(这里指的是DNA螺旋体)再现模式的固有可能性引发的。

过去,非随机变异概念是异端邪说,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物学家使用计算机模拟,变异并非随机的观点在某些理论家中间成为科学共识。基因的自调节网络(所有染色体上都可以找到)有利于某些类型的复合体。“一些有潜在用途的变异可能性非常大,可以认为它们已被编入基因组代码”,生物学家L·H·卡波拉莱(www.youxs.org)说。细胞通过新陈代谢路径可以自我催化,组成网络,走上自我改进的循环。这给传统观点轻轻一击。在以往的观念中,内部(变异来源)产生变化,而外部(自适应的环境来源)选择或引导这种变化;在新观念中,外部(物理和化学约束)产生结构,内部(自组织)选择或引导这种结构。当受到内部引导时,进化转向重现结构。近代古生物学家W·B·斯科特(www.youxs.org)总结道,进化的复杂性产生了“为优化准备的固有通道”。

在教科书中,进化是由单一的半精确机制推动的强大力量,是适应性生存选择的可遗传的随机变异,也被称为自然选择。新出现的修正观点则承认其他力量的存在。它的解释是,进化的创新发动机由3条腿支撑:适应性(传统动力)、偶然性和必然性。(这3种力量也在技术元素领域重新出现。)我们可以将其描述为进化的3种动力。

适应性力是教科书上的理论定义的正统力量。正如达尔文猜想的那样,那些最适应环境的有机体生存下来并繁殖后代。因此在变动的环境中,任何新生存策略,无论其来自哪里,都经过了漫长选择,与该类物种相得益彰。适应性力量在进化的各个层面都是基本力量。

进化三动力中的第二种是运气,也就是偶然性。进化过程中发生的大量事件可以比喻成买彩票中奖,而不是最优者适应。物种形成时的很多优良特性是偶然事件——某种不太可能存在的引导物种沿着偶然路径发展的激发性力量——的结果。王斑蝶翅膀上的独特斑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适应性特征,纯属偶然产生。随机的开端最终在未来的日子里产生完全意想不到的构造,而这些后来产生的构造也许不如祖先那样复杂或优美。换句话说,我们今天看到的进化过程中的很多结构来源于过去的随机偶然事件,而不是进步的结果。如果我们把生命发展史的录像带倒回去,再次按下播放键,放映内容将有所不同。[为年轻读者考虑,我应该说明,“倒回录像带”,就像“拨电话(号码盘)”、“(用胶卷)拍电影”和“(用曲柄)启动发动机”,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从已经弃用的技术沿袭下来的表达方式。在本例中,“倒回录像带”表示要从同样的起点重复一个过程。]

斯蒂芬·杰·古尔德(“倒放生命的录像带”这个比喻就是他在其开创性著作《精彩的生命》中首次使用的)提供了关于偶然性在进化过程中普遍存在的精选案例。他的论点建立在一组神秘的前寒武纪生命化石的证据基础上,这组化石是在加拿大的伯吉斯页岩发现的。一位名为西蒙·康韦·莫里斯的年轻研究生用了若干年时间在显微镜下日复一日地潜心研究这些微小的化石。经过10年的刻苦钻研,莫里斯宣布,伯吉斯页岩含有过去未知的生物群落的宝贵资料,该群落的形态多样性远甚于现在的生命。www.youxs.org,只剩下少数的有机体基本类型继续进化,造就了今天我们看到的物种相对较少的世界。古尔德认为这样古老而丰富的多样性遭受不确定重创是偶然性法则的有力证明,也是进化方向性观点的反面证据。他尤其相信,伯吉斯页岩的证据表明人类大脑不是必然性产物,因为进化过程中没有任何事物是必然的。在书的结尾,古尔德总结道:“生物学对人类本性、状态和潜力的大部分真知灼见可概括为简单的短语——偶然性的体现:智人是个例,而非趋势。”

“个例而非趋势”这个短语反映了当代正统进化理论:进化固有的偶然性和至高无上的随机性阻止了任何方向的趋势。然而,后来的研究证明伯吉斯页岩并不包含人们起初相信的庞大多样性,推翻了古尔德的结论。西蒙·康韦·莫里斯本人转变观念,抛弃此前激进的分类法。事实证明伯吉斯页岩有机体中很多并不是不可思议的新形式,而是外形古怪的旧形式,因此在宏观进化过程中偶然性远远谈不上占优势地位,占优势地位的更有可能是进步。奇怪的是,自从古尔德这本有影响力的书出版后,若干年内莫里斯成为为进化的偶然性、方向性和必然性摇旗呐喊的首要古生物学家。事后人们才认识到,伯吉斯页岩所证明的是,偶然性是进化的重要力量,但不是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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