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雀巢至百转千回

风轻吟,马簌簌,宁尘信马于坊道上,与一辆秀美的马车擦身而过,马车中的一人正痴痴的笑着,两人皆不知几日之后他们将会成为彼此生命的一部分,成为此后一生相伴之人。

“娘子,今儿都是第五次啦,是在想新郎君吧”

端坐的女子惊醒过来,羞涩言“茉儿,你这妮子,最近胆子不小啊,竟敢取笑你家娘子,看我不……”

马车上两个女子嬉闹一团,行不多远,突然一声吁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

自车中爬起的女子问,车夫答“娘子,是有人阻了去路”

女子掀开车帘,探出脑袋来瞧,就见前方道中有两人正举鞭打向地上一人,啪啪,两马鞭下去,地上人一阵哭嚎。再细看地上,是一破衣烂衫的女子,裙裾上还沾着血迹,“去看看”

女子言毕,行于马车旁的婆子上前去查问,渐渐有围观的人围拢过来,地上女子哀求,但那两人却越打越兴奋,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似每一鞭下去,都划破衣衫,卷下肤肉一般,女子实在看不下去,收回了脑袋。

“娘子,是逃奴”

“哪里的逃奴?”

“立行坊奴市的”

愣了片刻,女子再探出头来,那两人依旧没罢手,地上之人蜷缩一团,紧紧护住脸面,女子言“带她上来,让他们去府中取银子,这奴我买了”

这些宁尘错过了,自然没瞧见,宁尘去过月影楼后又去了一趟风华楼。对于宁尘大婚,乐果儿心中的介意是掩藏不住的,与她坐在当日和乐芙儿坐的那个位置,宁尘平静而坚定言“你也尽快处置一下手头的事,我要娶你”

乐果儿手上把弄着一只狸猫,听到此言,她竟毫无反应,当宁尘转过来时,她问“当日你也答应娶我姐姐了吗?”

宁尘点点头,“她没有答应?”乐果儿问。

宁尘依旧点点头,“三郎,你原谅她”

“我没有怪她,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宁尘紧盯着乐果儿真挚言道。

“我要等等……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愿意,我答应嫁给你……你放心,我不会逃的,相信我好吗”乐果儿跪坐起来,也紧紧盯着宁尘,眼里蕴满雾气言。

放开狸猫,相拥,热吻。越走近乐芙儿和乐果儿越令人着迷,她们就像雨夜,太过神秘,太过忧伤,戚戚沥沥,但总能让一个奔忙困顿的脚步停下,总能给人一份闲适与柔情。

回到明国公府已是日落时分,新的明国公府更加气派,也扩建了好多,其实南市离询善坊的明国公府并不远,而风华楼是在温柔坊,所以绕远回来的。新的国公府前院格局未做太大变动,照壁浮思,臬门高大,庭轩毕备,应门与客堂,森宇,后庭与庑廊,华章。

后院的格局完全变了,去了东院,西院,东房,西房,东西阁楼和闺楼,将整个园子和与后院房舍融合一起。花圃,山石,亭榭廊槛,飞轩洞窗间有大小房舍三十余处,以清流为界,飞廊蜿蜒别致,东为武凌居所,西留给了宁尘。

各处房舍设计显然是用心了的,如此也打破了以往的院落闭锁。宁尘初见时还觉得有些时空错落感,想来这是雨昔为首,众人出谋划策的结果。清流引自连渠,有花塘与水榭依傍更得佳赏,靠近前院处有片翠竹,旁有一处房舍,很大的几间房舍,可通东西,有暖阁凉亭,两间书房,一间议事厅。

园中游廊,曲桥,水榭和石步,勾连东西,各处景致虽不及殿宇恢宏,却精巧别致,更具高雅美感,尽显用心。

宁尘对于这焕然一新的居所甚是满意,陆续从别苑搬回来,府中后院的婢子也进行了一次大筛选。雨昔喜清静,潼儿不必说,玉宓呢,只选了几个乐女留下,还有就是日常的姑子,婆子,皆选用忠实静雅的。东边武凌处也差不多,所以一次竟放几十个年纪长的婢子婚嫁去了,此也为各处下庄,那些小厮奴儿们行了一件大好事。

宁尘一回来就和武凌于书房相见,此处景致大气恢宏,武凌也为其取名擒云轩。二人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只谈了府中各式变动,如内院大婆婆改为春姑,也就是锁儿的娘亲,内院大管事改为栓儿,也就是常年跟在武凌身旁的小厮,既升了管事,自然身份也有所提升,已从原来一个小奴转为部曲,如今他也娶了亲,娶的是下庄一处农户的良人女,这几日放婢,又纳了一房小妾。前院大管事也定下来了,是奎大,府兵卫长为武司关,副卫长武司其。

府兵卫长,武凌口中的府兵可不是当下朝廷的府兵,而是明国公府的私兵,他们皆是府中奴婢,部曲身份,是专门挑选训练的兵士,护卫国公府安全的,一般的王侯府邸,还会有朝廷赏赐的护卫,明国公府早年间赏赐了几个,现那几人都死了,如今国公府府兵一共百又余几人。

后来二人又聊了和薛怀义的事,武凌似乎很不喜欢这个人,但他对宁尘的做法并不反对,聊了宁尘被囚白马寺前后的事,最后聊到李氏娘子时,武凌似乎毫无波澜。宁尘想或许武凌还未走出来,因为一人,那人应是安家的女儿。

楼阁房舍很多,她们都是自己挑选居所的,各处楼阁也都未取名,留给所居的人自己取,宁尘站在花廊上有些楞楞失神,身后小婢子提醒道“梧桐居在这边,大娘子住在这。这边有翠微阁和卧冰轩,分别住着玉娘子和潼儿娘主”

宁尘愣了愣言“她们知道我回来了?潼儿让你来的?”

