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许多事回头看,其实都有迹可循。

年初一斯江斯南回陈家拜年,就觉得斯淇有点怪怪的,往年总要攀比压岁钱的人躲在边上不吭声,问她话她眼睛总看着别处。

“你干嘛呀?像个小偷一样怪里怪气的。喂,明天去不去看城南旧事?我大表哥请客。”斯南嘴里的五香豆嘎嘣嘎嘣响。平时哭着喊着要跟她们集体活动的陈斯淇吓得一哆嗦,连连摇头。

“带我们去吧。”陈斯强和陈斯民凑了过来:“明天你姨娘回来伐?赵阿大阿二阿三来不来?”那三兄弟特别阔气,每次一起出门生煎馄饨大红肠桔子水,要啥买啥,模子。

“就是因为他们来我们才要一起去白相的,先去淮海路国泰看电影,再去老大昌吃西餐再去复兴公园坐电马,勿要太赞哦。”斯南大咧咧地一挥手:“你们要一起的话十点钟到文化站门口集合,宁宁哥哥盛放他们也一起的。”

“都景生请客?得二三十块钱吧。”陈斯强咋舌,他一个月只有两块钱零花钱,顾景生也太有钱了吧,唉,爹比爹,气死的是儿子。

斯南嘻嘻笑:“大表哥有钱,昨晚上我舅舅给了他两百块压岁钱!两百块!”

斯江无意间被陈斯军那本今古传奇打开了一扇武侠新大门,直到听见这两百块才抬起头:“就你最坏,老是讹诈阿哥,没良心。”

“两百块!!!”陈斯民和陈斯强面面相觑。这都顶得上大人半年的工资了,无比羡慕,嫉妒也没用。

“天下怎么有你舅舅这么好的爸爸哦他还缺不缺过房儿子?”陈斯强哀叹道。

钱桂华端着昨晚留着没动过筷子的大鳊鱼上了楼,闻言睥睨了得意洋洋的斯南一眼,骂起儿子来:“侬脑子坏忒了伐!叫拿爷老头子收作收作侬。啥香格臭格噻要忙高头凑,眼睛长勒屁股浪厢。你脑子坏掉了?叫你老子收拾收拾你,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往上凑,眼睛长在屁股上。”

“开开玩笑格呀。”陈斯强撇着嘴犟了一句。

斯江见她说得难听,把杂志嘭地一丢站了起来,还没开口,餐桌边看报纸的陈东海抬起头来冲着老婆发了火:“侬脑子坏忒了伐?过年嘴巴清爽点,一日到夜港东家港西家,要唔要去汏汏嘴巴?东东哥轮得着侬瞎三话四?寻西啊侬,册那,一天勿骂皮痒!你脑子坏掉了?过年嘴巴赶紧点,一天到晚说东家说西家,要不要去洗洗嘴?东东哥轮得到你瞎三话四?找死啊你,xx,一天不骂皮痒。”

钱桂华没料到当着一家子小辈的脸,老公会突然不给她脸,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把“年年有鱼余”的盘子给掀了。

“好了!”陈阿爷靠在床上拍了两下床沿:“年初一噻太平点!东海侬只嘴巴也要汏汏去。”

陈东海摸出香烟来,嫌弃地看了钱桂华一眼,下楼抽烟去了。钱桂华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总有一天侬要晓得娶到吾格能的老婆勿晓得比宁噶好多少呢。总有一天你要知道娶到我这样的老婆不知道比人家好多少呢。”心里不禁又骂了几句陈东海这个窝囊废,在顾家人面前像个面团,只敢在家里对着老婆孩子凶。

年初二,顾南红带着赵家三兄弟回娘家,压岁钱厚厚一沓,有和顾东文比拼的势头。斯南羡慕之极:“大表哥,你已经是半个千元户了,啧啧啧,要是明天再来一个大年夜该多好啊。”

顾南红刮了她一下鼻子:“你要是摔断了腿也给你几百块压岁钱,你干不干?”

斯南亲眼看着景生这几个月来打上石膏拆掉石膏驻着拐杖丢下拐杖,天天为了恢复锻炼得像狗一样,苦透苦透,她摇摇头:“不干要是几千块的话我考虑一下,算了,太疼了。”她还是和大表哥结婚吧,这样大表哥的钱就也是她的钱了,斯南美滋滋地想到了解决方法,看着景生的视线变得奸诈起来。景生警惕地推开她:“去去去,离我远点,你肯定又不安好心了。”

十几个孩子呼喇喇卷出万春街,顾南红在家里吃好中饭,又喝了一小碗红枣茶,和顾东文善让说笑了半天,见姆妈在理她带来的大包小包,忽地叫了起来:“妈,最下面那两个大礼盒你别动,是送给刘阿姨的,我现在就去送。”

顾阿婆一愣:“谁?”

“我哥的大媒人啊。”顾南红拿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朝善让眨眨眼:“你还不知道吧?我哥跟一个护士好上了,就景生住院的时候勾搭上。”

善让大吃一惊,赶紧追问细节。顾东文作势踹了南红一脚,笑着把烟挤熄了:“放屁,说得这么难听,我们家除了你谁都不会勾搭人。”

“装,继续装。”南红翻了个白眼:“你那闷骚劲,人在万春街,我在静安寺都闻得到好伐?”

