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温柔的背叛

第二十三章 温柔的背叛

6月9日

第二天,游书亮来到保卫科,将新冲印好的一些保卫科干事“夜巡英姿”的照片交给了副科长于自勇。他一进保卫科的主办公室,一双小眼就上下左右地寻找,可是那办公室里卷宗众多,他怎么也认不出是否有那“月光社档案”。

“于科长,上回给你们冲的那些档案照,什么都看不清,你们后来怎么处理了?”因为熟络了,游书亮很随意地和于自勇聊起来。

“还能怎么处理,备案呗,保留十年后,扔。”于自勇一边欣赏着“夜巡英姿”照,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真是拿那个叶馨没办法,简直一点摄影的常识都没有了。”

一听到“叶馨”这个名字,于自勇抬起了头:“你不提我倒还想不起来呢,那叶馨怎么样了?还在精神病院住着吗?你们同学中有没有什么消息?”

游书亮叹了口气:“这叶馨,说来还是我的老乡呢,很出色的一个女孩,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我们最近在精神病总院见习,两天前还见过她,挺可怜的,本来就没几斤肉,又瘦了不少。据说原来负责她的一名很有名望的大夫忽然自杀了,够邪门儿的。”

于自勇惊道:“我听说那个大夫自杀的事,据说也是跳楼,他竟然是叶馨的医生,是够邪的!”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我是真不知道叶馨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那档案是怎么个说法?对叶馨的治疗有帮助吗?”

于自勇摇头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怎么会对她的治疗有用?我们前不久已经把那摞档案还给档案馆了。”

游书亮闻讯,即觉得失望,有感觉轻松,毕竟不需要有任何“作案”动机了。他告辞而出,准备找个公用电话,发个传呼给欧阳倩,让她死了看档案的心。刚走到楼梯拐角,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他:“你慢点走,我想知道一些叶馨的情况。”

回过身看时,只见一个汉子站在他身后。那人四下环视,似乎是确定再没有别人在附近,又说:“我认识叶馨,有些很重要的事想问你。”

游书亮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你是……”

“我是本校的一个司机,姓彭,请你跟我到我办公室,我想了解一下叶馨现在的情况。”

游书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跟着司机小彭进了司机值班室。

“因为是邻居,我跟保卫科非常熟,刚才就在他们值班室里和干事聊天,听见你在里面的办公室里和于处长谈起了叶馨,就忍不住来问你,叶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精神病院?恢复了吗?或者说,她是真有问题吗?”

游书亮心想:“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具体的情况?”但他看见小彭脸上挂着真诚的关切之色,又觉得这司机可能真的认识叶馨。

“叶馨目前还在住院,我是她老乡,也是很好的朋友,个人认为她可能真的有些失常,但还在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想帮助她。”他索性照实说了。

“你是不是江浙一带的生源?”

“是啊。”

“我听你口音可以大致听出来。可是当时叶馨和我交谈时,因为普通话说得好,我没能听出她是江南人,这下可糟了,她住进了精神病院,完全是悲剧的重演。”小彭不安地踱着步。

“你说什么呀?为什么说是悲剧?不要那么吓人好不好?你到底是谁啊?”

“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是个司机,但是我一直很关心‘405谋杀案’。那天,叶馨来采访于科长,想多了解这个谜案,我就私下里和她谈了谈。而她正是因为听了我的一个线索,去了宜兴,而就在她的那次江南之行中,‘405谋杀案’唯一的幸存者沈卫青神秘地坠楼了。叶馨回来后不久,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这件事让我感觉非常压抑,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葬送了沈卫青,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叶馨走上绝路。”小彭又将自己为什么如此关注“405谋杀案”的原由说了一遍。

听着听着,游书亮的小眼睁到了最大,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叶馨会如此执着于查访“405谋杀案”,显然并不是仅仅因为那些“幻觉”。他见小彭脸色悲戚,忙说:“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叶馨不见得是走上什么‘绝路’,听上去太宿命论了。”

“不是我想提倡什么宿命论,只是不巧,这偏偏是个规律,405,江南女孩子,精神病院,坠楼……”

小彭每说到一个词,游书亮的心就颤一颤,沉吟道:“虽然我还是不完全同意你的归纳,但就叶馨现在的情况来说,我们的确要认真地帮她。”

“是啊,我刚才听到你提起‘档案’,就感觉你可能还在进行什么调查,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游书亮忙说:“怎么会,我是在调查,是在设法帮叶馨,只是无从下手。那档案是一个线索,叶馨看过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我想找来看看,会不会真的和‘405谋杀案’相关。”

