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玲已彻底从万和退股，现在我是万和的唯一持有人，万和属于我所有，哪里要由郑玲分配。”
语速更赶，卓悦有些咬字变得模糊:“秦时九你这个问题，偏离了实际情况。乖，我马上就要出门了，你早点睡。”
他能听懂我表达的意思，也知道我想要听的是什么。但他不想说。连浅浅的用不了多少力气的敷衍都不舍得。
故作俏皮的娇笑两声，我沉下嗓:“好，你快去吧。”
其实我刚刚整理被周延带乱的心情时，多少带着些自欺欺人。
以我对卓悦的了解，即使那晚我婉拒他的帮忙，他对郑玲的安排生疑后不可能任由疑团遮眼，他会把事情搞个一清二楚。
昨晚我睡得迷迷糊糊下他起了床，他站在院子倒影映在那零星几株曾经孱弱也渐渐变得圆润粗壮的草莓苗里，他压着嗓打电话给千禧的行政后勤问我出差的机票安排以及酒店安排，他不难得出答案。
但我早上出门前，他仿若不知真相的与我拥抱。
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热烈的又充盈的表演着。
我硬着头皮往下演的原因是，我不想因为自己有任何行差踏错，惹得他饱受来自郑玲多变的煎熬。
至于他为什么会明晃晃的陪我演，大抵是在他的权衡里，比起万和的未来，比起他的大局，我只是受点不损皮拆骨的委屈又没到危及生命安全的程度，算不得什么。
我不得不接受一个赤裸裸的事实，他爱我，但他只能清醒的爱我，在不影响大局动荡的情况下恰如其分拿捏住爱我的尺度，不多不少刚刚好。
而几天前他因为我们闹离婚风波激发的胃痉挛性休克，大抵是他对这段辗转波折狗尾续貂的爱情最大的诚意了。
不过没关系，爱情从来不是等价交换，每个人付出的真心多少也不适合拿到称上沥干所有水分精确到毫克，所以就任由我被这薄凉发现埋在今晚这个不太美丽的夜色里好了。
成年人的爱情，充满欲与克制，才是常态。所谓能为爱情抛弃一切的狂热，是少年时代的人才可以拥有的珍贵，这又有什么关系。
揣着满腹沉重，这一夜我睡得异常辗转，在几次被噩梦扫荡苏醒后，我索性在天泛起鱼肚白时爬起来，回到家里给何西峰换了新酒。
与昨日一样，莫宇寻还是沿用没品的招数实施精神镇压，让我深陷在饥与渴里。
熬过了一次，接下来再熬我已有经验，莫宇寻在用餐时，我能避则避，到底没有比昨日更难受了。
眼看时间快到十一点，夜色越深，莫宇寻哈欠连天的打开个躺椅，他优哉游哉坐着冲我笑:“我原以为弟妹魅力超群，连周延都被你迷到神魂颠倒，今日也会找个蹩足理由再来英雄救美。我还是作了错误估计，弟妹也就值周延跑这零星一次。”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两声温吞敲门声，莫宇寻脸色有些冷凝，他轻轻“嘁”了声，朝我挑眉:“弟妹有出息。去开门吧。”
对于我来说，留在这里彻夜劳作或面对周延好意，都只会令我如抱锋芒不得自在，我步履迟迟硬着头皮去开门，却见是杨岚。
提着一个隆重到极致的果篮，杨岚与我擦肩而过，她对莫宇寻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先是多声追捧莫宇寻是她仰望的标杆云云，再言辞流畅表明周延正在家里照顾情绪不稳定的妹妹，她听从周延吩咐过来借我一趟。
不知是被杨岚演绎出来对他的崇拜打动，或是到底看周延面子上，莫宇寻对我放行了。
从画廊里出来，我能感觉到杨岚刻意与我拉开距离，她疾步快走在离我几米远的前方，影子被不平的路面腰斩成几段，转眼她已经打开车后座的门，她倚在旁:“我送你回去，周延吩咐的。”
已是一天不吃不喝的我犹如踩在万顷棉花上，摇摇晃晃才到车旁，我越是感觉到低气压氛围，越是想要打破这种别扭握住副驾座的门:“不要，岚岚你忘了你刚开上私家车那会就保证过，你丫的副驾驶只能给我坐，就算你哪天谈恋爱了，这位置也归我。你现在是说话不算话啊？”
似有触动，杨岚面色渐缓，她疾步绕过来为我打开门，并将我拥进去，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我:“别废话，你先喝点水。姐们带你去吃个好玩意，保证好吃到让你感动到哭。”
这么晚了，被自己喜欢的人指挥着出来装孙子捞别的女人，杨岚有情绪是人之常情，我刚刚故意提起过去最多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要破开杨岚内心芥蒂，我还得多做点。
酝酿了一下，我说:“岚岚…...你我各自为主，而且我们现在各自身处的公司，还是为利益头破血流的竞争敌对关系，基于各自立场我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我只想说，周延对我伸出援手，他一是为了还我当日下去杂草里搬出周萌的人情，二是他想跟郑玲对着干。他没有…..”
