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善变的女人

到了第三天,宁岩依然没有联系自己,刘蔓莉有些坐不住了。

“哎,岩岩一个人在外面,怕是不太好吧?”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不是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伴么?”白启亮明知故问,一副不爱搭理的表情。

“就是有个男的我才不放心呢,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去看看她。”刘蔓莉已经向自己姐姐撒过两次谎,这次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她都没有告诉你在哪儿,你到什么地方去找?就算是进了大学,你也不知道她在哪个宿舍。”白启亮被宁岩前几天的表现给伤着了,这次真地不想多管闲事。

“上次不是把江奕送回去了嘛,就到那里去看看。”

“你要是在那里找不着呢?”白启亮还是不想起身,好不容易等一个周末,而且是没有工作上的事情耽搁的周末,真的不想平白为别人耗了时间。

刘蔓莉已经起身了,本来想带着女儿一起去,可是又担心有些另类的景象,最终还是自己两口子出发了。

找了好久才看到那个“学海”的牌牌。看着刘蔓莉火急火燎的样子,白启亮赶紧走到前面,他可担心这口子不定看到江奕会有什么过激地反应。

“谁呀?”院子里一个清脆的声响,普通话也不太标准。

“找江奕的。”刘蔓莉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火,急吼吼地就嚷开了:“赶紧开门,有急事。”

刚才那句女声太能说明问题了。

那根本就不是宁岩的同学,所以只有一个答案:江奕这小子不老实。

院门打开后,一个白净的女生映入眼帘,单纯地模样竟然一下子让刘蔓莉止住了责问。

“你是?”她在检察院系统工作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生不是她原来想的那样。

“我是江奕的高中同学,他在写东西呢,我去叫他。”

“哦,没事,我···”刘蔓莉准备了一大堆的责问词句,一下子被面前这个小姑娘打掉了,其他的正常词句还没有跟过来。

卡壳了!

白启亮看出了那口子的窘迫,急忙接上:“这位同学,有个叫宁岩的女孩子在这里吗?”

“嗯,她在里面跟韩姐姐聊天呢。”李钟玉看到两人的确不是外人,便把两人放了进来。

刘蔓莉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四合院,刚才李钟玉的出现,宁岩和韩菲凡一起聊天等形势,让她一下子就放心了。

四合院里两个小池塘,还有一个小花坛。池塘里荷花已经枯黄,只留下“曾经来过”的印迹。

两个小池塘被一前一后的健身区花坛隔开,如果走近了就会发现原来两个小池塘中间有细长的渠道相通,上面覆盖一座小桥。圆形的花坛和椭圆的池塘四周全是鹅卵石小径,与最显眼的小亭子相连。

健身区那里种着两棵树,由于移栽的时间不长,枝丫尚未长出太多,还看不出品种来。从这个架势看来,是可以设置一张绳床的。旁边还神奇地放了一个秋千,更是充满了童趣。

小亭子周边已经种了几株葡萄藤,再过一两年就能爬上顶部,估计还能结几串葡萄。

像是刻意回避了一样,院子里看不出一丝现代气息,充分保持着“修旧如旧”的风貌。电线也看不到一根,体现出了主人唯美的审美观。

好一派都市野鹤气息。

“小姨,你怎么来了?”宁岩听到外面的声音,快步走了出来,就看到了正在打量的小姨夫妇。

刘蔓莉仔细地观察着宁岩,看着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笑容。那种笑容她似曾相识,却早已见不到。

