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7章仅此而已

一个是趾气高扬,数十年来,尖酸刻薄寡情凉薄的模样,已经深入人心的姑姑段颖。

相由心生这东西,真的不是玩笑话。

一个是在朝安市,勉强有点威风,却误以为,自己在全国各地,都能横着走,都能为所欲为的姑父王术。

一个则是横行霸道了一辈子,临近老年,越发张扬跋扈的亲爷爷,段郎一个个瞧过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越看越觉得,这几位不是个东西!!!

“哎。”段郎小声的叹着气,也不晓得,这一刻的自己是迷途知返了,还是陡然间,良心发现了?

明明昨天,还一家子围在一起协商着,怎么扳倒吴家,然后顺势分割吴家在南岭市,现有的产业。

一夜之间,心境大变,变得段郎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我出门走走。”段郎实在待不下去了,自顾自掏了一支烟,嘀咕了句,也没搭理段清风,便离开了现场。

段清风还在满面春风,招待这批,来段氏探望他这把老骨头的达官显贵们。

王术作为段清风,最中意,也最依仗的女婿,同样得到了不少人的奉为和巴结。

只是,众人在偶然提及陈南飞的时候,反应有点奇怪。

以致于,挂着满脸笑容的段清风,都微微变了颜色,虽然无关大局,不过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前两天,陈南飞来了一趟段氏。

离开之余,强势表达了自己对吴怀真的不满和批评,这等于变相的,站在了段氏一脉这边。

但,一夜之间,陈南飞竟然要和段家,划清了界限。

虽然明面上没有任何表达,可这事不关己,恨不得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的态度,段清风岂会看不出来?

中途,段清风也尝试下的,探了探陈南飞的具体态度。

没什么成效。

陈南飞非但拒绝了段清风请客吃饭的决定,还额外吩咐了句,这段时间忙,没什么事,不要联系。

不要联系?

这极其简短的四个字,要表达的讯号,可是显而易见。

段清风很不理解,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自己都手握着绝对优势,陈南飞何至于,在这个敏感且关键的阶段,选择和段家,划清关系?

莫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向?

“会不会出事?”段清风还是想不明白,陈南飞的抉择太奇怪,奇怪到,他事先根本都没有望这边思考。

这一问,现场彻底安静了下来。

然后,有一个算一个,大家的目光,均是看向王术,毕竟,除开段清风,就属这位最厉害。

王术端起一杯茶,慢慢悠悠的撅起嘴扑开浓郁的茶叶,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

“虚什么?一个陈南飞,说白了只是我段家的一枚棋子罢了,无关紧要。”王术倒是淡定,全程不改颜色。

也确实有这份魄力,否则,何至于在朝安市,攒起那么大,那么雄厚的一份家业?

王术不是段清风,段清风喜欢小心运营,有时候甚至因为谨慎过了头,开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可王术完全就没有这样的苦恼,他擅长于大开大合,快刀斩乱麻。

而,类似于陈南飞这等存在,王术确实不会放在眼里!!!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段清风看出,自家这位女婿,很不满,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询问出如此没有含量的问题。

似乎,一个陈南飞的变节,就能让段清风吃不思饭不想!!!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段清风小声呢喃,生怕自家女婿又对自己,产生不满,于是迅速的转移话题。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其乐融融的在一起,谈笑风生。

段清风望了两眼王术,心里想着,自己确实老了,在魄力和判断力方面,远不如自家这位女婿。

果真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输不行!!!

随之欣慰的笑了起来,先是自家女儿,找了这么个威风凛凛的丈夫,后有孙子段郎出人头地。

这一生,真算得上了无遗憾了。

相较于吴怀真?

女儿死了,几个儿子分崩离析,巴不得这姓吴的老骨头,早点入土为安,如今更是被各方打压……

岂止一个‘惨’字,可以概括?与吴怀真相比,自己幸福太多太多了。

“喝茶,诸位喝茶。”段清风举着茶壶,逐一续杯,脸上堆满开心至极的笑容。

王术中途看了两眼段清风,这才露出笑容,似在认可段清风。

段清风没有吱声,顺势放下茶壶,高高兴兴坐在了王术的身边。

彼一端。

沈卓正在逛街,相较于那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趟出门的大部分目的,是备年货的形形色色的路人而言,他是真的在逛街。

漫无目的。

走走停停。

阿刁几次提醒沈卓,天气越来越冷,建议早点回去歇息,沈卓也是置之不理,偶尔抬头看看天,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据传,南岭市有道特色美食,好像叫做乌根汤?