“没有,后面还不知道消息呢。婢子以前是伺候潼儿娘主的,今个儿回来她把伺候她的人都散了,只留了一个浮萍儿一人,让我们在前院侍候,叫时再去呢”

“知道了,你也去吧,我自己过去便好,你叫什么名字?”宁尘瞧这小婢子不过十二三岁却聪慧的紧,便问道。

“婢子翠珠儿”宁尘接过她手中的提灯一摆手,然后又对余下的两个婆子言“去吧,我自己去便好”

卧冰轩,宁尘一听这名字就想到了冰室拜堂,寒池洞房那一幕,于是迈腿往潼儿处行去。这处居所不大,四五间屋子筑于山石花鸟旁,后连着花廊和一处孤楼,宁尘瞧这行迹,似当年的冰窖所在,修葺府邸宁尘从未插话,唯独提及建造冰室,想来这卧冰轩里有冰室,那小楼就是冰窖入口了。

过了漏窗转过一汪碧水,就到了门前,里面静谧无声,宁尘推门进去,灯都亮着,往里行还未见人。上扶梯到二楼,依旧空荡荡,莫非不在,宁尘继续往前,进得内室,方见一婢子忙碌着,她抬眼见到宁尘是惊喜难铭,这婢子便是翠珠口中的浮萍儿。三年前,宁尘与潼儿的事她都知晓,可能那冰室新房她都帮忙布置了的。

“郎君你…你不是……”

“娘子呢?睡下了吗?”宁尘瞧见她正在拧着短巾,温水洒了一地,而榻前帐幔也都放下了,于是问到。

“娘子她…她……”

“她怎么了?”瞧她这般作态,宁尘也有些焦急了,连忙问。

浮萍儿却没有答话,丢下短巾竟奔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掩上门来。

宁尘被弄得一头雾水,轻唤两声潼儿,未见应声,却有声响传来,宁尘抬起手,又放下,再三。终还是鼓足勇气拨开帐幔迈步进去,待到榻前,拨开最里面的一层帐幔,见潼儿躺在榻上,香汗淋漓,身子扭动着,却未睁眼。

宁尘伸手探了探,额头不烫,再细瞧,她只着小衣,因汗的缘故都湿透了,黏在身上。宁尘掰正了他的身子,才发现她瘦了,比一个多月前见她时瘦多了,宁尘叫她,摇她,却总不见醒。

起身去拿面巾为她擦拭,再褪去她的小衣以及抹胸,抱起她顺开她压在颈下的长发。其间又去换了几次水,不知忙活了多久,她才渐渐消停下来。宁尘推开东边的另一间房,也有一个矮榻,抱过一床锦被,将她包裹起,抱了过去,待收拾停当,似夜已深了,与透窗间隙看到了当空的月。

宁尘也稍微梳洗了一下,褪去汗湿了的衣物,挤在消停下来的潼儿外边躺下。一天的忙活很是疲累,宁尘却合不上眼,潼儿这是怎么了,难道发病了?这是什么症状,这样出汗是会脱水的,弄不好会死人的,宁尘想着,更加忧心起来。

身旁的人动了,嘴里还不停哼唧着,宁尘分辨出她说的是水,于是起身唤来浮萍儿。显然她还没入睡,想来潼儿这样已经多日了,她也满脸忧惧和疲累,“去取一些盐,化点水拿过来”

不多时浮萍儿回来,宁尘喂潼儿喝了几口盐水,她又沉沉睡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异动了。

浅眠到沉沉睡去,宁尘不知其中因何转折,但当他醒来时,是和一人紧抱,而且自己未着寸缕,宁尘明明记得自己晚上只褪去了外袍,可如今为何这样呢?

来不及多想,因为宁尘自己醒来的扭动带着另一人也醒来了,那人自然是潼儿,四目相对时,竟有些失语。失语的不只宁尘,或许潼儿更是失神,她还迷失在梦境或真实之间,她痴楞着,直到探头咬了宁尘一口。宁尘啊的叫出了声,她咬的不是唇,不是脸,而是下巴,宁尘叫完后轻唤一声潼儿,用他置于潼儿腰际的手捏了一把,潼儿清醒了,这不是梦。宁尘却不愿清醒,因为晨起,自己的身子正跃跃欲试,显然这般情境是藏不住的……

当得知不是梦,那一刻是泪奔,是百转千回的柔肠,那一眼是情起,是语乏言溃的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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