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师说

苏浅身形一定,面上几多萧索,缓缓道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安静。

众人安静了。

就连付大成和刘函也静了。

脑海中回绕着苏浅的这首词。

过了一会儿。

众人才开始骚动。

“我天,这什么神仙好词啊!好妙的手法!”

“对对对,这叠句用的精妙,越是品味越觉得整首词完整浑然一体。”

“苏公子之才着实惊人!愁竟然还能如此写,清新中带着愁意,绝了。”

……

众人夸赞。

付大成和刘函是门内人,直接惊叹无比!

这一叠句的运用,避开了一般的泛泛描述,而是有力地带起了下文。

前一个“爱上层楼”,同首句构成因果复句,意谓苏浅年轻时根本不懂什么是忧愁,所以喜欢登楼赏玩。

后一个“爱上层楼”,又同下面“为赋新词强说愁”结成因果关系,即因为爱上高楼而触发诗兴,在当时“不识愁滋味”的情况下,也要勉强说些“愁闷”之类的话.这一叠句的运用,把两个不同的层次联系起来,上片“不知愁”这一思想表达得十分完整。

“而今识尽愁滋味”,这里的“尽”字,是极有概括力的。

它包含着苏浅许多复杂的感受,从而完成了整篇词作在思想感情上的一大转折。

接着。

又连用两句“欲说还休”,仍然采用叠句形式,在结构用法上也与上片互为呼应.这两句“欲说还休”尤为的精妙,前句紧承上句的“尽”字而来,人们在实际生活中,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感往往相反相成,极度的高兴转而潜生悲凉,深沉的忧愁翻作自我调侃。

过去无愁而硬要说愁,如今却愁到极点而无话可说。

而后面的“欲说还休”的那般忧愁也只有苏浅自知了。

“天凉好个秋”。

这句结尾表面形似轻脱,实则十分含蓄,充分表达了苏浅之“愁”的深沉博大。

刘函一脸的震撼,拱手道:“公子之才,在下惭愧。”

众人热闹了。

刘函这就算是认输了?

不过别看他先前很傲气,现在这姿态却让人生不出厌来。

这才叫格局!

不愧是能被人尊敬的人。

苏浅点头微笑。

开玩笑。

这可是前世自己最喜欢的词人辛弃疾的名篇《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啊。

要是把你们还震慑不住了,那自己还混不混了?

当即嘴角一挑,说道:“没必要惭愧,人生的路啊还很长,我也只是一个行人啊。”

“……”刘函很意外,没想到苏浅如此谦逊,当下对其之前的怨气倒是少了大半。

这第一场比试就算是苏浅胜了。

流云城的人无不欢呼雀跃,看来这知仁书院保住了一半。

为啥是保住了一半?

因为接下来出场的那可才是真正厉害的大人物啊。

付大成!

这可不是刘函。

毕竟付大成是真正喝了一辈子墨水的人啊。

想到这。

流云城的人不禁再次为苏浅和知仁书院的未来担忧起来。

心里面都暗暗给苏浅加油。

一定要赢啊!

一定要赢啊!

苏浅看向付大成,也没有用敬称,直接说道:“来吧!你选。”

“……”众人一看苏浅这般放松的作态,不禁忍俊不禁起来,这暗暗中明显有种不把付大成看在眼里的傲气啊。

这小子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哼!”

周之名在一旁冷哼一声,心想,等下你输给老师了,看你还狂的起来不。

刘函则还沉浸在上一首诗里不可自拔。

“咳咳。”

付大成清清嗓子,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眼神尽量做到平静,至少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让人看起来宠辱不惊、波澜不起一些,随即朗声说道:“既然是关于这书院,那我们就来论一论‘师’,如何?”

这话一出,现场众人心中各种情绪涌起。

有为苏浅愤愤不平的。

有为苏浅感到无望的。

还暗骂付大成不要脸的,毕竟他可是当了一辈子先生,苏浅此前还不过是一个学生啊,怎么来论“师”?太恶毒了吧。

当然。

也有一小丢丢人一脸狂热地看着付大成,看着这个“教育界”里的王牌、大佬。

……

付大成也自觉有点占了便宜,但为了面子,而且已经驾到这个地步了,不得不开口。

“师!乃长幼相传、薪火相续之人。古之学问之成果,师传之。如搬山之工、似运载之车。师之必存,如若否,后辈不堪也。师!乃泥瓦之匠,毕生之所学用之于生,塑之于生……”

付大成吧啦吧啦输了一大堆。

越说,现场的人越安静。

有的人已经是当地的先生都纷纷点头称是。

还有的人一脸狂热,这可是最珍贵的东西啊,就好似老僧讲法、道人讲道一般。

苏浅则不然,听了半天,就觉得这个时代对教育还真是……不完善。

于是。

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付大成说完,期间他也看到了苏浅的作态,心中有些微怒,你这是挑衅我?否定我之所说?

