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解剖方面能考虑到的都已经讨论过了, 晏骄把尚未解决的问题单独圈出来, 然后把主场交给了去康远县调查的林平。

林平在一干衙役里年纪最轻,但这些年也已练出来了,丝毫不惧, 条理清晰的说着自己的发现和猜测。

“画师根据医馆人的描述做了最近一段时间购买过金创『药』的人的画像,但估计还需要过几天才能有结果。”

“客房门窗没有任何破坏痕迹, 我问过客栈的人,他们说因为王十三是孤身前来, 所以非常警觉,有时白日小二想进去洒扫还反锁着门呢,晚上忘记关门的可能『性』不大。凶手应当是在他自愿的情况下进入的房间,两人很可能认识。”

“另外我有一个重要发现, ”他在石板上飞快地画出了客房的格局和布置, 然后重点点着房间正中央的桌椅说道,“当时我一进门就觉得奇怪, 可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 后来问过店小二, 又去其他空着的房间看过才恍然大悟。”

“为方便客人会客、用饭,每间客房内都是一张桌子四条板凳的配置, 上面又有一把茶壶四个茶杯。为了让房间显得更整洁, 空间更大,未使用之前茶杯都是围着茶壶倒扣一圈,板凳推在桌子下面的,但是现场却有两条面对面的板凳在外面, 也有两个茶杯内残留着淡黄『色』的使用痕迹。”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排除为了方便而随手拿取身边的板凳和茶杯,但是这两种物品都动了两个的情况无疑有点过于巧合了。

“也就是说,当时曾有人进入房间,并且与死者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谈话!”

这个发现令所有的人都振奋起来,因为很可能此人就是死者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或者说就是凶手本人。

将所有能交流的线索交流完毕之后,剩下的只有漫长的等待。

十四个捕头『性』格不同,做事风格也各异,每当晏骄主持侦破时就爱请大家吃饭,破案后也会发红包,这次也不例外。

昨儿晏骄就猜到因为案件『性』质的关系,开完会后大家可能没什么食欲,就叫人准备了酸辣粉和几样开胃小菜。

这粉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地瓜粉,厨房的人提前用热水泡开,这会儿现场做。

汤是在定国公府的小厨房提前熬制好的高汤,撇了浮油,滤了渣滓,直接用几个大瓦罐装过来,倒入刑部厨房的大锅内重新煮沸,满院子飘香。

葱姜蒜末,细肉丁、咸菜粒、花生碎、芫荽梗等等跟酱油醋调和好了做底,连汤带粉装上满满一大碗,上面安安静静飘着一层红油,嘶溜溜吸一筷子,又酸又辣又烫,真是好过瘾!

吸饱汁水的粉软糯弹滑,高汤鲜香浓郁,偶尔吃到一两颗肉丁,更是唇齿留香,哪儿还记得刚才会上讨论了啥!

额外还有凉拌小胡瓜、香椿蛋饼、凉拌腐竹和萝卜丁儿泡菜几样开胃小菜,众人吃的热火朝天,脑门儿憋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满院子都是嘶溜溜的动静。

这些人一『色』的高大身材,食量惊人,那圆脸衙役不多时就风卷残云的扒完一大碗。他砸吧着嘴儿『摸』了『摸』肚皮,觉得才不过三分饱,便又自觉的抱着碗上前捞粉。

“你小子,才刚谁说恶心的三天不吃饭来着?”莫西紧随其后,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我看你这是要吃三碗!”

圆脸衙役红着脸嘿嘿直笑,手下不停,果然又连续吃了两大碗。

晏骄和庞牧也跟大家一道吃过了,又等了两刻钟,确定今晚不会有消息传来,这才叫大家散了,回家好好休息。

从刑部衙门出来已经将近亥时,天都黑透了,但大街小巷却依旧灯火通明,远远望去,恰似黑『色』夜幕中浮动的点点星子。

大禄朝并没有宵禁,深夜关闭城门后商户们照样可以营业,不少专门干夜间买卖的店铺甚至刚刚打开门板,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而注定要家去的路边摊贩们都卖力的吆喝着,试图在最后两个时辰内再多做成几笔买卖。

许多酒楼、茶肆和戏园子还是人声鼎沸,丝竹之声和嬉笑声不断从窗口传出来,此起彼伏。

外面的街巷热闹繁华,恰恰与阴冷死寂的仵作房割裂成截然不同的阴阳世界。

夫妻俩本以为儿子早就睡了,就顺着街道略走了走,舒缓下筋骨,可没想到等他们回到家时,却见那小胖子正精神百倍的坐在榻上玩儿脚丫子。

他两条胖乎乎的腿分开着,光着的脚丫子一个劲儿的转,他就伸手去捉,一旦捉到了就停下,十分得意的哈哈大笑。然后松开手,脚丫再转,他再捉,再笑,再放……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而老太太就坐在他旁边,兴致勃勃的看着,陪着他一起笑。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显然都不太能理解这俩人的笑点在哪里。

“娘,你们怎么还没睡啊。”两人一左一右的坐下。

“娘!爹!”听见动静的平安终于勉强把视线从自己白胖的脚丫上挪开,然后欢喜的发现是爹妈回来了,立刻抛弃脚丫子,张开双臂要抱抱。

“哎,儿砸!”晏骄在丫头端过来的铜盆里洗了手脸,这才抱着他狠狠亲了几口,“想娘了吧?”