善让笑得前俯后仰,看着他们兄妹两个笑骂自如,衷心地为东文感到高兴。

“大哥!你加油,景生姆妈一定很希望你过得幸福。”善让提起苏苏,不由得哽咽起来:“真的,要是我那个了,我就希望北武还能找到他喜欢的人”

“呸呸呸!”南红打了善让一巴掌:“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们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动不动就伤春悲秋的真让人受不了。”

善让抹了泪笑着说对不起。顾阿婆也忍不住板着脸说了善让几句,最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四其实比老大还要死心眼呢。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好好地过日子啊,别再瞎折腾了。”

南红又和东文斗了几句嘴,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到了刘阿姨家,刘家却没人,邻居说刘阿姨去了文化站。南红拎着礼盒又转战文化站。

文化站门口张灯结彩一片红,里头人声鼎沸,居委的人都在忙着张罗万春街居民同乐活动,剪纸的,做风筝的,打中国结的,写书法的,唱越剧的,教太极拳的,下围棋象棋打桥牌的,还有抽奖的,一个个摊位摆开颇具规模,不少弄堂里的老老少少都在轧闹忙。

南红问了好几个人,远远看见刘阿姨那边围着一堆人,赶紧挤了过去,走近了却发现看见她的人都面色诡异地赶紧离开了。

“唉,景生那个孩子真是命苦,谁想得到呢,这么上进这么好看的男小伟男孩,他亲生的老子竟然是个犯!你们都看到过的吧?他姆妈的照片就挂在东生食堂里,多漂亮的一个女人哦,可惜女人长得太好看就是招是非,引人犯罪啊,真是命比纸薄,唉,也就是顾东文心宽,一点也不嫌弃,把这么个孩子领回来当成亲生的对待”

刘阿姨咳了两声,尴尬地开了口:“南红啊过年好。”

听八卦的阿姨妈妈们都停下了惊叹。

“啊哟,南红回来啦。”

钱桂华头皮一麻,转过身来堆起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迎面就被甩了两记耳光,疼得她眼冒金星。

万春街的老少居民头一次知道,顾家不只是顾东文顾北武会打架,顾南红也会打人,而且打起来凶得很。

南红把手里的礼盒塞给刘阿姨:“刘主任,谢谢侬帮我阿哥做媒,伊拉结婚了十八只蹄髈少勿忒格。谢谢你帮我哥做媒,他们结婚了十八只蹄髈少不掉的。”

“侬做啥!做啥打宁!你干嘛?干嘛打人?”钱桂华色厉内荏地捂着脸喊。旁边的人见顾南红的脸色,不像两巴掌就结束的样子,赶紧把钱桂华往外推,又有人去拉南红。

“好了好了,都是亲眷,算了。”

“南红,侬迭件大衣邪气好看,啥地方买格?你这件大衣特别好看,哪里买的?”

“有种闲话勿好港出来格哦,侬下趟嘴巴要捂捂牢呀。有种话不好说出来的,你下次嘴巴要捂牢。”

南红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在门槛处揪住钱桂华的大波浪:“陈东海上次打得太轻了,还管不住你的嘴是伐?你有空嚼我哥的舌头,来呀,你继续嚼,我听着呢。”

钱桂华疼得嘶嘶叫,半个人绊倒在门槛上:“顾南红侬神经病啊!放开放开!”

“啪啪”又吃了两记耳光。

顾南红揪着她往外走:“走,侬有种当着吾阿哥格面再港一遍。你有种当着我哥的面再说一遍。”

“杀人啦救命啊”钱桂华吓得魂飞魄散:“吾港啥了?噻是真格事体,港勿得呀?我说什么?都是真的事,说不得呀?”

“叫侬港啊,港一百遍噻可以。走呀,去港呀。叫你说啊,说一百遍都可以,走呀,去说啊。”顾南红推开来救钱桂华的街坊邻里,又揪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文化站门口乱成一堆。

陈东来三兄弟匆匆赶到,顾西美急得上前掰南红的手:“侬发疯了啊,做撒动手打起人来了?”

陈东海把钱桂华从地上拉起来,一脸诚恳地像南红道歉:“南红,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教训她,等晚上我再去你家跟东东哥当面道歉。你就别动手了,打得手疼不划算的,是我没管好老婆,你真要出气,打我就行。”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陈东海这是也疯了?再一看陈东来身后笑得阴森森的顾东文,懂了,这么大冷天,顾东文只穿了件衬衫就赶了过来,不是想要动手难道想要牵手?

南红倒没看见顾东文已经来了,被陈东海这番话惊得没回过神来,对面的钱桂华却猛地跳起来在陈东海脸上挠了两爪子:“好你个陈东海,胳膊肘往外拐,我就知道你跟顾南红有一腿!王八蛋!自家老婆被外人打了你还要把脸送上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怪不得你每次看见她就要发半天呆,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南红:老娘就动手了怎么样?打了人还发红包呢,50个红包庆祝一下。

顾东文:我退出江湖很久了,流言止于智者,有话好好说啊阿妹,打人手疼。

陈东海:东东哥放心,我来替你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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