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昨夜,慕笙歌离开后,炙炏也拖着受伤的身体穿过白米石桥回到了妖殿。那一盏盏诡异的红灯笼依旧亮着,妖殿任何时候都处在黑暗中,即便是灯笼发出了些许微光,也根本不足以完全照亮,反而将一切显得更加的昏暗,昏暗的路,昏暗的妖殿,昏暗的看不清前方,又或许不只是前方。

昏暗、阴冷、潮湿,这就是妖殿,这就是炙炏住了很多年,往后还不知道要再住上多少年的地方。

见炙炏出现,守在门口的侍从推开了沉重的殿门,有一眼尖的看到炙炏脖间的淤青,心中诧异不已,“王上受伤了?可要找妖医来瞧瞧?”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炙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摆头。慕笙歌下手极重,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从肺腑和脖颈间传来的痛意,可是为了复仇这点算什么?反正新伤旧伤她总会讨回来的,千倍万倍地从澹台静宸身上讨回来!

进了殿,空旷的大殿里面没有一丝气息,更没有一丝暖意,似乎殿内殿外都一个样,没有任何区别。炙炏觉得有些冷,她不喜欢,不喜欢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感觉,太空了,空得她烦躁不安,“来人啊!”她需要有什么来打破这样的静谧。

听到炙炏的呼唤,侍从赶紧进了殿,纷纷跪道:“王上有何吩咐?”

“人呢?”炙炏朝身后吼道,没有确指什么。

“人......”侍从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地疑惑,炙炏这没由来的一句话,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接,“不知王上所指何人?”侍从壮着胆子小心地问道,生怕再惹得炙炏不快,惹祸上身。

炙炏一怔,回头看着冷冷清清的大殿,这想起当初为了靠近泠淼,为了让他相信自己,她已经将殿内的侍宠全部遣散了。想起泠淼,炙炏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无力感蔓延全身,她吸口气好凉,“罢了,你们退下吧。”炙炏无力地摆了摆手。

侍从离开后,炙炏略显疲惫地坐到了王座上。她该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而人一旦闲下来,很多情绪就会跑出来。明明都已经不记得过去了,为什么她还能感觉到孤独?

一股黑气饶过一根根红柱,飘到了炙炏身边又聚拢来。溪棠出现时,炙炏正在专心地叠纸蝴蝶,“您受了伤?是慕笙歌做的?”溪棠问。

炙炏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很淡的语气回了一个“嗯。”,手中动作未停。

“那些人并不在乎您的死活。”明明知道盛怒之下的慕笙歌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天上宫那么多人,云锦、舒曜哪个不行?哪个不比炙炏更适合?何必要她去给送解药?要她去承受慕笙歌的怒火。

溪棠说的,炙炏怎会不知。炙炏冷笑着说:“我知道那些人从不在意我的生死,也不信任我,但那并不重要,反正我与那些人之间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天上宫要杀澹台静宸这个人,而炙炏要诛她的心,目标一致自然就走到了一起,之后呢?天上宫利用炙炏完成一些她们无法出面做的事情,炙炏利用天上宫的资源完成她的复仇计划,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这世间能交付真心的太少,她也曾拥有过,不过现在都没了。炙炏冷呵一声,眼眸垂得更低了。

听完炙炏的话,溪棠沉默了,她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并没有立场去说。她曾跟随扶念跟了上千年,后来又跟着炙炏跟了上千年,可无论对于扶念还是炙炏都一样,她只是一个影子。

影子获得绝对的信任,付与绝对的忠诚,这就是影子的价值,而她就是这么一个永远衷心不会背叛的影子,她要做的就是服从。

“你将消息给他们带去吧。”炙炏吩咐完,将手中的纸蝴蝶往软靠一放,起身往内室走去,她打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见的扶念,她想念她了。

“是。”溪棠很快消失在殿中。不久,就有两支人马秘密从妖殿出来,奔往不同的方向,一支奔去了天上宫,而另一支去了归墟。

/归墟在一座四面环海的小岛上,整个小岛周围白雾缭绕,这是一道天然的遮蔽物,将归墟完美地藏了起来,归墟很大,岛内鸟兽草木众多,精怪也不在少数,风景极美,归墟的三大绝技更是举世无双,只可惜这里从不让外人踏足。

这几日岛上雨水总是很多。刚到傍晚归墟上空又出现了粗壮的闪电和惊雷,很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时归自万幽宫回来,就一直呆在药阁里,彼时她正坐在一边,用刀雕刻着手里的木头,身后的药炉发出猩红的火光,也不知道淬炼着什么,一直砰砰地响个不停。