平安用刚抓过脚丫子的手捧着她的脸,有样学样的啃了几口,回赠满脸口水,“想。”

庞牧看的直龇牙,拿过手巾替媳『妇』儿擦了擦脸,又啧道:“看看,这长牙闹得,都给你脸上啃出牙印儿了!”

“我说怎么这么疼,”晏骄失笑,又掰着儿子的嘴瞧了瞧,“还行,这几天消肿了。”

“都是冯大夫开的方子好,”老太太笑道,“也不必吃『药』,就用了几样草『药』撵出汁子来,拿纱布沾了往牙花子上面『摸』一『摸』,味儿还怪好的。”

平安捂着嘴巴哼哼,“不吃『药』!”

晏骄失笑,抓过他的手拍着玩,“呦,你还知道不吃『药』啊?”

“他今儿怎么这么精神?”庞牧接过又沉了一点的平安,提着玩了一会儿,有些无奈道,“你咋还不睡,嗯?咋还不睡?”

平安咯咯的笑,摇头晃脑道:“不睡不睡。”

老太太笑着刮了刮他的小脸儿,“今儿白家老太太和熙儿过来串门儿,两个小子凑在一处玩的好热闹,晌午睡得多了些,现下可不就能熬夜了?”

“熙儿回来了?”晏骄惊喜道,“那我过几日得空了可得去瞧瞧他。”

平安听了,也跟着口齿不清的嚷嚷道:“熙鹅熙鹅!”

“还熙鹅呢,这不成,”庞牧斩钉截铁道,“他不睡,咱们可都睡不成了。”

晏骄和老太太齐齐喷笑。

庞牧想了下,决定以毒攻毒,果断陪着儿子在屋里疯跑了几圈,果不其然,那小胖子很快就败下阵来,虽然口中还是喊着要玩,但两只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脑袋瓜子一下下的往下点,被『乳』娘抱走了还不知道。

晏骄啼笑皆非的拍了他几把,老太太也打了个哈欠,眼中泛出泪花,摆摆手,“得了,人老了,熬不住了,我这就去睡了。你们也别闹得太晚,案子什么的先别想了,睡饱了赶明儿才有力气替人申冤呢。”

夫妻两个送出去几步就被老太太硬塞回来,两人相视而笑,“娘还真是老当益壮。”

手劲儿够大的!

两人本来还挺困的,结果陪着儿子玩了会儿之后竟把困劲儿给混过去了,一时半刻的,倒也睡不着,就躺在床上说话。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庞牧一只手撑着脑袋,一本正经的说:“这次的案子让我感到了紧张。”

晏骄微怔,“紧张什么?”

难不成他还怕人来?

庞牧一翻身,两条胳膊撑在她身侧,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语带笑意道:“有些物件不抓紧时间用,指不定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

晏骄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骚』话,噗嗤笑出声,不过这笑声很快便消失在唇齿相接处。

两天后,康远县那头来了消息,说抓到了替王十三买金创『药』的人。

那人这几天都跟朋友去了城外玩耍,今天刚回来就被抓了个正着,简直要吓死了。

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带着哭腔道:“大人,草民冤枉啊,真的啥都没干!就是那日我回客栈取换洗衣裳,大概是他听见我开门的动静,就探出头来说自己不小心割破腿了,流了不少血,想托我去给他买瓶金创『药』。当时我看他脸『色』和嘴唇都发白,站也站不大稳当的样子,确实伤的挺严重,就随口问了句要不要去医馆?他还说不用,我替他买了『药』之后就直接跟朋友出城玩了,然后今天才回来。”、

晏骄问道:“你跟他认识啊?”

谁能想到几天前还跟自己说的话人说没就没了呢?那人本能的疯狂摇头,过了会儿却又点点头,有些为难的说:“其实也算不上认识,就是恰巧住在隔壁,有几回开门碰见了就点点头,打个招呼就完了。”

“那你可知道他平时都去什么地方,白日里做些什么吗?最后几次见他时,可曾发现有什么异样?”庞牧问道。

那人努力回想了下,还真就想出点东西来,“他说自己是来做买卖的,具体去哪儿我也不好问,不过有一次我回来的时候,隐约从他身上闻到了脂粉气混合着酒味儿。”

晏骄正琢磨,庞牧便已脱口而出:“青楼。”

那人点头,“是呢。若是寻常陪酒,或是与姑娘说话,纵使身上沾染了味道也必然极淡,而像他那种活像脂粉缸子里泡出来的,必然是青楼楚馆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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