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玨看着张瑜放在膝盖上的手。
白清的手背上，青筋跳跳，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低头，眼眸半阖，将所有情绪掩下，连气息都隐了三分。
一时，屋内气氛陷入沉寂中，压抑的让旁人有点呼吸困难。
张忠额间滑下几滴细汗，心口紧的隐隐有几分生疼。
他没想到，会有一日被后辈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有心想要退出，双脚却像是被死死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良久。
张瑜心思一动，嘴角划过一缕苦笑。
“师叔，你想知道什么？”
张玨面上神色不改，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说罢，她换了一个只手杵着下巴的，整瑕以看。
张瑜微微偏头，看了张玨一眼，眸底神色翻滚，透着几分无奈与伤怯。
他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开口。
那日，张瑜从卿月山离开，径直回了金阳的道观，谁想，观内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试图找人，却什么都发现。
他也察觉不对，正准备上报的时候，来了一个陌生人，说他是自己师父派来接他的。
张瑜疑惑，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回答，直接上手将他打晕带走了。
等他醒来，已经在回龙虎山的车上了。
他中途企图逃跑，但每一次都被对方给摁住了。
最后，对方大概是不想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便让他师父联系他，说山上出事了，让他回来。
张瑜想到金阳道观突然消失的人群，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上山后，他第一时间就发现，每个岗点的人，他都不认识。更让他惊讶的是，竟然还多了巡逻的人。
他回了青门，发现门内的人也变的陌生。
他是告诉自己，因为离开太久回来，所以门内人换了几批，不认识也正常。但，这样的自我安慰并不能说服自己。
他更清楚，内门的弟子，可不是说换就能换的。
他师父在他回来后，冷了他两天，然后才见他。
张瑜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肌肉抽了抽，顿了一会，才又开口。
“师父说，他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需要我的帮助。他问了我离开金阳后的行踪，并说，师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让他改造龙虎山。”
可是……
张瑜明明知道，掌门的印章，是在张玨手上。
他抬眸，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张玨。
“我师父是不是一开始，就笃定师祖不会回来了？”
张瑜在与师父交谈时，想到了地宫的情况，好几次，他都差点开口说出有关地宫的事情，但，面对变得有些疯狂的师父，他每一次话到嘴边后，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他冷眼看着师父将山上余下的人替换，或者送走。留下的，都是资质好的弟子，而另外一边，被替换的人，身上的气息都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他问过师父想做什么，师父只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师祖安排的。
再问，师父就开口呵斥了，并说，如果他不想配合，就送他回金阳。
张瑜心里觉得这一切疯狂又不可理喻，他想要反抗，但又想着如果离开了，就不知道师父究竟想做什么了。
他抱着做间谍的心留了下来。
张瑜私下探查后发现，张青除了要人，还想打开后山禁地。
张玨闻言，眼角跳了一下。
“后山禁地？”
张瑜面色沉沉，点头。
“嗯，师父想破后山禁地的阵法。好像，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他只敢偷偷的查，而且，他发现，张青也在防着他，所以，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张玨眸底暗潮翻了翻，沉声点了点手指。
指尖在桌面跳动，叩动的声响，“咚咚”的，敲在了心上。
张瑜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那你知道，他要人做什么吗？”
就在张瑜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张玨又开口了，但听言后，脸色又变了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般，眼瞳瞪大颤了颤。
“我听说，他们想要做一个人。”
做一个人？
张玨眸光一闪，神色带着一丝意外，又似是并不意外，淡淡的睨了他一眼。
张瑜没有注意她的神色，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收紧，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好似下一秒，就会蹦断一般。
