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因为脸上挂着彩,到了学校里忙着应付同学老师的关心询问,照着栾华晚上瞎编的编派,没有人起什么疑心。

姚远趴在位子上只是笑。

长安也没出现。

自己迷迷糊糊挨完了一天,到家的时候发现栾华早就回来了,正坐在爬满了长春藤的木架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

时值春末,院子种的百枝莲和芍药已开到荼靡。

只有墙角边几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仍在傍晚的微风里轻轻摇摆,天边晚霞似锦。

要不是脑门的纱布煞了风景,实在称得上是幅美景。

“回来啦?”栾华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问。

远志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料到栾华跟在身后,出于礼貌,远志将写字台前的靠背藤椅让给了客人,虽然昨天勉强在身后的床上挤了一夜,却还是没有办法表现得更加熟络。

栾华顿了顿,从黑色夹克的口袋里摇出一个小小的铁皮罐子。

揭开盖子的时候,一阵清凉的香气。

“是什么啊?”

没有听到答案,但受伤而连讲话都勉强的嘴角上一阵沁心的凉意,疼痛也减了几分。

“我爸爸以前调的膏药,很快就可以消肿的,一点伤疤都看不出来!”栾华的温柔不似虚假,蘸着琥珀色膏药的指尖像羽毛似地落在伤口上。

“哦,叔叔还记得调膏药啊?”

“是啊,我爸和你爸当年不是一起学的中医啊,如果不是弃医从商,我爸说不定还成一代名医呢,我们老家街坊里头谁有小伤小病不都找我爸医啊!”

“我爸他在……医院混得不太好,”远志有些黯然,“他和别人处不太好。”

“和你一样?”栾华随口问。

“我在学校里可没什么仇敌的!”远志辩解。

“这药你留着,一日三次。”栾华叮嘱。

“瞧这样子好像你也是医生!”远志忍不住奚落了一声。

“被你说着了,神农本草我都被得烂熟,要不是我爸妈非让我念经济,我这就去念中医了,将来悬壶济世,名垂青史,世人一提起我叶栾华就翘大拇指!”栾华厚着脸皮道。

远志终于被他一席话逗乐,打趣道:“充其量也是一个江湖郎中,千万别医坏了别人!”

“唉,你哪是中医的儿子啊?”栾华翻了个白眼,接着道:“远志,味苦性温,主治心悸失眠,你昨晚失眠了吧?我感觉你起码翻了一百个身!”

“乱扯!”

“对了,你知道我们的名字谁起的?”

“谁?”

“你爸,居然给我取个中品的名,栾华,一点也没有气势,栾华可医伤眦,消目肿,,决明为使!”

“哦。”

“决明为使!决明为使!”栾华半眯着眼睛呢喃似地重复,又提高嗓门道:“你差点就叫了决明,不过你爸后来认为远志更好听。”

“还有这来历,我怎么没听他们讲过,只知道远志是远大志向,正好是味中药罢了。”

“不信就算了。”

因为缺失话题而陷入了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辩。

“昨天那两个小孩还好吧?”

“还好。”远志摊开英语试卷。

“我可以帮你补习啊。”栾华瞥了眼正抿紧嘴的远志。

“我自己可以。”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远志对别人的好意总是心怀戒备。

“你喜欢徐长安?”栾华伸出长长的手臂,拨弄着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辅导书的书脊。

远志因为这样的问题皱起眉头来,因为不知如何作答而面露不悦。

“长安喜欢你,”栾华的视线落在远志考卷边那本淡红色封面的笔记本上,那半透明的封面下,徐长安的名字写得清新飘逸,他喃喃道:“长安是个好名字!”

“嗯。”远志应了一声。

谁不指望着能一生长久平安。

“我拒绝过她的,”远志像自言自语似地低语,“可她还是这样。”

栾华不置可歪地笑了笑。

“如果连他们都要离开我的话,我就没有好朋友了。”像是试图说服自己一样,远志的声音猛地提高了许多。

“姚远吗?”

“……嗯。”

姚远说到就到,步履欢快,充满希望。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今天憋死人啦!”

栾华朝远志嘿嘿一笑,姚远则一把搂过远志的肩膀,飞快地蹬掉鞋子跳到床上,一边嚷着:“快给我揉揉,我的胸口全是乌青,内伤啊!”

