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七章 难的,岂止是一点

女孩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身躯和脊背好似被这样沉重的负担压弯了,她弓着身子,低着头,泪珠儿断线一般的不断的落下,滴在面前的那本装满美酒的酒杯里,在酒杯澄澈浓郁的酒香中,一滴一滴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喉咙里面宛如干涩着一块海绵,唯一能从唇缝中溢出的言语,不过是那断续而哽咽的一句‘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本该是那本狂妄的一句话,此时说在华锦的口中,听在宁淏的耳边,却都是委屈,却都是负担,却都是沉重。

该有多委屈,才会不断的重复着这句根本不该是她所想的话,该有多倔强,才会努力的压抑自己所有的天性,想要让自己去做出不符合本性的决定。

“够了,真的够了!”宁淏走过去紧紧的把华锦搂在怀里。

从前那样虽然单薄却显得强大而自信的女孩子,现在瑟缩成一团,如此的纠结和痛苦,她就好像是在催眠和欺骗自己一样,说着一句自己根本都不相信的话,想要强迫自己做出不该自己做出的决定。

宁淏紧紧的抱紧女子,伸手一点点的去用力松开华锦紧紧握住的双手,修剪的很是漂亮得体的指甲明明那么干净,却是已经深深的陷入扰乱的手心,鲜红的血主子缓缓的顺着掌心的纹路,勾勒出异常繁复的缭乱。

就好像是他们现在面对的一切,那样的乱,那样的没有头绪,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宁淏努力的掰开华锦紧握的手指,亲吻她带着鲜血的手心“够了,不要逼自己,没有关系,就算多难,就算是未来的结果是死亡,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有时候命运和人生好像给了人一个选择的机会,但是看似可以自己做主的选择,其实并没有其他的可能,就好像是华锦曾经说的那样,一个人的行为,永远都不会超过他本身的性格,所以任何的选择,都是必然,没有其他的可能。

所以华锦总会说,不要回头说当年的如果,因为就算真的回到过去,真的有如果,结果也会跟现在没有什么不同,因为生而为人,自己就永远是自己,人是不会做出不符合自己的决定的,永远都不会,所以华锦也会说,其实人生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可能,从出生开始,性格的塑造开始,一切都已经是注定。

就算做出改变,也不过有限而已!

“我知道,当然知道,可是,明明可以,明明可以……”华锦的一双丹凤眼哭的红肿,泪眼模糊的看着宁淏,她努力的召唤心中的恶魔,让她不要做那个太善良的人。

宁淏也流着眼泪看着华锦,不断的摇头“小六,我们不想那么多了,好不好,难一点也没关系,好不好,就算可以,我们一起放弃,好不好?”

“难的,岂止是一点点!”华锦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选择高高在上,谁会选择平凡,一番成就之后的享受平凡是顿悟,从未成就一直的平凡,就只是平凡而已,如果可以选择顺遂的人生,为什么人要选择坎坷,人为的给人生增加了坎坷,并不会让人变得幸福。

这一路上,他们其实走得并不容易不是吗,她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去选择一条真正艰难的路?

“师兄,我若是不救,你会怪我吗?”华锦站起来,声音犹带着哽咽。

宁淏扶着她起来,听到华锦如此问起,摇头“我怎么舍得,若是小六真的做出这个决定,最痛苦的,是你自己啊!”

“是的,也许是永恒的噩梦,也许是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心结!”有时候华锦都恨自己总是这样的明白,这么的理性,她习惯了理性的分析一切,所以一切便再也没有冲动。

就好像是今天,就在现在,即使不说,宁淏和她都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选择,而只是说服自己去接受而已。

“从前我们准备的一切,功亏一篑,所以那些努力让百姓们不要继续受到剥削,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和权力的想法,全都要放下,就好像是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欺骗自己,这真的是很可笑啊!”从宁淏的手中接过帕子,华锦擦干眼泪。

泪水有时候是很有用的,可以让人的情绪爆发出来,但有时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哭过之后,这让人无奈,好似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现实,终究还是要他们自己去面对。

“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想要那么多,只是怕自己轻易就被人夺去自由,怕自己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担心自己连一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但是走到今天,原来我曾经想要的,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而我背负的,却已经比最开始的,多太多了!”华锦苦笑“你说是不是我已经本末倒置了!”

宁淏听到华锦这么问自己,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想要的是什么呢,他想要的,是复仇,让邱南冲和邱刘氏付出代价,母亲临死之前都不能放手的执念,他想要去做。

但是后来呢,因为华锦,他知道了仇恨虽然重要,但是现在的幸福也很重要,他拾起了先生王明一直以来想要的理想,努力的让自己成为配得上华锦的人。

见到宁淏陷入沉思,华锦也沉默的不说话,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华锦只是单纯的很怕,是的,就是很怕,她不怕死,但是她也不敢真的求死,若是她能够求死,她就不会前世那么痛苦的依旧坚持,因为她的命不是自己的。

就算前世出现了意外她死了,但是来到这个时空,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她是觉得,这是对她的惩罚,她做不到把现在的生命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因为曾经那个人给她的枷锁依然在,在她的灵魂深处。

华锦看着眼前的湖泊,这空间里面总是一派平静,无论外面出现了多么大的风浪,这里都是一片世外桃源的乐土,可是作为这乐土的主人,华锦的心中却只有惊涛骇浪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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