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丘拜斯之问

丘拜斯一行抵达啤酒厂,这可是一件大事。整个厂里都是严阵以待。

当车队到达后,江守义等人已经在恭候了。横幅、净街等江守义熟悉的东西全部出来了,要不是江奕一再提醒低调,估计他能把厂里的人都拉出来排成“二里长街”。

看着丘拜斯严肃的神情,博伊科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丘拜斯没怎么理会这么大场面,简单问了一下就进了会议室。

“你去跟江老板说一下,丘拜斯主席不喜欢这些老派官僚做法,尽量简单一些,”博伊科现在有了很深的代入感,毕竟啤酒厂是他推荐给主席的,他直接指挥起了小马翻译,“那些媒体不要跟着了,很多事情还没有确定。”

现在是传统派和改革派拉锯战最激烈的时候,万一这个项目搞不成功,恐怕又要给议会里的家伙们一个最好的武器。

丘拜斯和博伊科进了会议室,却没有召集大家问话。他只是和江守义简单聊了几句,确认了报纸上的一些信息。

“你们的员工名单在吗?”

“你把人事主管叫过来,主席要问话。”厂长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套,吩咐秘书去叫人。

人事主管两手空空地进来了,丘拜斯却摆了摆手:“我不是问他,而是想看看员工名单。”

这个人不按照常理出牌呀,难道这里要出事儿?

江守义吓出了一身冷汗。接近两千人的大厂,你还要怎么深入调查?

“厂里人太多,差不多两千号呢,可能···”

江守义和厂长不情愿的态度,恰恰加重了丘拜斯的担心,他的态度更加坚决了:“我只是抽几个人来问一下。你们也别在这里陪着了,免得过来的人紧张。”

一堆花名册上来,丘拜斯也不让别人插手,自己直接就从每一册里面挑了几个在册的工人。

第一个人进来了,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样子。

“你能不能说一下自己家人的名字和住址?”丘拜斯对这些厂长经理们欺上瞒下的手段早就一清二楚。

这个工人倒是回答得丝毫不差,看来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这个投资方承诺了不裁员、帮助打开渠道,你觉得他们实现了吗?”

“我们都是很幸运的,这个新老板过来的第一天就给大家补发了工资呢。你看,我这个手套就是拿到钱后买的,原来那个破得不行了···”说到这里,这个工人可高兴了,还连连向丘拜斯炫耀着。

估计企业以前快要揭不开锅了,才会克扣起码的劳保用品。

屋里就只有丘拜斯、博伊科、秘书和这个工人,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只是他光顾着抒发自己的感情了,丘拜斯的问题一个也没回答。博伊科不想发言,只想听听。

秘书有些生气了:“按照主席的问话回答,少说别的。”

“哦,你是问我们厂的员工啊,”这个工人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对方的问题,“以前半闲着的都回来了,还有二三百人在培训呢。好家伙,人家华国的技术就是好,我们原来保质期才多少天?人家一来就给翻了好几倍,技术不如人,肯定要去培训啊···”

这一放就很难收了。

秘书气得直吹胡子,丘拜斯却没有打断他,他静静地思索着什么,还有些享受的样子。

“你们的私有券现在是交给投资基金管理了?”等到这个家伙发挥了一会儿,丘拜斯才问起下一个问题。

“那哪儿行啊,真要交给他们还不亏死了!”员工一听就炸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看来这个地方有猫腻,博伊科一阵紧张。

丘拜斯则直接坐稳了,想要一探究竟。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地方出问题,多年的教育告诉他,资本的原始积累可是血淋淋地,看来这次也是概莫能外。

只是可惜了,又要依靠CSFB那帮家伙去找私有化样本了。

“那你为什么不信任他们?”秘书也看到了丘拜斯的失落,还有一丝肃杀之气。

“我啊,我赶紧卖给新老板呀。要是晚了,我手里的卢布可就不值钱了。哈哈哈哈,我们有个同事可有意思了,先是把自己的券交给那个什么基金了,后来一个月不到就跑去要回来了,人家不给还不答应。只是过了一个月他就买不到我们家能买到的那么多东西了。呵呵!”

一幅陶醉的神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多大年纪了?

这时候,丘拜斯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错觉。

难道这也是提前安排的?这不该是资本家的做派嘛。

换一个,第二个是一个女职工。

“我跟你说,不管你是谁,不能打啤酒厂的主意。”女人可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就是个下马威。

估计她是把丘拜斯等人当成想要插手啤酒厂的那些官商了。

“你是说那个投资人?”秘书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个啤酒厂就是尼古拉斯的,你们不能打他的主意。谁要是敢插手,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他!”女人的体盘有些宽,看那样子要是有人敢对尼古拉斯不利,她可能真的敢把那人给盘了。

“你是做质量检测的吧,现在厂里的出货情况怎么样?”丘拜斯终于理顺了,原来这又是投资人的拥趸。

“原来我被转岗了,不就是闲着么?一个厂里的质检员都能转岗,厂子还有救吗?就是尼古拉斯来了以后我才又上班了。人家大老板有渠道,还能搞定商场,哪儿像原来那些人呀,就等着货车上门、送礼才放行···”这一抱怨起来就没底了。

都快一个小时了,才问了三个人,离丘拜斯自己设想的15个人还比较远。

“让厂长进来吧。”丘拜斯似乎觉得跟自己原来想的真的不一样,看看另一个阶层的观点再说吧。

厂长现在滋润得很,每年大把的美元拿着,还时不时地听听企业家俱乐部的讲座提高雅趣,销售不用自己担心,就连回款的问题都轻松了很多。

“你一直在这里当厂长?”丘拜斯看着这个老派的经理,有一种内心的排斥感。

只是这个厂长貌似了解一些丘拜斯的喜好,所以穿着西装革履地,让丘拜斯不是那么地厌恶。

“对,好几年了,以前还当过副厂长。”

“投资人承诺的不裁员,你觉得他们能做到吗?”终于可以把这个宏观的问题问到了,丘拜斯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基层员工果然只能谈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就是想问一些高远的问题,他们也能在第一句把你拉到最具体的吃饭方面。

“我觉得肯定能做到。其实现在的新增设备、产能和销售计划,完全可以支持这2000人就业。我估计明年下半年还要扩产,或者是收购其他啤酒厂。”

秘书一下子就火了:“市场就这么大,国人又最喜欢白酒。一个啤酒有什么大的前途?”