有脚步声穿过层层黑暗,饶过灌木丛,踏着积水循着光亮跑来,守岛的门徒拍了拍门,朝里恭敬地行了礼唤道:“墟主,妖殿那边有消息来。”

时归顿手抬头,恰好一个惊雷砸开,亮光映在她的面具上,那双眼显得格外的明亮,只可惜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眼睛,却总是透着不屑一顾的眼神,“可是炙炏那边进行得很顺利?”她问。

“是,妖殿的人说,慕笙歌身上的禁制术已经解开。”门外人回道。

慕笙歌身上的禁制术极为隐蔽,甚至可以瞒过澹台静宸和栖迟,自然只能是归墟的墟主才办得到,而归墟现任的墟主便是时归。说起来时归这个墟主之位来得并不光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时归放下手中的木雕,单手撑着脸,盈起笑意,“知道了,下去吧。”

时归起身走到药炉边。三大绝技中,时归最感兴趣也是最厉害的,还是傀儡术。傀儡术极为难学,且修炼过程极为残忍,而时归将傀儡术修炼得出神入化,即便是在历代墟主中,也从未达到过她那般的高度。

时归驻足了半晌掀开炉盖,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里面的东西已经见底。红色的液体只占瓷瓶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不过也够了。

当初她将慕笙歌的心头血一分为二,一份用于解丹青,而另外一份用来熬制解禁制术的药引,时归还特意留下了一点。她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入炉火中,再次盖好盖子。火光辉曳,时归一动不动地盯着药炉,突然她的嘴角扬得更高,连眼里都盈起不知意味的笑。

与此同时,冥河之畔,苦海之滨,不时有水浪和呜咽声传来。

这里是冥界和外界的交界处,夜色浓得什么都看不大清。林亦欢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地看见一只小舟远远从湖面上行来。

行舟的摆渡人一身黑袍,身形全部隐在黑袍之下,摆渡人手拿一根竹竿。小舟很快靠了岸,云锦先上了船,林亦欢则有些犹豫,眼前的一切说不出的诡异,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这江河里聚集着数不清的死灵们,她们如浪汹涌,不停拍打着船身,不时呜呜咽咽地低鸣着,像在哭诉着什么,听得林亦欢心里很不舒服。

“上来。”云锦说。

林亦欢还是上了船。刚刚站稳,摆渡人竹竿一撑,船就开了。猝不及防的林亦欢一个踉跄跌了下去,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正好抓住了云锦的胳膊。伸手去抓这个动作真的不是林亦欢有意,而是完全出乎本能。

林亦欢愣楞地盯着云锦,云锦眼神依旧温柔,没有丝毫不悦,在周围如此压抑的环境对比之下,云锦美得过分,也温柔得让人恍神,不过很快林亦欢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放开了手,“抱歉。”

“无防。”云锦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神情依旧淡然,她站到船头,身子站得笔直。

比起云锦,林亦欢显得就比较局促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林亦欢并不觉得云锦会回答她,所以她是朝着摆渡人的方向问的。

莫名其妙地被云锦带到了这里,又莫名其妙地跟她上了船,如今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对于未知,人们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见摆渡人没有回答,林亦欢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她没听到,于是又问了一遍,“我们这是去哪儿?”摆渡人依旧没有回答。

终于,云锦开了口:“你不用同她说话了,她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什么?”林亦欢一惊,睁大了眼睛望摆渡人看去,可惜太黑,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云锦解释说:“这苦海的摆渡人都是没有耳识的。”

“苦海?”这个地方林亦欢从未听说过,她心底疑惑不已。

“嗯,渡过苦海,就是冥界了。”苦海里都是些犯下大罪而又不知悔改的亡灵,他们没有转世的机会,连十八层地狱也不收容,她们只能永生永世在这苦海里沉沦,永无止境。

“冥界?”林亦欢更惊了,“那我们是......”

云锦知道林亦欢在疑惑什么,她继续解释说:“我们是去冥界,去见冥王。”

“冥......冥王?”林亦欢没想到云锦会回答她,没想到云锦还知道去冥界的方法,更没想到的是云锦居然会带着她。

思考这刻,苦海突然翻涌起来,亡灵们全都聚了过来,掀起一波一波的巨涛,小舟都像是要被掀翻,呜咽声哭喊声越来越大,那声音穿过身体直直进入了人的识海,在识海里掀起更大的波浪,林亦欢只觉得头疼欲裂,像是要炸开!

昏迷之前,林亦欢看到云锦依旧站在船头,她看着自己眼神无比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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