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针尖麦芒

周日清晨,易轩和小胖子站在校门口的蒙城路上。

看着满街跑的三轮小黄车,易轩实在提不起兴致,没有减震,再配上坑凹的道路,只要一段就能将黄泥巴颠出来。

拒绝了胖子打车的提议,在他哀叹声中往目的地进发。

易轩想见郭父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拓展人脉,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自是人脉越广越好。

而郭父作为纺织厂的一把手,在市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想试试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看能不能忽悠得住他。

另外他还想要租一个门市,毕竟学校不会给他做培训的场地。

俞红明当时选的是肯德基,他现在就算要照搬也没这本事,因为肯德基直到明年才在国内开第一家店。

和平路,市纺织厂家属楼。

同样的老式筒子楼,以胖子父亲的级别,顶多也就多分几个平方,没什么其他优待。

门开着,所以胖子直接带他走了进去。

“爸,我把我同学带来了。”

胖子似乎没了学校的畏畏琐琐,声音洪亮的喊道。

靠沙发左边的一道门推开,一个约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小胖的父亲叫郭建军,穿着时下公务员最流行的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身材苗条,脸上白净,带着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

先是对小胖皱了皱眉,目光转向易轩时,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小易吧,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谢谢叔叔。”

他回了声,也就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妈呢?”

胖子说着,就从茶几上的果盘拿出花生剥了起来。

“你拿着就吃,也不知道给你同学,一点礼貌都不懂,你妈去买菜了。”

“我想吃糖醋排骨,我去找我妈去。”

胖子在家倒真的活泼,欢呼一声就出了门,这下倒让坐着的两人略显尴尬。

郭建军起身给易轩倒了杯茶后再次坐下,斟酌片刻开口道:

“学校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为了小礼出头。我就小礼一个儿子,还是希望他能进步,成为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郭建军说得很慢,带着一丝淡淡地上位者气势和腔调。

易轩眉头微皱,他当然明白郭建军的意思,估计是怕自己将他的儿子带坏了。

“郭厂长,如果今天这餐饭是为了道谢,那我就走了。”

说着他就真的站了起来,在郭建军促不及防的表情下,他接着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以后我会离小胖远一些。”

他对郭建军算不上无欲无求,但是没到自己需摇尾乞怜的地步,说生气也谈不上,一个父亲为了儿子的心情并不难理解。

“我可以给你学校打个招呼,暂缓对你的处理。”

郭建军见他起身迈步,连屁股都没抬一下,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道。

易轩愕然,看来小胖只是告诉他爸爸自己要处分的事,危机解除并没有说。

他这一愕却被郭建军当成了要屈膝的前奏,就在郭建军面上的笑容再次露出之际,

易轩同样笑了笑,迈起了脚。

刚打开门,居然与准备进屋的胖子撞了个满怀。

“易哥,你去哪?”

胖子傻愣愣的问着,手还不自觉的拉住了他胳膊。

“小易要上厕所,你带着一起去吧。”

郭建军站起,原本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说完还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走,厕所在走廊最边上。”

走出一段距离,小胖低声请求道:

“易哥,我知道我爸的臭脾气,你就算给我个面子,实在不舒服咱也吃过饭再走成不?”

易轩一怔,没想到胖子还是个通透人。

想想也难怪,现今考大学,快赶上过去的科考了,用万人挤独木桥来形容毫不为过,胖子能考上说明他智商至少不低。

就着水龙头洗手,他顺便洗了把脸,洗到一半他哑然失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

原先的自己可不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人激两句又算什么。

难道是因为人变年轻了,心态也要再随着新一次的经历慢慢成熟?

倔劲上来,他决定今天如果不让老郭同志刮耳相看,他还就不罢手了。

胖子傻傻的看着他,直到他洗完,又将他请到了家里。

胖子不知道有何目的,将易轩再次带至屋内,借口他妈妈没带篮子,拿着一个竹篮再次出了门。

“坐吧,年轻人过于刚硬不好,过刚易折,过硬会失去助益。”

易轩也不歉让,直接顶道:

“圆滑代表着多虑、苟且、怯懦、厌事,做人还是有点棱角的好。”

郭建军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读过少年中国说?”