记忆过于久远,沈卓一时半会,记不太清,只能知晓大概。

当初,母亲不止一次提及,而且出了南岭市,别地的乌根汤,压根就不正宗,更过分的相对于挂着羊头卖狗肉。

母亲都不用去尝,闻一遍就知晓真假,毕竟打小吃着这玩意长大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因为那时候太小,母亲虽然念叨不少次,沈卓依旧记不太全。

今天,逛着逛着,脑海里一些记忆碎片,突然闪现,冥冥之中,终于让他想起了一些东西。

应该是叫乌根汤?还是乌鸡汤?又或者其他?

其实,去查查便清楚了。

沈卓临时起意,挥挥手,阿刁顺势靠了过来,简单耳语两句,后者点点脑袋,表示会快去快回。

独自一人的沈卓,本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然后静静的等阿刁回来。

双手刚刚后放,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并趁势按住了轮椅两侧,开始缓慢推动。

以沈卓的感知能力,其实,第一时间,就知道有人来了。

“你找我有事?”沈卓询问,语气很淡。

“如果换做我,风华正茂之年,就这么瘫痪了,应该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有了?”

“双腿永远不能站立,于我而言,这个打击,无异于杀了我,相比之下,我很佩服你,佩服你能顽强的活下去的勇气。”

前后两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在挖苦?但沈卓能感觉到,对方确实很感慨,也很钦佩于他。

随之,沈卓说了句,于后者而言,完全不能理解的话,“哪有什么信念?只是,我不能死。”

“我一死……”

天下大乱?

应该不至于这么夸张,但让现如今的天下大势,出现一定程度的改变,绝对板上钉钉的事实!!!

来者正是段郎。

“你找我有事?”沈卓再次询问。

段郎摇摇自己的脑袋,张嘴答道,“家里太闷,想着出来散散心,不成想,在这里遇见了你,挺有缘分的。”

沈卓哦了一声,不可置否道,“确实有缘分。”

“也可以理解为,这南岭市太小,随便出个门,都能遇到熟人。”

似乎察觉到,这句话有歧义,段郎跟着补充了句,语气稍显拘谨,“我们应该算是熟人了吧?”

沈卓笑而不语。

“想必段公子下午不算太忙?”沈卓问。

段郎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提议道,“不嫌弃的话,咱们走走聊聊?”

沈卓摇头,“我还要去个地方,要不,一起?”

段郎没再吱声,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刚准备放在嘴边,灵光一闪,于是询问沈卓,“会抽?”

沈卓眼睛一亮,好玩意啊!!!

这段时间,考虑身体缘故,毕竟还处于疗养状态,阿刁严格把控,禁止他抽烟,哪怕一小口都不行。

寻常还好,但这烟瘾一上来,可真不好受,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在自己的心窝窝上咬动。

啪!

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沈卓笑眯眯吸了两口,烟雾从口鼻窜出,果真通透。

“对了。”沈卓想起,段郎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与其让阿刁去查查,还不如直接询问段郎?

“我听闻,南岭市有道特色美食,叫乌什么……”

沈卓话还没说完,段郎簇簇眉梢,几乎都没怎么犹豫,下意识脱口而出答道,“莫非是乌根汤?”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沈卓又问,他怕自己空欢喜一场,所以,希望能够得到确切答案。

段郎摇摇头,感慨道,“若是特色美食,应该就是乌根汤,本土老字号了,在南岭市挺出名的。”

“你在南岭市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想必,也没有品尝过,这道美食!!!”

“另外,正统的乌根汤,仅有一家,其他的……,哈哈哈不说也罢。”

段郎耸耸肩膀,哈哈大笑,“不少外地人,慕名而来,到最后依旧没有喝到正统的乌根汤。”

“这玩意,唯有知根知底的本土人,方才知晓。”

沈卓随手掐灭烟蒂,低头浅笑,看样子这段郎熟门熟路,既然有了他的确认,后面就好办了。

约莫等待十分钟,阿刁的身影,匆匆出现。

起先有点意外于段郎在场,毕竟,这人的身份,和沈卓,理论上不对付,是属于敌人的范畴。

以致于,沈卓和段郎相谈甚欢的时候,阿刁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自家这主子貌似,与段郎没什么好交流的吧?

“找到了几十家……”

阿刁耸动自己的肩膀,有点无奈,这玩意在南岭这区区小地方,竟然开了几十家,并且,个个声称自己是老字号,属于正统中的正统。

阿刁不是傻子,一眼看出,这些商家没几个说的实话,同理,统统都不是沈卓需要找的那一家,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排查。

“不用了,我找到了。”沈卓笑笑,告知阿刁。

段郎顺势提醒道,“走吧。”

阿刁有点疑惑,但没多嘴问什么,由着段郎在前面,充当领路人。

三人一阵兜兜转转,甚至穿过了一条仅有半米宽度,狭窄且悠长的巷道,最终,来到了一家陈旧的店铺。

悬在门上的牌匾,应该有不少年份了,外表泛黑,字迹周边,也布满了黄色的痕迹。

一位套着围兜的老人,正拿着火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煤球,速度不紧不慢,周边等着喝汤的客人,清一色的老家伙为主。

估摸着,也没什么事情,从店里抽来板凳,有的抽旱烟,有的捧着茶杯,晒太阳,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

除此之外,沈卓真的没有看到,这地方,有什么出奇,或者引人入胜的地方!!!

