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敏锐扑捉到他的异样，我本能更关注他的心情，脱口而出:“你咋了？”
声线像被树枝杂草稍有阻挡的溪流，带着些迂回的脆响，卓悦淡淡的:“没事，随口一问。”
将他的脸掰回来，我与他四目交织:“我的答案是，当然。只要那个人是你，不管是何种形态的你，对我都具备足够吸引力。”
眼里有光织，卓悦勾起唇来，带些开玩笑的意思:“即使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落魄颠倒你也爱？”
“废话。这当然。”
手掌在他脸上摩挲，我敛眉:“你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哪天真的去到这般穷途末路，我去割猪草挣钱来养你。”
绷不住了，卓悦笑得面部肌肉起了褶子:“挣钱的门道那么多，卓太太为什么非要挑这么喜感的一个。”
翻过手掌与卓悦十指紧扣，我朝他眨眼睛:“还不是为了逗你笑。更何况打猪草哪家强，当数深圳卓悦家秦时九。”
他的手指渐有撤回之意，卓悦抽离出去:“车通了。”
他开着车带着我，汇入那一片声色犬马的车流里，阳光打亮他半张脸，太光了影响他视线吧，卓悦拿来挡光墨镜戴上，黑压压的镜片遮挡，我侧着脸去望，陌生感接踵涌来。
走这条捷径确实要比大路快，没多久车已直达千禧楼下，卓悦把车钥匙给了我，转眼他被一辆大奔接走，我默默站在原地，直到这车影被淹没，才收回视线回办公室。
离上班时间还差十来分钟，项目组里资历较浅年纪较轻的俩同事，她们身上仍旧保留小女生爱扎堆的特性，两个人凑在一起分享早餐的同时互相传照片。
旁听了一阵，我内心泛起嘀咕，昨晚卓悦不是说郑玲临时找他有事吗，那怎么这俩同事说郑玲昨晚请千禧所有本月份生日的同事去吃饭唱k一条龙了？
跟这两个同事不熟，我这回要没搭上话，后面就没啥打探的好时机了。
先是对千禧这么人性化的企业文化赞了几句，我紧接着对她们表达出极大的羡慕，最后虽然有些生硬，却也算是成功融入，其中那个叫小妍的女孩，把她手机屏幕呈给我看:“郑总为我们这些寿星，准备了个八层的大蛋糕，我刚在餐厅见到蛋糕那一刻，都惊呆了。”
我迅速浏览了两眼。
照片显示的时间，与卓悦接电话的时间非常相近，而郑玲在这个时间点内，她正站在大蛋糕前与一众下属合影。
小妍继续往下拉，接连十几张照片里都有郑玲的身影，再到后面到ktv，郑玲也被簇拥其中。
犹如大石压着心口，呼吸都有些扯着不畅，我还要装着兴致勃勃:“哇，小妍你太会拍照了吧，你这拍照技术再加上郑总的颜值，这简直是要靓爆镜。还有郑总对你们真的是好啊，她为了帮你们过生日，一整晚都陪着吗？”
猛的点头，小妍笑嘻嘻的:“是啊，她大忙人呢，但抽空来了，一直在场，她还特别有心为我们每个过生日的都准备了礼物。郑总真的把我们这些下属当做家人一样对待。”
附和了几句，我再不动声色:“不过你怎么没拍到万和的卓总，他昨晚应该也一块玩吧。”
不疑有他，小妍否定得干脆:“没有吧，我昨晚就没见卓总出现过。”
所有卓悦昨晚到底去见了谁干了啥，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再想到他深夜归家时异于寻常的状态，我的心像绑住石头般径直下沉。
倒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所隐瞒难受，我更怕他是遇到麻烦事，他担心我跟着着急上火，才这样。
各种权衡后，我决定就当不知这事。
埋于电脑前做了一整天选品复核，下班后我一度头晕目眩，我花了几分钟调整，随即驱车前往大芬油画村。
西峰画廊倒闭后，小柳很快在展览馆斜对面那条街找到工作，我停好车后刚好她下班出来。
以前一起共事时，小柳是那种特别活泼风风火火的性格，然而短短几个月不见，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眼神有些神游，对着我更是拘谨客气得有些过分，她死活说把平板给我就成，我拼命拽着她一块吃饭，她最后还是拽不过我才同意的。
在大芬油画村逼格最高的那个餐厅落座后，我把菜单给她塞过来，小柳推脱不下接过去，她冷不丁抬起眼帘:“时姐，对不起。”
我愣住:“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这话来了？”
眼瞳里神光涣散，小柳有些躲闪之意:“我没法对着我男朋友硬气，只能在你伤口上撒盐。峰哥生前对我不错，在画廊你也很照顾我。可我….”
听到她声音里有些微微哽，我连忙赶在她词穷之际接驳上:“没事。我多多少少有缓过来了，不碍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新工作一切顺利吗？”
嘴巴里像含着砂砾，小柳咬了咬唇又松开，她忽然将那个平板电脑往她那边方向捞:“时姐，我知道峰哥刚走那段时间，你让人把他用过的水杯垫子啥都收起来了，你就是怕见着他那些东西难过。你要实在不想要峰哥这平板电脑，免得被它触景生情，不然就还是由我先收着。男朋友他不愿意我把它搁家里，我就把它带公司去，我把它放抽屉里锁上得了。”
我摁住她的手:“真没事。我已经慢慢接受现实，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继续逃避只能让我更放不开，我或是时候该直面了。”
嘴巴张了张，小柳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她最终只幽幽然哦了声，就此松开了手。
见小柳慢慢将目光累积在我戴着的对戒上，我本能将手掩上去，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尴尬。
毕竟在小柳看来我与何西峰情深意笃，而我背负着丧夫之痛不过数月，就又另上他枝。
却是体贴得很，小柳主动提起:“时姐，前些天我碰到海哥，他执意请我喝下午茶，我们聊了聊。他说你再嫁了，嫁得还挺好，是大公司的老总。我挺为你高兴的。”
像极看透我半生不熟的局促，小柳俨然恢复到以往与我无话不谈的状态:“时姐，我挺能理解你的。峰哥走得突然，画廊的重担全撂你身上，海哥又不顶事。画廊被火烧了，你东拼西凑的给我们大伙清完工资，背着一屁股债。你能找到人帮你，这是好事。你能放下过去从头到来，又找到人陪你承担，这是好事。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再也不要遭遇挫折了。”
我与小柳虽算不上挚友，但毕竟同事数年相处融洽，这小姑娘对我没啥心眼又足够直率，我尽管不好向她剖析清楚我与何西峰这段错综复杂的婚姻，我却也不想对她各种套路谎话连篇，既然她话到这里，我于是顺坡下驴:“谢谢。你也要开心。”
想了想我还是没忍住:“小柳，我想说个题外话。结婚生孩子这事，算是女人一生中特别重要的转折点，千万要再三确定对方是正确的人，才能去论及这一步。还有，即使住一块去了，还没拿结婚证，也要谨慎怀孕。”
脸颊染出一片红彤，小柳点头:“知道了，时姐。”
这时我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电显是杨岚，我连忙到一旁接起来。
声音像是被寒风灌过般，带着些冷冽，杨岚一张嘴就说:“宝贝儿，晚点你有没有空，我有个事要和你当面说。”
被杨岚的一本正经弄得七上八下，我忙不迭的:“啥事？先给我透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