沉默着先穿过了红绿灯，杨岚放慢车速后侧脸睨我，她忽然语气激昂:“宝贝儿，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刚刚情绪不对劲，并不是因为我不爽周延帮你，更不是不爽这么大晚上的，周延还要麻烦我过来帮你脱困。我是有些气你没骨气，莫宇寻把你关在画廊肆意奴役不给水喝不给饭吃，他那是在侵犯你人权，你怎么能就这么静悄悄逆来顺受，给他做牛做马？要是这次周延不插手，你打算让自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个三天三夜？你家男人是死的啊，他就任由你这样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欺负？我发现你自从跟卓悦重新在一起后，渐渐的就没太把自己当人了。”
她忽然给卓悦说那么狠的话，我心里有些不着味，也无暇考究杨岚这番铺天盖地的情绪来得过分突兀，我干瘪的笑两声:“得了，你别生气嘛，有头发谁想当秃头儿嘛。工作就是这样的，啥破事都有可能遇到，啥奇葩都有可能遇到。”
气消了一些，杨岚又对莫宇寻咬着我不放这事表露了些许担忧，之后她把我带到烧烤一条街，我们撸得串子满天飞，配着冰冰爽爽的啤酒更是畅快得要命。
我们相互扶持踉踉跄跄往回走，比我喝得还多的杨岚忽然来了兴致唱起周华健的《朋友》，她一边唱还一边往前抖腿，抖得那高跟鞋滚得骨碌碌的，我蹲下去摸索老半天才给她捡起来套上脚，她丫的又发酒疯般乱蹬。
周而复始，等我们相拥着步入我暂住旅店这条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整一个街道人迹寥落寂静横陈，这让杨岚的歌声显得突兀而尖锐，她还浑然不觉，将嗓子扯得更高。
不等我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小点声免得扰民，前方几米远的巷子口里爆出个娇蛮的女声，她苛责的意味很难:“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烂人都有，在鬼哭狼嚎什么，有病就去吃药，不知道的听着，还以为在哭丧呢！”
身体倏然板直，杨岚完全挣脱我的搀扶冲过去，她狠狠扯住年轻女人的衣领:“你听不惯就闭上耳朵，姐我今天高兴唱多两句，咋了！”
这个打扮摩登长相娇美的女人就不是省油灯，她循着杨岚的话尾音扬起手来，冲着杨岚的脸就要狠扇过去。
抢在她扇落前，我挡住她手腕并将她力道冲散一些，我再抱着杨岚的肩膀:“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
愤愤而狠狠瞪我一眼后，这女人脸上突然冒出欢欣雀跃，她手抬高往我身后不断挥:“老公，人家在这里。有两个不长眼的女人合伙欺负我，你快过来帮我教训教训她们。”
循着她的招呼我本能回头望去，却在看清楚来人的脸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