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天空很高远,带给人希望,也带给人惆怅。

路璐回到她和凌嘉的家里,发了会呆,她透过窗子安静的望着天,天也透过窗子安静的望着她。

路璐不明白,为什么就在早上还好好的两个人,一眨眼的时间,就突然分了手。

她想哭,可没泪,她想笑,却无声,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大悲无泪,什么叫大笑无声。

分手了,这里就不再是自己的家了,“分手吧!分了手,离开我,走的远远的”,凌嘉的话又在路璐的脑中盘旋,凌嘉知道自己是最怕分手的,可她还是说了,路璐窝在沙发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浑身发冷,走吧,走出这个家,凌嘉就不会整日为自己烦心,为自己受累了,自己总是一个爱惹祸的人吧?以前没觉得怎样,可自从跟凌嘉在一起之后,自己做的错事好像比以往加起来都多呢,小画匠和瑞风总编,差距的确是太大了些,罢了,就这样吧。

路璐轻轻动了动身子,看到玻璃架上凌嘉吕楠和黄蔚然的合影,愣了一会神,她伸手拿过相框,看着凌嘉三人亲密的姿态和开心的笑,路璐又自责起来,这三个人的感情多好啊,怎能因为自己就出现了隔阂?有了隔阂,凌嘉心里一定是有块疙瘩的吧?解铃还须系铃人,黄蔚然那里,无论如何,还是再去道个歉吧,不求她原谅自己,只求她别怪凌嘉就好,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呢。

走前,就让我为这个家,打扫最后一次卫生吧,尽管家里够干净,路璐从沙发上站起来,挽起袖子,认真的不留一丝污迹的清理着地面,玻璃,厨卫和卧房。在浴室看到凌嘉还未来得及清洗的几件衬衣,路璐拿过洗衣粉,用心的用手搓,凌嘉的衣服很多都不能用洗衣机洗,只能用手洗,一直以来,都是她帮凌嘉在洗衣服,她喜欢为凌嘉洗衣服,因为凌嘉说,穿上她用手洗过的衣服,就好像能感受到她的抚摸一样。

打扫完卫生,清洗完衣服,路璐找出旅行箱,机械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并不多,自从来到凌嘉这里后,她以前一些用不到的东西,都该扔的扔该丢的丢了,她以为自己能跟凌嘉一路走下去,可谁知交往了还没多长时间,就这么快的分了手,世事果真是出人预料的吧,不过,能恋一阵子的情,怀一辈子的念,也挺好。

下午两点,路璐打好了包,那把吉他,拿不了,就放在这里,凌嘉想扔的话,就扔了吧。

路璐把曾藏着她和桑榆过去的漆盒抱在怀里,临走前,看看卧室床头摆放着的她和凌嘉的合影,悲叹一声,重新打开漆盒,把合影放了进去,她拍拍漆盒,自言自语道:“我爱过两个女人,两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可惜,我不够好,逼得你们都对我说分手,真是对不起你们啊,你们一定都要幸福呢,我会为你们祝福的。”

路璐打开旅行箱,把漆盒小心的放进去,再拉上拉锁,又背起画夹,提起工具箱,最后看一眼这间留下无数爱的卧室,最后看一眼这个留下无数爱的家,终是把钥匙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路璐想了想,撕下一张便签,写下七个字:我一直相信你的。写完后觉得不妥,揉成团,丢进废纸篓,再撕下一张便签,又写了四个字:保重,再见。写完后又觉得不妥,揉一揉,丢进废纸篓,重新撕下一张便签,写下三个字:我爱你。写完后依然觉得不妥,揉一揉,丢进废纸篓。

路璐自嘲,既然分手了,又何必再惹人生烦?还是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留了吧,凌嘉会有她的幸福,只愿她的下一站幸福,能够门当户对,这样能省去很多繁琐呢。二锅头和五粮液,尽管都是酒,可身价的确不一样啊。

路璐举步维艰的走到门口,沉重的打开了门,再回头望最后一眼,留下幽幽一叹,悄悄关门而去。

路璐的卡还在凌嘉那里,她没打算要回来,摸摸自己的口袋,浑身上下只搜出279块5毛钱,那本是前天凌嘉给她买自行车的三百块钱,买了一瓶酒和两包薯片,就剩下这些了,这点钱,远远不够她再去租房住,她也不想再去找秦浩梅馨,正月还没出十五,年还没过完,她不想给秦浩梅馨添堵。