往事只能回味呀,她哀叹着。宁岩还真是像极了自己姐姐,连性格都像,都是这样的不喜欢让人安排,都是这样的为自己喜欢的人走偏了路程。

只是她把宁岩都看晕乎了,也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

“我是来···小姨是想你了。”似乎在一瞬间,刘蔓莉完成了对旧世界的破坏;也似乎在一瞬间,她完成了心理建设。

宁岩毕竟已经长大了,她千万不能去做那个剥夺外甥女幸福的黑手。

宁岩倒是没想到刘蔓莉会来这一手,一下子就怔住了。

刘蔓莉现在看着宁岩,竟是说不出的开心。直到下一个场景。

“岩岩,你小姨来了,还不叫江奕这个主人打个招呼?”韩菲凡看到宁岩迟迟没有回去,也跑了出来。

“他呀,养在深闺人未识呢!”宁岩走到那间神秘的小屋门前,使劲地敲了几下。

江奕探出了头,看到是宁岩过来了,笑了笑。又看到几步之外的刘蔓莉两口子,这才赶紧走了出来,带上了门。

“再试试门有没有带上,你看我说对了吧。”宁岩打趣着江奕,在自己家里还这么神神秘秘地。

江奕果然推了推那个小房子的门,直到确认了才过来和白启亮两口子打招呼。

“不用麻烦了,今天我们是来带宁岩去报到的。”白启亮看到江奕像是要给自己倒水的趋势,急忙制止了。

“我们本来是想去国家历史博物馆的,明天再去报到。凡凡她们学校明天才开始报到呢。”宁岩说着还看了看江奕,希望他能作为这里的主人“主持”一下。

“正好今天是周末,你小姨也想跟你交代一下学校里的事情。”白启亮本就严肃,现在的表情更是不容置疑。

“那就···今天好,天气也不错。”刘蔓莉今天准备好的一堆话一句也没机会说,说的都是她没有准备好的内容,只能被动地跟着那口子的节奏。

前几天把两个长辈撂在火车站,让宁岩事后想起来有些心虚,这次她倒是没敢反抗,带着自己的证件就跟着两口子走了。

白启亮连邀请也没给一句,再加上他不善的目光,让江奕都不好意思主动跟着去。

“纪兵,快点起来,我们去逛逛博物馆。”江奕跑到房间里,就要把纪兵叫起来。

“让我再睡会儿,昨天刚到燕京,那么晚,都把我累坏了。你们带着李钟玉去吧。”纪兵果然还是爱睡,加上旅途颠簸,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起来。

“江奕,要不还是你们去吧,我也累了。”李钟玉看着江奕和韩菲凡,自己参与进去太尴尬了,她可不想再现三年前那一幕:“最近等签证等得太辛苦了,现在终于下来了,老板你就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还真成了孤家寡人,大家都不去,江奕也罢工了。

韩菲凡笑嘻嘻地看着江奕被众人抛弃,自己可是有个老爸做坚强后盾的。

她想了想才说:“我们学校今天也可以报名,我也去吧。等宁岩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逛逛燕京。”

电话打过去以后,韩成斌却有些麻烦了:“凡凡,本来是要明天陪你去报到的,所以今天上午约了两个重要的客人。你知道,这些人要是周末能约出来的话,都是能有私交的。”

反之,如果你拒绝了跟别人私交,这就从好朋友变成坏朋友了。韩成斌在燕京立足未稳,才不敢得罪那些人。

“一个女生去报名,没有家长陪着怎么行?”韩菲凡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江奕说过的“防师兄”等警告语句,对韩成斌的怒气更高了几分。

“岩岩,你先去学校里溜达一下也好,反正也不远,也就是二三百米,等明天再正式报到!”韩成斌绞尽脑汁,成功地和了一回稀泥。

至于你会不会忍不住真的报到了,就看自己的忍耐力了!

“哼,那里是400米远!”韩菲凡忽然发现自己也成了被抛弃的一位,赌气地说:“我就一个人去报到了,又不是非要你带着不可!”

说着还看了看江奕。

“对,他们不理我们,我们自助!”江奕今天也计划好了要出去,院子里是待不下去了:“你的证件?”

“都在这个包里呢。”韩菲凡晃了晃自己随身带着的包包。

还真是学生时代呀,包里放的都不是化妆品和隐私物品,而是这些学生用品。

燕京理工大学是一所工科学校,公管等专业都是后来设立的,所以迎新的位置也比较边缘。不过这样豪华的专业名称毕竟是遮不住,那些大红的横幅早就不安分地在那里冒着头,等着报名的学生了。

江奕和韩菲凡走近了以后,没有等到热情的“师兄”“师姐”,二人在那里看了看指示牌和报到说明。

“同学,你是国金的新生吗?”一个眼镜男生终于鼓起勇气主动问了一句。

大概是江奕的表情比较随和,不像是懵懂的新生,他的问题便给了韩菲凡。

“国际金融系。”在学校里的韩菲凡一点儿防备心理都没有,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通知书》递了过去。

“是我们系的,恭喜你进了我们学校最好的专业。”眼镜男确认了以后,那股兴奋劲儿怎么都藏不住。

“眼镜,还不送师妹去看看宿舍?”其他迎新的学生调侃着他,戏谑的心思溢于言表。

眼镜男的手习惯性地前伸了一下,大概是想帮着韩菲凡拉行李。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美女是空着手过来的。于是手边尴尬地扑了个空,让其他同学轰然一笑。

“你们国金也就是一个名字了,其实也学不到什么。”江奕看到眼镜男那股热乎劲儿,心里就有一些腻歪。

老大一个男生还站在韩菲凡边上呢!