“笔下有魔力,实有左右社会之能,我读过不奇怪。”

郭建军点点头。

“你对开除不介意?”

“不介意是假的,但我从不对脱离掌控的事多废心思,开除与否我决定不了,况且就算开除,我的人生同样能很精彩。”

他也懒得挑明学校收回成命的事。

郭建军眉头一皱。

因为他从易轩的话中,听不出使命感,处处以自己为核心,这样的理念他不认同。

“说说,如果真开除了,你打算干什么?”

“郭叔,开革开放了,一些原先我们不能想,不敢想的事正在身边潜移默化的发生着。

可能现今大学生还是香馍馍,若我告诉你再过十年,将有一部分大学生,会为我们现今看不起摆路边摊的人打工,你相信吗?”

易轩觉得挺不容易,说到现在好像终于绕到了主题上。

郭建军听他这样说,轻哼一声没反驳,可是眼神中分明在说易轩自大、无知。

“你打算摆地摊?”

“差不多吧,我打算发展个体经济,或者说民营企业。”

郭建军摇了摇头,刚刚见易轩毫不迟疑的走,他还真高看了一眼,认为易轩还是有可取之处,但现在居然要墮落到去摆摊,这就让他反感了。

改革初从事个体有两种人,一是牢改犯,二是得不到分配的返城知青,两种人的名声都算不得好。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刚起的话题,易轩不想让他冷下来,继而开口道:

“郭叔,现今纺织厂的效益怎么样?”

“唉!厂子前两年还不错,近一两年效益越来越差。不生产吧,这么多员工无事可做还得发工资,生产吧,全积压在库房,总之就是一个字:难!”

老郭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似乎是真的很难。

易轩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再次口不留情道:

“郭叔,就算学校开除,我也不会求你安排工作。

从前年开始,甚至一直可以到往后两年,将是国营企业的黄金时段,效益不可能差。当然最多两年时间,国营企业就会走下坡路。”

郭建军有些惊异,并不是因为易轩的骨气,而是他能猜出目前纺织厂的效益,且能准确说出是自84年变好,这点就惊奇了。

易轩心中暗笑,眼前这老家伙,与自己后世也就相差几岁,还在自己面前唱空城计。

现今的国企日子之所以好过,一是因为计划经济还在发力,企业只要尽心完成全年的既定指标即可;

二是因为部分个体经营户的需求,扩大了企业的销售渠道。

从而就有了掮客,有了批条子,短时间内将国营企业的地位提升到无与伦比的地位。

“你说过两年会走下坡路是什么意思?”

从这个问题出口,郭建军终于将易轩与自己放在了同等位置上。

“郭叔,改开自78年提出,历经8个年头,有反复有走过弯路,但国家坚持开放的思想未动摇过。

先一步是国内开放,接下来定会过渡到对国外开放,继而实现全面开放。

到那时先进的技术涌入,再加上高效的管理流程,您说我们国企的生存空间在何处?”

郭建军淡笑着挥了挥手,对易轩的说法很不认可,出口反驳道:

“听说国外的工人工资更高,还有什么劳动法要求非常严格,他们的成本是永远不会低于国内。”

易轩有些失望,郭建军作为一个大厂的领导,手底也有三千多人,但眼光却是如此的局限。

“他们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用自己国家的工人,他们会用我们提供的廉价土地,会用我们老百姓提供的廉价劳动力,会在一定时期内,享受低税和免税的政策。我这样说吧,国企除了转型,就只剩打包卖掉一途了。”

“不可能。”

郭建军一下子站起,语带颤抖道。

郭建军相信国家不会看着国企被吞并,不会看着国企被外企挤兑得无生存的空间。

他并不知道,当改开深入,当提出“引进来”之后。

各省领导会将招商引资放到一个何等重要的地步,为此他们可以廉价卖国企,可以十年免税。

从狭隘的目光来看,当时的一些做法损失了国家的利益,但长远来看,不引进来如何学会,不学会哪来的二十年国家经济的腾飞。

所以特定的历史时刻,阵痛和牺牲是难免的。

“郭叔,我们先抛掉外企,就拿国企与民企对比,在未来十年,国企也将处于劣势。”

刚刚所提的话题还有五六年的时间,想要让郭建军这样的古董认可很难,所以易轩将话题绕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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