张玨看着他唇色泛白，不住颤颤，挣扎了好一会，才又继续开口。
“是的，做一个人。他们想要用体格最强的人，来试药，然后将试用过有效的药，喂给他们之前改造过基因的人，然后造成头脑、体格最强的人。”
张瑜说完，身子不由颤了一下。
他跟踪师父，看到那些做药物的人。
不……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就在山上，有一个密室，里面关着一群试药过的人。
效果差的人，身上长满了脓包，散发着恶臭，好似麻风病人一般，效果好一点，也不过是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脑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那个密室，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他们疯起来的时候，会互相啃食、撕咬身旁的人。
他永远忘记不了自己第一次偷摸进去时的情况。
地上满布的血液，变得黏黏糊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一般，令人心颤，鼻翼间嗅到的臭气，让人绝望。
现在只是回忆，张瑜都不由心颤，一片寒栗。
张玨蹙眉，心头一惊，刷的起身。
“你说，山上有试药的地方！？”
不等张瑜回答，又转眸去看张忠。
“跟踪的人呢？回你消息了吗？”
张忠心思一转，瞬的明白她的意思，脸色乍然一白，摇头。
“我现在去联系人。”
张瑜听言，蓦然而站了起来。
“中计了！”
张玨脸色青黑一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大殿方向跑去。
张忠与张瑜慢了一步，也急忙飞快追了上去。
只是，两人追出来时，眼前已经没了张玨的身影。
张忠脚步一顿，心下微微一骇。
看来，张玨下山历练这半年，功力增长的速度，恐怕已经朝过掌门了。
张玨冲到大殿。
不久前还躺满人的大殿，看起来依旧不变。
她飞快点了一下，发现少了六个人。再转身去石像后，已无张青的身影。
张玨心沉了沉，急急转身离开。
她回身又找到找到张瑜。
“密室在哪里？”
张瑜被她一把扣住肩头，疼的脸色骤然一变，没控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坚持了一下，抬手指了指青门的方向。
“在那边。你冷静一点，我带你去。”
张玨松手，眸色暗沉，刺目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张瑜后颈一寒，汗毛直立，想要说没钥匙也进不去，也被惊的咽了下去。
他快步，带着张玨来到他曾经进过的密室门口。
在青门后。
一行人停在一个房门前。
张忠一看，不由挑眉。
“这是原来刑门的刑堂。”
曾经的龙虎山，也有过一段铁血历史。不过关押的，都是外部入侵者。
等到人世间和平后，这里便被废弃了。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再进这个地方。
张玨抬眸，看着眼前这看起来格外破旧的铁门，门连着整个锁扣，锈迹斑斑，风一吹，“隆隆”的响，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了一般。
她秀眉蹙了蹙，向后退了半步，抬脚就准备踹门。
张瑜一看她的动作，心口一抖，急忙开口。
“等等！不是从这进去！”
张玨退抬到一半，听言动作一顿，偏头皱着眉头看他。
张瑜脸颊抽抽，又一次看到了张玨的行动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无奈的叹了一声，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张玨凝眸看着他走，却没有动。
张忠刚要动，见她没有动作，不由也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看向她，用口型无声的问她。
怎么不走？
张玨摇摇头。
她总觉得，张瑜的行为，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她鼻尖动了动，并没有嗅到任何奇怪的味道。
若密室就在这下面或后面，是用了什么阵法将其隔离开了吗？为什么听不到声音，也嗅不到味道？
张忠眼珠一转，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张玨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禁觉得那皱起的脸，有点猥琐，犹豫一下，眼底闪过一抹不情愿，走了过去。
“这刑堂，被上一任掌门用阵封起来了，所以你听不到动静，也嗅不到味道。你如果有顾虑，不如多留一个心眼。”
张玨听言，眸底幽芒闪过，点了点头。
而他们这一耽误，张瑜发现人没跟上，又转了回来。
“你们在做什么，不走吗？”
张玨微微扬声应了一声，对张忠点点头，抬脚走了上去。
张瑜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她脸上闪过的异样，见人跟上了，便又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张玨跟在其后，走了没几步后，就发现他在走阵。
坎三退四，坤六前二……
五分钟后，张玨鼻翼间的气味变得浓烈。
她不禁蹙眉。
好弄的血腥味。
哪怕是五感不如她的张忠，也闻到了。
两人不由转眸，对视了一眼，眸底耀着相同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