江奕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围攻,靠得最近的眼镜男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当场发飙了:“谁敢这么说?我们金融专业多好,国金又是涉外专业。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吧?”

其他几个人碍于迎新的职责,倒是没有当场跟江奕对立,但是脸上的怒气也表露无遗。

“国际金融,我问问你们:华国现在加入了几个国际金融组织?华国有几个银行在纽约或者伦敦有分支机构?华国的外汇有多大操作空间?”江奕一番典型的“三连问”,把这些大二的学生给镇住了。

大一的时候只是学了一些理论,大二才开始学一些专业基础课。涉及金融市场和金融产品的课程要到大三和大四,甚至研究生阶段。

再加上华国金融市场本就封闭。特别是明年,资金进出都难,别说投资、并购等操作了。所以目前看来,国际系还真的就是一个屠龙术,学会了才发现没有龙给你屠杀,学得再好、对IMF和国际金融公司等知识点背得再熟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江奕这么强势,终于有人不忿了,听口音就知道是本地男,主人翁精神十足:“不知道你这条‘大龙’是什么来头呀?”

看来这小子没少受老师的训,连问话的姿态都像老师。

“没什么来头,我们开车来的,我们的车豪华着呢,就比大奔少了一个··轮儿。”江奕故意拖了长腔,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伸长了脖子扫视过以后才揭露谜底。

这个年代先富起来的人还只是一小撮,即使开个普桑的也是有来头的。

“轰”地一声,其他同学们就笑开了。江奕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能搞了,不笑不行啊。尤其是女生,声调都高八度。

那个家伙终于有些恼了:“你···你是哪个系的,到我们系来捣乱?”

“我是她师兄,体育系的。你来晚了。”

看看江奕的身高,再加上“体育生”光环,那个家伙终于还是没敢动。

一堆女生在后面看着呢,丢了丑可是会毁了整个大学时代的。

这时候他第一次开始烦恼这个“女儿国”了。一个班也就是个位数的男同胞,其他二十好几个全是女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遇到关键时刻只能自助。

只是心里的憋屈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刚刚坐回去不理睬外面的人,却一不小心“泄气”了,那个“破衣”还打得有点儿响。

江奕和韩菲凡已经调转方向要去逛逛校园了,听到这个动静,江奕不介意给他固化一个生动的战绩:“听您这口音,不像是燕京人呀···”

韩菲凡和江奕轻快地游览着校园。剩下两个大二的家伙在那里憋屈。

眼镜男仔细一想:“不对呀,我们学校哪儿来的体育系?”

另一个出头的现在也回过味来了:“这小子,还真是滑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姓韩的通知书可是真的!”

校园其实非常小,跟任城一中差不多。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进来,估计十几分钟就能走一条边。

在一家“金城拉面馆”前,韩菲凡停了下来:“江奕,今天中午我请客。”

“为什么要你请客?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能自己花钱。”

“因为三年前我曾经占过你的便宜,一直没有还给你呢,你还记得吗?”韩菲凡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包里的纸巾,帮江奕擦着桌子。

“你是说五块钱买了那件T恤衫的事情?也就是10块钱的事情,我还介意那个吗?”

“那还是我第一次沾别人便宜呢,没想到就···”韩菲凡一边说一边笑,月牙儿一般的眼睛都透着幸福一样,似乎那十块钱可以买好大一堆糖块似的:“我妈说,好像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我就开始特别喜欢笑了。”

江奕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随手的一个小动作,竟然埋进了韩菲凡的心里。

“你还是笑一笑更好看,以前为什么不喜欢笑?”

“以前应该是不敢笑吧。我们家的成分不好,从小就在填‘地主出身’,直到我伯伯回来,我才明白什么是地主成分。”韩菲凡还是第一次跟江奕说起这些事情,这些关系心理的事。

江奕实在想不到这个看似轻松活泼的女生,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大一块背景。

从她认识韩菲凡开始,这就是一个安静、被动却又快乐、微甜的女孩子,似乎那些历史的沉重与她绝缘,似乎这些词语不应该出自她的口中。

一个码农要是整天“之乎者也”,会带给人多大的触动?