“老板,来三碗面。”段郎开口吆喝。

围兜老人背对段郎,回了句晓得了,继续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

一群老爷子,瞧着样貌出众的沈卓,渍渍称奇,反倒忽略了同样五官立体,有公子风范的段郎。

相较于沈卓这种外来户,段郎的知名度,应该更高?毕竟是段氏一脉的小少主,在本土,人尽皆知。

稍微有点眼力劲,能看出来吧?

“都是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人,不太关注外界的动态,于他们而言,往后不多的日子里,吃好喝好玩好,比什么都强。”

段郎略显尴尬的解释着,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情。

相比自家爷爷段清风,一把老骨头了还瞎折腾,各种高调做事,这里的老人,明显境界更高,拿得起放得下,不屑沽名钓誉那一套。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沈卓询问段郎。

段郎微微一滞,似乎难以启齿?

“其实,其实……”段郎欲言又止,似乎在酝酿。

沈卓提醒道,“不方便的话,可以拒绝回答。”

第一次吃正统的乌根汤,是段颖带着他来的,那时候虽小,但记忆犹新。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人类对于美食的嗅觉和记忆,向来都是敏锐的,这是通病!!!

后面,断断续续来过数次,庆幸,多年岁月过去,套着围兜的老人,还在经营这家汤店,并且身体健康,一直都在。

“我对你的姑姑,也就是那位段颖女士,其实很感兴趣。”

沈卓有什么说什么,临了,还不忘推测道,“我猜,你姑姑第一次吃这家汤,是吴青青引荐过来的?”

段郎为之一愣,哑然失色,他确实被惊到了。

沈卓怎么清楚这些?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沈卓,骐骥,在沈卓的脸上,捕捉到一些不为人知的表情,可惜,后者平平淡淡,仿佛在讲述一件,稀疏寻常的往事?!

“你姑姑段颖,和吴青青少女时代的亲密关系,在南岭市,不算什么秘闻吧?”沈卓反问。

原来如此。

段郎暗暗回味,这倒是实话,当年,谁不知道这对金兰?

何况,在段家不如意的阶段,吴青青毫无怨言,像对待妹妹一样,照顾着段颖,这是不争的事实!!!

于这点,段颖从未否认过!!!

“吴,吴阿姨,确实对我姑姑不错,以前没少听姑姑感慨。”段郎嘀咕,思考着怎么转移话题。

沈卓似乎对这段往事,很有兴趣,于是顺着问道,“后面呐?”

段郎,“……”

后面?

只怕在南岭市,也不是什么秘闻吧?

“后面,我姑姑她……”段郎张张嘴,竟然发觉自己口干舌燥,这后面的故事,于段颖而言,可就不光彩了。

不过,这个女人随性惯了,为人处世向来不需要外界来评价,想做什么,一定会去做,至于影响好不好,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当年。

在吴青青离世之后,吴怀真考虑要不要接回前者尸骨,回乡好好安葬的问题上,遭到了各方面的反对和阻拦。

其中,最离谱最荒诞的是,作为外人,作为一个与吴青青,与吴怀真为首的吴家,毫无血缘关系的段颖,竟然跳出来强势反对。

区区外人,毅然决然的站出来,强势阻拦……

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从哪个立场发声,这段姓女人,都管的太多,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

“我姑姑她……”段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沈卓。

沈卓微笑,语气显得非常郑重,甚至有股笑里藏刀的意思,“是不是连你都觉得,你这位姑姑,不是个东|西?”

段郎沉默。

随之咬咬牙,点头道,“确实……,不是个东|西啊!!!”

先有自家爷爷段清风,再者姑姑段颖,这对父女,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演绎的可谓淋漓尽致。

南岭市基本找不到,比他们更冷血无情的存在了。

于这点,还算有点良知的段郎,不敢否认,也觉得,没必要去否认,事实就是事实,洗不干净的!!!

“你比那两位,稍微让人看得顺眼的一点,大概是,良心还没彻底黑?”沈卓露出灿烂的白牙。

“勉强让人舒服点,但也仅此而已!!!”

段郎心里无端一紧,脸色不自觉的跟着铁青了起来,这是在暗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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