可笑!

我这可是一生教学生涯总结出来的宝贵道理啊!

你个毛黄小子懂得什么?

在此之前你还只是书院的学生吧。

这师之道你哪里懂的?!

当即。

付大成睥睨傲然之色尽显。

像一个高傲的公鸡。

不!

是傲娇的战斗鸡!

众人疯狂了,嘴里霎时间发出欢呼。

“付老先生之言如我辈之瑰宝啊!”

“听闻先生一言,顿时茅塞顿开。”

“哈哈!先生了得,着实了得啊!”

……

付大成微微带着傲意却谦虚地对苏浅笑着说道:“承让!”

这声“承让”可比刚才苏浅的那些话语胜过万千啊!

这简直就是胜利者的痛击,而且还让你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旁观之人也会对说出此话的付大成肃然起敬。

为什么?

因为你看人家学富五车娓娓道来,却不居功自傲,还这般谦虚,当真是我辈之楷模。

苏浅也不慌。

直接伸出左右食指摇晃了起来:“非也!非也!”

非也?

苏浅此话一出众人震荡。

他们大多敢来知仁书院应聘,那就说明或多或少都是在学术方面有些造诣之人。

刚才付先生的一席话可是说的铮铮作响啊。

谁不认同?

那可是一个教育界前辈的经验之谈。

那是经历过实践检验的至真至诚之言。

怎么到你这就成了非也?

果然。

这不是你的领域。

付大成心下觉得好笑,说道:“哦?苏公子看来对我的观点不甚认同?那我到要听听公子所言。”

可笑!、

终究是个没有当过先生的毛头小子,付大成心中想到。

苏浅知道在场的人的反应,也不管这许多,直接开口道。

“听好喽,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第一句出来,付大成就被吸引了,面上的傲然虽然还在,但是他的目光却认真了,难不成这小子还真的对师之道有一些看法?

哼!

不过也就是写看法而已,我自己可是切身体会啊。

众人细细品味,也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传到、受业、解惑确实说的精炼。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苏浅说完,众人惊了。

这番话可算得上是一把尖刀直插付先生的观点啊。

付先生刚才说“师,乃长幼相传!”

苏浅就来了个“无贵无贱,无长无少”

起先为苏浅担忧的人。

现在瞬间把悬起来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苏浅不愧是苏浅。

不愧是那个隐隐要坐稳流云城第一大才的后生。

寥寥几句话。

就已经不比付先生阐述的一生的经验之谈的弱多少。

精彩!

精彩至极!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

“……”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全场肃静!

针落可闻!

众人闭眼思索刚才苏浅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只有朱珠激动不已,看这个情况定是自家公子又要胜了。

虽然说的什么师啊道啊的自己没咋听明白。

但就是牛逼!

付大成怔住了。

自己成为先生几十年,竟然在苏浅的观点冲击下,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挫败感传来。

这……

怎么可能?!

他才多大?!

竟然能把师之道看得这般透彻而且这般成熟?!

苏浅负手而立。

更加恭谦地对付大成说道:“承让了。”

这更像是一个巴掌啪啪地打在付大成的面上。

这小子也……太记仇了。

众人不敢妄自评论二人的高下,这已经不是他们能评判的了。

大神论道!

一切还要看他们自己如此评判这场胜负。

苏浅丝毫不担心。

这可是前世里只要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必背的一篇课文——韩愈的《师说》。

怎么可能会败了?

当时。

自己可是背的云里雾里,甚至还被老师给留校,在饥饿的胁迫之下,硬生生地给背出来了,没想到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

付大成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浅,看着这个从未当过先生,却把师之道说的如此深沉的年轻男子。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颜在此地久待了。

本来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

结果全被苏浅给一一击碎。

沉默良久。

付大成的语气有些落寞:“是……是在下……输了!告辞。”

转身离去。

众人能看到他的背影好像苍老了一截。

莫名的有些苍凉和唏嘘。

刘函无奈,只好对苏浅一拱手跟了上去,他其实很想在知仁书院的,因为苏浅的才华太让他惊艳了。

周之名也赶紧跟上。

现场这才爆发出呼声,尤其是流云城的人。

“卧槽,苏公子竟然胜了,真是神了!”

“知仁书院保住了。”

“苏公子真是样样精通啊!连付大成这样的都败下了阵。”

……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付大成此时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本来挺直的背更加的佝偻了。

也就在这时。

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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