“从小我妈妈就告诉我不要犯错、不要惹事,不能贪小便宜,甚至看到了什么事情也要装作没看见,回来告诉她才行。”韩菲凡一边握着茶杯,一边说着这些陈年往事。

这些话应该是管了很多年,束缚了她的太多心智,所以现在讲起来整个神经都被调动了。

“韩菲凡,你可以以后想通了再说···”江奕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听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

江奕忽然想到:估计宁岩也不知道韩菲凡的这种想法。真要是这样,以后遇到这种深层次的问题、遇到心理障碍的时候,韩菲凡岂不是要来找自己这个“知心人”?

“你别打断,我今天也是鼓起勇气才说的,刚才你要是不说是我‘师兄’,我才不会告诉你这些呢。”韩菲凡这次似乎是要和过去做一个了断一样,非要把自己积累了十几年的心情说出来,而且挑了一个最不敢听的对象。

“那次一不小心买了你的衣服,忽然发现做了坏事也不会被人骂,忽然发现买衣服的小贩也挺可爱,忽然发现原来我可以过得更开心一些,原来我不是必须要活在那个柜子里。”

那个柜子里。江奕想到了自闭症女生在受到父母吵架、血腥场面后跑进柜子里自我封闭的场面,原来韩菲凡也是这样的经历。

“还记得16岁那次生日吗?我第一次那么疯狂地去跳舞,你在台上唱歌,那次我没有跟妈妈说。我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这样活,忽然发现原来所谓的‘规矩’就是用来让人不快乐的,忽然发现原来快乐和学习并不冲突,你就是这样活着的。”

跟江奕认识久了,韩菲凡也不断地用着排比句。

连续两次,三个“忽然发现”,为韩菲凡以往封闭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窗。她的情绪开始积累一场内心巨变,以往有父母每天约束着,现在到了燕京,小鸟儿出笼了。

“遇见你以后,忽然发现自己可以不用躲在宁岩的后面,忽然发现我自己可以独自跟学习好的同学交往,忽然发现我可以喜欢自己喜欢的、不用别人的同意或者谦让。”韩菲凡终于说完了,直直地看着江奕。

这是她前十八年的总结,还是了断?这是她对自己的交待,还是对江奕的倾诉?

“咳咳,现在要上菜吗?”服务员看着两人之间气氛的浓重,有些吃不准要不要打搅他们。

“吃点儿吧,吃饱了才有力量···也更有热量。”江奕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要以一个全新的眼光来看待韩菲凡了。

这个一直被江奕视为“宁岩同桌”的女生,现在独自站到了一线。不再是那个需要宁岩保护、需要隐藏对江奕的感情、需要猜测外界的反应再说出自己想法的女孩子。

女大十八变,原话是不是“女十八开始大变”?

公安大学校园里,白启亮和刘蔓莉两口子刚刚安顿好了宁岩,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你们娘儿俩咋了,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快?”白启亮还有些跟不上节奏:“一大早出来的时候不还是···”

刚才他实在是无语,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地,可是到了公安大学报到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和风细雨?

关键是对待最大的“敌人”江奕怎么也变了,没了敌人还怎么打仗?两个人这次出来问罪岂不是成了“无名之师”?

“那是老黄历了。”刘蔓莉看着这个木头老公,心里也有些无语:“你没看见岩岩还是没什么事情么?”

几乎就在看到宁岩的一瞬间,刘蔓莉似乎一下子从江奕的对立面切换到了江奕的支持面。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切猜疑都是“小人之心”,忽然感觉到江奕更像是一个更适合宁岩的良配。

再加上那个收拾得雅致的四合院,其中透露的信息再明确不过了:以前虽然听过多次江奕家非常富有的消息,可是在女人那里,再大的数字也比不过亲眼看见。

所以,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如果不是白启亮坚持,她甚至都会让江奕跟着一起去陪宁岩报到,及早把“名花有主”的信息传递出去。

“看来,有空还是要拉着江奕一起到学校里来逛逛,”刘蔓莉的思绪一旦打开,另类思维就在蠢蠢欲动:“你还别说,宁岩穿上警服那一刻,还真是一个···一个···很干净利落的样子。”

刘蔓莉到底不善于表扬女人,有点儿词穷了。

女人要是转变起来,哪儿用得着一天?一个眼神、一个神情就够了。

“我哪儿说什么了,都是你再说!”白启亮理解不了刘蔓莉叛变地如此之快,干脆不跟他们检察院系统的玩了:“都是你们刘家的破事儿,我不管了。”

俺们法院系统多好?始终坚持“以法律为准绳”,还从一而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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