厂长知道这些小鬼难缠,倒也没怎么恼火。

“我们扩产以后,价格还能降下来,还有就是市场份额提高了。现在经过改造后,味道比以前好多了,再让我们喝以前的啤酒,我恐怕都喝不下去了。”

即使江守义不在,他也不会说什么负面的观点。人家对大家多慷慨呀,换个人还能给自己这么高的待遇么?

“以前你们为什么不改良生产技术?”直觉告诉丘拜斯,这个家伙在说谎。

“以前你敢改良吗?要是失败了,我这个厂长都得让位;而且我们为什么要改良?市场都是按照片区分好的,其他厂的再好也进不来,我们的再差也能按照计划卖出去。”面对丘拜斯,厂长一点儿也不害怕,你又管不到我的薪水和帽子。

现在啤酒厂可是已经私有化了60%以上,国资不到40%,话语权不在你们国有资产委。

尼古拉斯早就跟我们承诺过了,三年之内不裁员!

丘拜斯暗暗作出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这帮投资人是有长远计划的,否则不可能花这么大代价去改良设备、技术和铺设渠道。

“你的私有券是自己持有,还是交给谁打理了?”

“说实话,我有些犹豫。”厂长下意识地掏出了烟卷,却又想起来还有领导在场,赶紧停下了。

“没关系,你抽吧,这个办公室够大。”丘拜斯更想让他放松一下,说出真实的想法。

厂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多年对官员的敬重,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了,真要抽起来也会尴尬。

他缓缓抬起头来,像是扫视着领地一样看着办公室。

戏肉来了,连丘拜斯的精神都在高度紧张。

“就连这个会议室都是我原来的办公室隔开了一部分,以前这层楼大部分都是我一个人所用。尼古拉斯来了以后,告诉我说这个办公室如果能够腾挪一部分空间出来,节约的费用可以发给我一半。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开心的,觉得自己好像沾了小便宜,可是后来就觉得很是惭愧。”

丘拜斯有些傻掉的感觉。这次,他能够分辨得出来,厂长的话是真实的表达。

这时候,厂长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我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条件不够好,而是担心以后我还能不能参与决策。毕竟以后要靠占股的比例。我想我会继续持有下去,相信以后这个啤酒厂一定会更好。”

江守义恐怕自己也没想到,正是自己的慷慨让这些厂长们降低了出售认股证的欲望。

“我们去车间看看吧。”丘拜斯明白了,在会议室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大家的回答大同小异,估计更多的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车间里,肮脏的地面、乱扔的垃圾不见了,大字标语还在,只是换了内容。

丘拜斯等人换了安全服装,听着车间主任的讲解,不住地点着头。

车间里找到了丘拜斯抽到的两个人,原来说是在操作现场、暂时下不来。现在看到一个人在高高的塔吊上、一个人在用铁锹翻着原料,还真的没有任何谎言。

看到有人招呼自己,那个家伙拿着铁锹就过来了,把秘书吓了一跳:“你赶紧把那个拿开。”

“没关系,你过来一下,”丘拜斯倒是觉得这一幕挺有喜感,咱们学者不就应该多接触基层工人嘛,他加大了一些音量,“你觉得现在和以前的工作有什么区别?”

“我呀?”一个大嗓门让丘拜斯的耳朵都嗡嗡叫了,那人还以为这里太吵、听不清楚自己的话,又加大了一些音量,“现在就是太死板啦,以前都没人说,现在非不让光膀子,麻烦!”

看他还要继续表达的样子,车间主任赶紧让他闭嘴。

“这个家伙一直在这里,别的工位都不喜欢,就是有两膀子傻力气。”

丘拜斯倒是越来越觉得畅快了一些,笑着回了车间主任一句:“这样的人一根筋,管起来倒是也简单。”

“脾气可倔了,要不是威胁他、要在工会开会的时候拿他开刀,他还是不会听话。”

“工会?”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词汇又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惊喜?

“对,就是给大家一个讨论大事的地方,特别是涉及工人切身利益的事情。谁要是不老实了,就用工会治他。”

“你们老板不是说了不裁员吗?”丘拜斯的秘书迅速地发现了一个矛盾的地方。

终于被我逮住了。

“要是有不遵守规章制度的,那就是开除,大家认可就行。我看这个工会以后的权力大得很。要实行末尾淘汰制,最差的3%都要裁掉。”

的确是很少,不是变相裁员。

大家休息的间隙,丘拜斯和博伊科私下里聊着。

“主席,您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感觉?”博伊科终于停止了沉默,刚刚发生的一切也让他有了想法。

“博伊科,看来这个啤酒厂股权转让没有违法操作,也没有枉顾劳动者权益。”这句话从一向严厉的丘拜斯口中说出来,可真是不容易。

“我就说嘛,他们绝不是什么‘一小时老板’,肯定是有长远打算的。”博伊科说到这里也不再继续建议什么了。

他一向谨慎,能够推荐江守义已经是出格之举,进一步的建议可就要承受今后的一切不良后果了。

而且,私有化首单也只能打上丘拜斯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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