路璐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找黄蔚然,至于去哪里落脚住宿,等找完黄蔚然再说吧。

她给黄蔚然打去了电话,黄蔚然正在上班,接到路璐的电话颇感诧异,路璐说想找她道歉,黄蔚然冷笑一声,她让路璐直接去她办公室找她,她想看看路璐到底还能道歉出个什么新花样。

黄蔚然不是傻瓜,甚至也可以说的上是精明,初四在会所闹了一场之后,黄蔚然早已平静了下来,她敏感的发觉到凌嘉和吕楠对她已经有了看法,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黄蔚然不会怪凌嘉和吕楠,也没有太怪桑榆的意思,毕竟桑榆在那会只是个陪衬,她砸了路璐一下,桑榆给了她一拳,两人也算扯平了,再说父母都相识,弄僵了对谁都不好,但黄蔚然对路璐的埋怨倒是越来越深了,这年头能找个好点的朋友是多么为难的事,若没有你路璐,我们三个又何至于如此?

路璐来到市政府,把自己的东西先请楼下的保安暂时看管一下,保安人还不错,很爽快的答应了。

路璐空手来到黄蔚然的办公室,黄蔚然正和她的几位同事闲聊,她见路璐进来,看到路璐苍白的脸色又是一番诧异,头两天还张扬的不像话,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副鬼德行了?她问:“找我只是为了道歉?”

周围的同事一看黄蔚然似是有事,便很有眼色的走了,只是最后走的一个,忘了关门。

“嗯”,路璐等黄蔚然的同事都走了以后,点了点头,她很诚恳的说:“那天在会所,我给你道歉,是被凌嘉逼着去的,当时我并不服气,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错了,呵,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该掂量好自己的身份,那天我把你害成那样,你心里一定有很大一口气咽不下去吧?你要心里不舒服的话,我就站在这里,任你处置,你和凌嘉是多年的好朋友,别因为我就有了隔阂,闹僵了关系,好么?”

黄蔚然凉凉的说:“你还没那么大的份量让我和凌嘉闹僵,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和凌嘉的确因为你就有了些隔阂,我可不是傻瓜,凌嘉尽管掩饰的很好,但她对我有了看法我能感觉的到,不过我不怪她,我和凌嘉那么多年的朋友,我能怪她什么?要怪也只能怪你和桑榆。”

“你……你能别跟桑榆计较么?”路璐小心的说:“桑榆那天跟我一样冲动,不是故意的,要不……你踹我两脚撒气吧,或者十脚百脚都行,只要别再为难桑榆就好。”

“上次是凌嘉逼你来道歉,这次是为什么来?”

“是我自己想透彻了才来的,因为我的缘故让凌嘉和你有了隔阂,凌嘉虽然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也是很难过的,我不想看她难过。”

黄蔚然意外的盯着路璐直看,她看的出来,路璐这次的道歉跟上次截然不同,这次的路璐的确是真诚的,且诚意颇足,黄蔚然对路璐这种态度倒是满意的很,当下有了去原谅路璐的想法,但她还是想奚落一下路璐,她说:“你来是主要为了凌嘉来的吧?要为了凌嘉的话,我刚才就告诉你了,就凭你的份量,被凌嘉包养的宠物一个,我还看不到眼里。你很想让桑榆没事吧?想让我原谅你们,也想让我和凌嘉之间跟以前一样没什么间隙对吧?那也行,只要你对着我跪下,我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找桑榆的麻烦,也绝对会给凌嘉面子不再对你怎样,你敢跪吗?”

路璐没想到黄蔚然竟能说出如此侮辱人格的话来,她死死咬紧牙关,一动也不动。

黄蔚然继续奚落道:“怎么?你不是说你很有诚意的吗?你诚意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呀?”

路璐攥紧拳头,又松开,再攥紧,再松开,最后,终是跪了下去,她的头微微低着,似是上边压有泰山的重量。

黄蔚然没想到路璐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以为凭着路璐的性子,路璐一定会摔门而去,她本打算等把路璐气走后,就告诉凌嘉和吕楠她不再怪路璐和桑榆了,请她们吃顿饭,掏着心窝子好好说说话,与她们消了隔阂,再与以往一般相处,可她没想到路璐竟然真的跪下了,黄蔚然一下僵住了。

若在平时路璐一定会摔门走人,可这次不同以往,路璐受了太大的刺激,有了以往从没有过的自卑,颇为心灰意冷,路璐直让黄蔚然失算了,失算之后的黄蔚然,突然有点蒙了。

门没关,门外来回走动的人们,在路过黄蔚然的办公室时,都不由的停了脚,都想看看这个跪下的女孩,一时间,门外竟站了七八个人伸头往里看。

黄蔚然发完蒙,赶快去关上了门,她拉起路璐,抱怨的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刚才也是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还真跪了?”