小彭停止了踱步,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终于说:“我看过了,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摄影协会的铁皮活动房里,游书亮和欧阳倩正在焦急地等着小彭的到来。原来峰回路转,小彭告诉游书亮,保卫科“擒获”了叶馨后,他听说这名和他交谈过的女生潜入了学校档案馆,在夜半苦读很久以前的一份档案。他进出保卫科自如,和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样随便,正好保卫科里的干事大多不是训练有素的公安人员,警惕性有待提高,竟让他得了个机会,抱走了那摞“月光社档案”。他看着厚厚的卷宗,知道短时间里读不完,就狠了狠心,花了好几十块钱,将所有的内容都复印了一遍,很快又将档案放回原位,自己回家细细阅读。

时近黄昏,小彭终于夹着一个公文包出现在门口。

三个人没有多费唇舌,将档案摊开,小彭因为已将全文通读,嘱咐了几句后,便到活动房外吸烟。

因为曾听叶馨多次提起那日记本,欧阳倩和游书亮便先找到那日记的复印件,从头读了起来。

当欧阳倩读到凌蘅素和骆永枫的婚礼上,其中的一件礼物就是一个即将完工的神奇人体标本时,不禁“啊”地叫出声来:“这再次证明小叶子的确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她真不该去住什么精神病院,我们得想办法尽快让她出院!”

游书亮说:“如果她出了院,还是躲不过6月16那一难怎么办?”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总有办法的。小叶子那晚一定要在我家住,我妈已经说了,到时候用大链子把她捆起来,总安全的吧?

游书亮皱了皱眉头:“怎么听上去这么可怕?好像跟住精神病院也差不太多了。”

欧阳倩嘟囔了一句:“你家才像精神病院呢。”又继续看了下去。日记前面的部分,她已在医院里听叶馨讲过,虽说当时听得将信将疑,毕竟还有印象。当她看到1967年5月23日以后的内容,正是叶馨没来得及读完的部分,便格外专注起来。

………………

1967年5月23日

今天,终于迎来了区里的公审,本校和我一起挨批斗的还有另外两个出身有重要问题的学生,还有附近各高校类似的学生,总共十八个人,被批斗的群众戏称为“十八罗汉”,公审会开到一半,其中一个被批斗的学生就往台下跳,虽然没死,但头破血流,腿也摔断了。

回来时,我的眼镜碎了,浑身是唾沫,膝盖因为跪得太久,已肿了起来。

人生所能遭受的羞辱,莫过于此了吧?

这时候,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月光社”同仁会不约而同地痴求玉碎。首先,他们大概都太过唯美,沉醉于古典音乐的人是不是有这样的通病?追求唯美的人,承受挫折或者不公正待遇的能力是不是很差?或者,根本就没有试着去承受?再联想起以前学过的那点心理学,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选择跳楼做为自杀的方式,会不会是一种集体暗示行为,一种趋同性的追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有些害怕了,难道自己也产生了相同的念头?

不会的,我还很在乎生命,在乎那些爱我的人。我从小就缺少父母的疼爱,所以对任何爱我的人都很珍惜,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为他们活着。

但那样的人似乎并不多,伯父生死不明,伯母已去世了,依依、劲松,还有谁呢?

1967年6月1日

这大概是我写的最后一篇日记了。

原因之一,明天起,我就要被隔离审查。其实最近我已经被盯得很紧,即便这篇日记,我也是在厕所里写的。这个日记本,我一直放在宿舍楼五楼的那一小间卫生用具室里,那里有几个放杂物的破柜子,堆着许多永远没人清理的破烂,从旧招贴画到破损的马扎,什么都有。

原因之二,我感觉调查组似乎铁了心要查出我和“月光社”的渊源,我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有时我在想:为什么?是不是学校很久没有“大案”可抓了?似乎并非如此。找个理由批斗我?他们不需要任何理由,一句话,我就已经被公审了六次,挨的拳脚和唾沫不可计数。

唯一的解释,有人想让我成为正式的罪人,入狱,甚至枪毙。如果有确凿的证据,我就能很顺利地被从历史上抹去。

我想,我一定是个疯子,即便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想保留这份日记。如果我是个正常的人,应该在调查一开始,就将这日记烧为灰烬。

