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二房迎娶平妻之事一律从简,婚宴当天就连亲戚都没有通知,只让一个两人抬的小花轿绕着陈家走了一圈,就草草了事。
正厅内,陈老夫人坐在主位,边上坐着形容枯槁的陈王氏,她自正月十五后就大病一场,如今是撑着病体来喝平妻和妾室茶的。
红彤彤的婚宴现场,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喜色,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办的是冥婚。
这时,管家走进来报:
“老夫人,大姑奶奶派了人来送礼,说要来给二爷贺喜。”
陈老夫人面色阴郁:
“礼送到了赶走就是,难不成还要留人吃席?”
“二姑奶奶身边的喜梅姑娘说是有要事相商,坚持要进来。”
“喜梅个小蹄子竟也敢在我们陈家耍横?”
“……她说恭祝二爷新婚之余,顺便来要债的。”管家面色为难,“还说如果老夫人您不认,她就搬走咱们门口的抱鼓石。”
“反了!”
陈老夫人气得眉毛都立起来,“我倒要看看,陈娇娇派人来要什么债!”
没一会儿,喜梅笑盈盈走进来。
“喜梅见过老夫人,奴婢奉夫人之命来恭贺二爷娶纳之喜,顺便清一下柳夫人和苏姨娘这些日子在老宅吃穿用度的银钱,共是一千二百七十两。”
此言一出,无人不惊。
就算是陈家上下七十多口人,不算贵重的置办,一年吃穿用度的花销也不过是一千二百两。
柳氏母女怎么会十四天内就花了这么多钱?
陈王氏恨恨起身,指着喜梅道:
“你们陈宅难道是金子堆砌的不成,我看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喜梅弯弯眼睛,奉上了一个清单:
“柳夫人吃不惯长安菜,于是我们夫人特请了江南名厨,所用皆是鹿茸鲍鱼等一等食材,这些柳夫人都是知道的。”
“此外,苏姨娘有鲜花沐浴的习惯,每日都亲自采摘花厅中的花瓣。那些花都是从南方运来的珍品,一株花就好几两银子,如今被揪得光秃秃的,还需重新购置。”
“这些倒是小钱,最麻烦的还是主院的那个罗汉床,是前朝古董,二爷和苏姨娘睡过之后就塌了。”
“……”
陈老夫人心都在滴血:
“柳氏,你们当真用了这些?”
“我……”柳萱兰眼瞳地震,她本以为陈信文家大业大,不会计较这些,却不想竟一笔一笔地都记了下来!
如今白纸黑字记着,她根本反驳不得。
一千二百两,无疑是给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陈信武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就提出从妻子的嫁妆中拿点出来。
陈王氏气得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最后还是陈老夫人咬咬牙,凑齐了钱。
这段时间,除了陈家娶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外,就数香满楼被议论得最多了。
所有人无不好奇,戏王争霸赛当天押给乔家班一锭金子的人是谁。
这香满楼虽然被查封了,但是这赌约仍是生效的。
这简直是赚翻了。
除此之外,自从乔班主一曲封神后,许多人都争着抢着看他的表演,可惜他表示不再登台,并把戏服还了回去。
霍夫人听闻深觉可惜,劝道:
“乔班主,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你唱得好,纵然是天赋使然,可是也少不了台下之功,想必你也是真心热爱戏曲的。”
乔班主摇摇头,“我曾答应了师父不登台献艺,上元节那日已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还得多谢霍夫人的帮助,不然如今散了的就是乔家班了。”
霍夫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
“是我应该谢谢乔班主才是,云中仙盛极一时,却忽然亡故,是你让我等重见云中仙风采,了却心中一愿。这戏服放我这里也只幽闭在深院之中,不如交予有缘人的手中,想必云中仙在天之灵若知道,也必然欣慰。”
此外,霍夫人还命人拿出了戏文小注。
“这也是云中仙的,乔班主都收下吧。”
乔班主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哥哥,你就拿着吧!”
霍樱放学归来,粉团子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夫子说过‘物尽其用’,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乔班主哑然失笑,接过礼物后感激再三,这才离开了相府。
霍夫人把女儿抱在了腿上,欣慰道:
“我们樱樱长大了,不过你那日是怎么想到上台去查票的?”
霍樱挠了挠头:
“是张君泽说的,他说那票箱有问题,让樱樱去看看。”
霍夫人眉头一皱。
她眼前闪过了那个少年老成的少年,“也是他让你去撞粉黛的?”
霍樱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想起粉黛就是那个骂她胖的坏女人,小脸皱成了一团:
“没错,张君泽说她腰间藏着偷来的东西,樱樱就去啦!”
说完,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母亲,樱樱是不是很棒!”
“你啊,小心以后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霍夫人无奈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霍樱是他们夫妻二人老来得女得来的宝贝,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和相爷也想过,只要将来能遇到一个真心对樱樱好的少年郎,无论他是贵胄还是布衣,他们都不会顾虑其他。
可……这个张君泽小小年纪就观察入微,可见长大后必是多智近妖的人物。
而霍樱在娘胎里有些不足,说好听是单纯,说不好听就是缺根筋,若是将来嫁给张君泽这种人,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霍夫人倒觉得昭阳长公主家的渊哥儿心如赤子,和樱樱倒是相配,就是年岁上小了两年。
她眼睛一亮,决定今后常常和长公主府走动。
几日后,早朝之上。
有谏官把陈信武娶母纳女之事上奏陛下,甚至还直言“自打大曜开国以来,就没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陈信武忙跪下解释,可被谢玄打断。
谢玄心中烦躁。
如今正是内忧外患之际,这些中庸之流非但不能为君分忧,反而做出这种不伦之事,心中怒火更甚,当朝宣布把陈信武从四品侍郎贬为六品署正。
可谓一点情面也没留。
陈信武脑袋嗡的一响,好悬没瘫在地上。
——今日的朝会,怕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入幕金鸾殿的朝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