路璐面无表情的问:“以后可以跟凌嘉言归于好了么?可以不要再为难桑榆了么?”

黄蔚然叹口气,点了点头,她的直觉告诉她,路璐和凌嘉之间一定有了问题,她跟路璐认识虽然并不深,可也能感觉出这个人不容易服输,她能在自己面前跪下,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才对。

路璐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

路璐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黄蔚然突然问路璐:“你和凌嘉怎么了?”

“分手了”,路璐顿了顿脚,开门离去。

路璐出门的那一刻,围观的官爷们终于看到了这位女孩的面貌,他们见到路璐苍白却清秀的面容不由一惊,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难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跪下向黄蔚然求情的吗?

没多大工夫,女孩下跪的花边新闻接连传过了好几个办公室。

路璐任由他们像看猴子一样打量着自己,对他们投来的眼神毫不在意,她只拿出手机立刻关了机,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见,谁的电话也不想接,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天不遂人愿,越不想见到熟人,越是能见到,路璐刚拎着行李走出大楼,正在茫茫的大街上踽踽独行,便碰到了刚与客户谈完的周静。

周静把车停到路边,追上路璐,看看她毫无血色的脸,再看看她的行李,问:“你要上哪儿去?”

上哪儿去?路璐不知道,她只能随口编:“去看一个朋友。”

周静关切的问:“脸这么白,身体不舒服么?你没事吧?你朋友在哪儿?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谢谢”,路璐牵强的笑笑,“我时间赶,要先走了,以后有空了再聊吧,拜拜。”

周静望着路璐孤零零的背景,好一会儿也没能回过神,看朋友需要带这么多行李吗?周静无解,只能摇摇头,开车上路。

黄蔚然等路璐走后,心里也堵了一口闷气,这辈子,路璐是第一个向她跪下的人,也是第一个不用金钱而用尊严来跟她讲条件的人。

路璐说她跟凌嘉分手了,黄蔚然不太明白,既然分手了,路璐就没必要再跑来道歉了,难道不是真的分手?为了确保消息的准确性,黄蔚然思量一二,决定亲自打个电话问问凌嘉。

凌嘉一直在办公室生闷气,连午饭也没吃,工作也没心思忙,待路璐走了两三个小时后,凌嘉才从怒气中突然找到了北,意识到上午对路璐说的那些话,说的太重了,她想给路璐打电话,拿起电话却又放了回去,凌嘉想还是先算了,等晚上回家后再说吧,凌嘉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曾对路璐说的“分手吧,分了手,离开我,走的远远的”这句话,这话是凌嘉在气头上说出来,人们往往对自己在气头上说出来话,记得总是那么不确切。

也怪凌嘉实在是把分手两字说的太顺了,初恋严振松是凌嘉先提出的分手,二恋向云天也是凌嘉先提出的分手,吕楠以前花花的那些,凌嘉时不时的也会打趣她快点分手找个合适的好快点定下性来,凌嘉身边的同事或朋友也没事就闹闹分手,分了合,合了分,闹腾个没完,分手这东西,对凌嘉来说着实是太习以为常了,她当初全是顺口就说了出来,根本没往分手的意义上想。

黄蔚然打来电话的时候,凌嘉正集中精力的忙工作,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下班了,她今天要提前半个小时回家找路璐。

凌嘉一看是黄蔚然的电话,以为黄蔚然是约她出去玩,犹豫着不愿接,但看电话一直响起来没完也不是回事,她只能勉强接了起来,打定主意若是黄蔚然约她出去玩的话,就婉言谢绝。

黄蔚然上来就问:“你跟路璐分手了?”

凌嘉一愣,反问:“谁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你们到底分没分手啊?”

“你先说是谁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路璐刚才来我这了,她说你们分手了。”

凌嘉大怒:“她说我们分手了?我什么时候跟她分手了!我怎么不知道!路璐现在还在你那里吗?”