但我知道我的意识,是想记录下这段日子,记录下“月光社”的清白和挣扎,或许有朝一日得见光明,提醒后人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虽然压力很大,难得的是,劲松还常来看我,和我一起在食堂吃饭,鼓励我坚强下去。不可否认,他的确是我至今仍保持坚强的动力之一。他对我如此,我没有必要向他保留任何秘密,于是我将“月光社”的事告诉了他。

另一个知道我是“月光社”仅存者的是依依,但她很久没有出现了。

我可以理解,因为她自己的出身也不佳,又在“铁托”的监视之下,任何继续接近我的行为,都无疑飞蛾扑火。我能感觉她还惦记着我,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天。为了这个期待,我会隐忍,即便长期隔离,甚至入狱,我也会像以前的革命烈士那样,“将牢底坐穿”。

今天是儿童节,从调查组回来的时候,看见学校附属幼儿园的孩子们在行政楼前的草坪上愉快地玩耍歌唱,无忧无虑,心里突然酸楚。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哪里会想到身遭正发生着巨变。同时又想起,当年和劲松两个人,也都是这样无忧无虑地玩耍着。

1967年6月15日

我食了言,又拿出了这个日记本。这个日记本在原地放着,显然没有被移动过。

食言不是罪,但背叛呢?

昨天,调查组突然告诉我:调查已经结束,我可以走了。

近半个月的隔离审查,每天面对的,除了调查员,就只有墙壁。如果我说此刻我还精神健全,那一定是种自我安慰。

我可以走了,但并不代表自由了。调查组的人告诉我,老老实实在宿舍呆着,等着下一步安排。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调查组的人被我逼问得烦了,终于告诉我说,有人提供了证据,我的确是“月光社”余党。怎么处理我,调查组做不了主,他们自称还算有人情味儿,放我回去,是让我收拾收拾,和家人朋友通个气,做好一去不返的准备。所以回校并不是自由,自然有革命同志监视着我。他们同时上报市里,等待处理决定,入狱是至少的,也许会更糟。

我呆呆地站在调查组的办公室里,脑中空白一片,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从表面看,仿佛我还舍不得这审查了我几个月的地狱。

失魂落魄地走回宿舍,一路上想了似乎想了很多,但什么都没想明白。知道我参加过“月光社”的只有劲松和依依,如果真有人作证,就应该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我虽然问过调查组谁是证人,他们坚决不说,是要保护革命同志,但在下次公审时会,会拿证词一一和我对质。

会不会他们只是准备诬陷我?

临出调查组时,听他们说起了我参加“月光社”活动的几个细节,都是实情。

这么说,劲松和依依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供出了我。

刚回到宿舍,劲松便闻讯赶到了。他一见我,顿时愣住了,随即竟然眼圈红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一向如铁打般的劲松这么难过,或许是我近半个月来不事梳洗,邋遢得像个流浪汉的缘故。但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的难过另有原因。

他已经听说了我将被定罪的事。

“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来找我,不怕以后背个‘通敌’的罪名吗?”我被他这么快的到来深深打动。

“这是什么傻话,我怕过什么?”劲松还是那气吞河山的样子,“知道是谁供出你的吗?听那些调查组的人说得有板有眼,说是证据确凿。”

我叹了一声:“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

劲松惊讶地望着我。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二者之一。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忽然说:“我这就去前卫线医院,把依依叫来,问她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显然,他不是揭露我的人。

难道真的是依依?我的胸口开始发闷,疼痛。

她很久没来看我了,也许这说明了什么。

但我还在思考,想到劲松脾气火爆,说不定会对依依做出格的举动,依依又在“铁托”的眼皮底下,他这么怒气冲冲的跑过去,正好给“铁托”一个打击他的机会。何况,问清楚了又怎么样?

我严辞阻止劲松去前卫线医院,并告诉他,我会找依依问清楚,并感谢他没有揭发我。这时,他眼泪终于落下来,抱着我的肩膀说:“好兄弟,我真要是做那样的事,还不如去死了好。”

多么震撼人心的话,一生有此一友,不枉活一场。

但这替代不了我心中的苦闷。

其实,如果真是依依供出了我,我会理解。调查组不会放过她,就像他们一直没有放过劲松。一个娇弱的女孩子,要求她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是不是很不公平?