远志拉开他的臂膀,骂了一声:“去你的。”

姚远摆出苦瓜脸,栾华靠在一边看他作戏。

隔了才一会,长安像是踩着姚远的影子跟了过来的,栾华呵呵笑,“远志是个香饽饽!”

长安显得有些兴奋,眼里只有远志一个,果然,她从白色的书包里掏出什么了东西,然后塞到远志的手里。

“是什么嘛?”姚远搭着远志的肩膀,凑过脸去瞧。

“移动电话,下次联系就方便了。”长安的双眸流光闪动。

“这不太好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收了我妈会骂死的。”远志将那方方正正的小东西放到桌上。

“又是我妈会怎么样,远志你老怕你妈做什么?”长安白了他一眼,道:“你妈难道是皇太后!”

远志静默,面无表情。

“好啦。”栾华打起圆场。

“他不要就送给我啦!”姚远手快,一下子把那手机抓到手里。

“还给我!”长安喝道。

“这么凶干吗?远志才不要你的东西!”姚远不肯示弱,将那手机朝桌上一摔。

“为什么要送你啊?”长安气急,口不择言,“你是谁?还有看看你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光脑门,我凭什么要送你东西?”

“□□裸的人身攻击啊!”姚远被触到痛处,从床上一跃而起,指着自己又宽又亮的额头,毫不怜香惜玉地吼道:“什么叫滑天下之大稽的光脑门?头发长得比较高而已,有福气的人才这样!混蛋!”

栾华将摔到自己手边的手机拿起来,像是难以忍受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慢吞吞地说:“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姚远听罢,一翻身朝墙睡着,只见后背仍在剧烈起伏,眼见怒意未消。

长安的气焰倒是熄了,立刻又软言细语起来。

栾华看了眼远志,正好离开,一个嫩黄的身影飞扑进来。

“谁来救我出生天!谁来救我出……出生天!”像唱戏似地拿腔拿调,眼前跑得太快站都站不稳的是林百合,一头撞进叶栾华的怀里。

等抬起头来,竟然是受了伤的大帅哥叶栾华,赶紧垂头做淑女状。

“你这么莽撞干吗?”远志没好气地抱怨。

“好哥哥,我昨天用塔罗牌算出来今天有一劫,居然应验,老妈替我又报了奥数强化班,那是变态人想出来的变态班,做的全是变态题,要是用脑过度我怕不老就要得帕森金综合症!”小百合一幅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的模样。

“帕金森综合症。”长安纠正。

“不管啦,远志哥哥,替我报名的可是你的亲姑姑啊!”百合扁起嘴来,“替我去说情好不好?”

远志苦笑,光自己的妈妈都难以应付,再加上嘴巴更加厉害的姑姑,十个远志都不是对手。

“百合你会塔罗?”长安还是感兴趣。

姚远也偷偷转过脸来。

百合点头,想不到随身都揣着她的塔罗牌。

“封建迷信啦!”栾华打击。

“哥哥你和我们有代沟啦!”长安不理会他,将百合一把拉过来说,“赶紧替我算一下!”

“长安姐姐算什么?”

长安戳她的脑门。

“我知道我知道!是感情!长安姐姐唯一不称心的就是感情!”百合嘿嘿笑,一面将牌在桌上摊开。

姚远也坐起来观看,示意远志站到边上不要挡住视线。

很快便得出所谓的结果,百合正要卖起关子,被长安又戳一记脑门。

“长安姐姐,你的过去很好,现在也不错,可是将来,你看,是倒置的命运之轮!”

“那又怎么样?”

“感情受阻!”百合仰天长叹。

“她本来就是一厢情愿,我们全校都知道!”姚远嘿嘿笑。

“要你长舌!”长安瞪他一眼。

“那个阻碍就是一直在身边的人!”百合收起牌来,突然又道。

“什么?”长安一道目光刷地射向姚远。

“干什么?”姚远被她目光一震,竟然向后一退,撞到墙壁,又是痛得呲牙裂嘴。

“百合你是不是在发烧?”远志做势伸手摸百合的额头。

百合哼了一声,朝静静站在一旁的栾华含情脉脉地望了一眼,又像阵风似地跑了出去,一边又叫道:“我去找舅舅!”

长安仍盯着姚远,姚远像是要折断那灼人的视线一样用力把头一扭,恶狠狠地说:“徐长安你是不是要把人吃了才安心,我可不会来跟你抢远志!”

长安抱起双臂,昂着头道:“量你也不敢!”

远志抱头,栾华离开的时候,揉了揉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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