“她刚出去没多大会……”

“你拦着她!我去找你!”

凌嘉挂了黄蔚然的电话后,又立刻给路璐打,结果路璐关机,急出凌嘉一头汗。

现在的凌嘉已经顾不上工作了,她抓起包,草草收拾了几件东西,接着就往门外冲,瞥眼看到沙发上的DV,也顺手将它抓过来放到包里,然后直向楼外跑去。

瑞风的员工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凌嘉这么十万火急的神色,对凌嘉为何事如此火急不由的议论纷纷。

黄蔚然突然感到大事不妙,她尽管瞧不起路璐,可她能感觉的出凌嘉对路璐有多在乎,这下她让路璐下跪,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黄蔚然挂了电话后,急忙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搜寻路璐的身影,她得立刻马上即时找到路璐,可已经晚了,路璐早在与周静说了拜拜后,就随便坐上了一辆公交车,驶向了一个没有目的地的地方。

路璐坐在公交车上,红着眼圈凝望着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她不知道,为什么生而为人就这么难。

路璐始终还是坚强的,因为她没让泪在跪下的那一刻掉落下来,她这辈子,只在父母面前跪下过,那是她心甘情愿的,也是她应该的,可向黄蔚然弯下双腿,对路璐来说,这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屈辱。

士可杀不可辱,于路璐这种自小便一身傲气的人而言,更是士可杀不可辱,可若不跪下去,若不接受侮辱,凌嘉就会因为与黄蔚然之间有了隔阂而一直怪她,桑榆就有可能被黄蔚然算计,甚至桑榆的父母也有可能被黄蔚然算计,毕竟黄蔚然的家庭背景不可小觑,而在官场的权力争斗中,位高者随便算计一个位低者,也是太容易的事。

路璐不清楚黄蔚然的脾性和为人究竟如何,但她却把凌嘉吕楠二人当时劝她和桑榆去道歉时的那些威吓和劝言都记到了心里,她不敢再像在会所里那般横冲直撞,她再也不想因为自己所谓的傲气而去让身边的人受累,所以她跪下了,跪下的不止是一个人,更是一颗流着血的心。

既然一跪能了去所有的事,既然一跪能结去所有的债,为何又那么固执?这本就是一个人欺人,人吃人的世界。

在这颗饱经沧桑的蔚蓝色星球上,动物也好,植物也罢,于芸芸众生而言,活着就是事业,老去就是奇迹。

尊严算什么?殊不知贫贱夫妻百事哀?

路璐想到了秋瑾林昭张志新,与这些倔强的女子比起来,自己不过只能匍匐于地下吧?路璐又想到韩信的□□之辱,眼睛痛苦的眨了眨,她只能以“我非韩信,但我有韩信之志”来安慰自己,可自己的“志”又在哪里?

路璐先前的志向,是想和桑榆携手过一生,路璐后来的志向,是想和凌嘉携手过一生,这两个志向,先后都破灭了。

好歹,我还有个工作室吧?路璐微微笑了笑,是啊,好歹还有个落脚处,而把工作室办好,也是路璐的志向之一,想到工作室,路璐突然间有了一股斗志,忘情于情爱,是不可免的,但情爱之外,也总是需要追求的,是的,路璐决定,不要逃避,不要不敢面对,待过了正月十五,她就要回到工作室,回到自己的世界,做回那个笑傲江湖,笑享孤独的自我本真。

但现在真的不愿回去啊,就让我先放空两天再说吧,路璐闭上了眼睛,凌嘉的影子清晰浮现,路璐在黑漆漆的冥神中笑了,还有爱,还在爱,就够了,凌嘉,真的很爱你啊,幼稚也好,无聊也罢,我最后能给你的,只有这一跪了,只愿你不要再因为与黄蔚然有了隔阂而怪我,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呢,就像我和秦浩梅馨一样,有了隔阂一定会很难受的吧。

绕来绕去,不想又绕回到了原点,这一生,就在原点打转吧,再也不谈爱,再也不讲情了,路璐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妈妈在对她笑。

路璐想扑到妈妈的怀抱好好睡一觉,可伸出手去,触到的却只是冷冰冰的空气。

幻觉破碎,撒下一地玻璃渣。

路璐无力的靠着车窗,喃喃低语,人生就像一粒沙子,多你不多,少你不少;爱情就像一颗蛀牙,不拔疼死,拔也死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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