但是一想到这么一个残酷的现实: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把我的命运交到了调查组的手里。

等待我的是什么?公审的羞辱,难测的刑期(据说枪毙也是有可能的),永远失去依依。

我突然觉得活得了无乐趣。我忽然可以理解“月光社”同仁们的选择。选择绝路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或者说,没有信心和耐心等到希望的到来。这就是现在的我。我甚至开始相信,也许那个可怕的预言,我一直嗤之以鼻的可怕预言,竟真的会在我的生命中实现。

更可怕的似乎是,我正在走上宿命论的道路。

会不会依依并没有供出我,而是另有隐情?我觉得必须找依依问一问,哪怕只要听到她的声音,我就能大致感觉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调查组不会给我太多“自由”的时间,如果我要见依依,必须要快。

想了一宿,我没合眼,天一亮,我就下楼,准备坐公交去依依所在的前卫线医院,谁知还没出校门,就上来两人,“请”我回去。显然,他们怕我潜逃。我拗不过,只好到电话房,拨打前卫线医院的电话。

费了很大周章,转接了好几个科室,电话那端才传来了依依的声音。乍听之下,我甚至不敢相信她是依依,那么怯怯的,欲言又止的,又略带哽咽的声音。我的直觉立刻告诉我,也许,我最不愿相信的事真的已经发生。

但一听见依依颤抖的话语,我想问的话咽回了肚里,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依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你……好吗?”

我知道男子汉不应该在电话里哭哭啼啼,便故作平静地说:“我还好。”

电话里沉默了良久,依依忽然说:“我怕……”她怕什么?她此刻受的压力一定大得惊人,说不定“铁托”就站在她身边,虎视眈眈。我更是可以理解,即便是她供出了我,也不该受责备。人需要生存,生存下来才会有希望。除非像我这样的人,生存对我,已是一种负累。

“你不要怕。你做你自己的主人,我还爱着你。”我觉得自己语无伦次。

电话里又沉默了好一阵,依依终于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不要怪我。”

这是真的么?为什么?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现在是你最困难的时候,但你知不知道,现在也是我最困难的时候。”依依沉重的心情我能感知,但我还是不相信她要离我去了,在揭发了我以后。我能理解,但难以接受。

于是我还是很平静地说:“依依,你不要难过,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但答应我一件事,请你务必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就算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这一面见过后,我们就再无瓜葛了,好不好?”

迟疑了很久,依依说:“不行……”

“为什么?”

“我怕……”

“我的要求不算过分,我只想见你一面,你就算是来探监、慰问、甚至斗争,怎么叫都行,就一面,或者,你让身边的革命同志陪着你来也行,就一面。”我想见她一面,看着她的眼睛问,是否揭发了我,然后告诉她,无论怎么样,我还是爱着她,她做的一切,我能理解,虽然难以接受。

其实,我甚至可以一句话都不问,这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我其实只想在临走前见她一面,她毕竟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让我想想吧……”她踌躇的语调撕扯着我的心,这不是我熟悉的依依。

我恳求着:“今晚你一定来,我等你到午夜。”

电话里再次沉默,隐隐有依依的哭泣声。忽然,电话被挂断了。

依依会来吗?

电话里她犹豫的回答几乎彻底击碎了我残存的美好梦想。威尔弟《弄臣》里有《女人善变》一歌,本以为是对女性的偏见,莫非有箴言在其中?

我不信。我只知道,如果依依能在午夜前出现,说明她心中有我,看着她皎洁的脸儿,我会有坚强生存下去的勇气。但如果她不来呢?

我也做好了安排。

………………

日记到此突然终止,欧阳倩再看了一下最后一段日记的日期,正是六月十五,她闭目想了想,忽然跳了起来,叫道:“彭师傅、游书亮,你们陪我去找个人,咱们今晚就揭开谜底。”

一阵急切的敲打声过后,门开了一道缝。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冯师傅看见欧阳倩白衣长裙,孤零零站在门口。他暗暗叫苦,说道:“又是你!这么黑灯瞎火地跑来,有没有点安全意识?”边说边打开门,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两个人。

欧阳倩不由分说,钻进了冯师傅的小屋,径直走到墙边的一张短桌前,一指桌上的老式唱机,问道:“冯师傅,麻烦您告诉我们一下,这唱机是从哪儿来的?”

冯师傅浑身一震:“你……问这干吗?”

欧阳倩冷笑道:“您的嘴可真够严,非要我说破吗?”忽然将那唱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游书亮和小彭凑近一看,只见唱机外面的木壳上刻了一个“萧”字。

冯师傅长叹一声,向后一倒,坐在了沙发上:“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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