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_第二百零六章 野猪皮的故事

小岳慢条斯理地剥树皮,捆猪崽,见那些小东西龇牙咧嘴的狰狞样子,强强很害怕,不停地向四处张望,就怕猪崽的叫声把母猪引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时,山下的草丛一阵乱动,还没等看清来的是什么,强强就尖着嗓子喊:“快跑啊!野猪来啦!”说完自己撒开腿就往山上跑。

小岳不信,以为上来的是老魏,喊了声舅舅,没有答应,他也紧张起来,稍一愣神,野猪已经来到眼前。

小岳转身没命地往前跑,好在野猪没有立即追上来,而是停在那几只被摔死的小猪崽前,挨个用嘴拱着,哼哼哼地低声呼唤着,可惜猪崽已经死了,哪里还会有回应?等母猪终于明白它的孩子再也不会围在它的身边,用猪的语言呼唤妈妈回来的时候,终于愤怒了,知道就是刚刚跑掉的那个家伙杀死了它的孩子,为孩子报仇的决心让它血脉贲张,沿着小岳他们跑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强强和小岳慌不择路,拼命地往山上跑。跑着跑着,他俩齐刷刷地停了下来:坏了,跑到石砬子头上了,这不是绝路吗?看着崖下浓绿的树和茂密的草,也不知道谷底有多深,两个人吓得浑身发抖,慌乱中强强发现身边有一棵梨树,急忙手脚并用往上爬,小岳也想往上爬,可惜已经晚了,母猪冲了上来,小岳正好与野猪打了个照面,见野猪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什么都忘了,一失足,掉下了山崖。

说来也巧,小岳掉下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棵树,树上还缠着野猕猴桃的藤子,小岳被纵横交错的树枝和藤托住,既上不来,也下不去,情急之下,小岳大喊救命。

托住他的树枝离崖头不远,趴在树上的强强看得清清楚楚。许是小岳的叫声刺激了野猪,只见野猪对着小岳的位置,“扑”的一下就跳下去,强强赶紧闭上眼睛,心说小岳呀,这下你可完了!

没想到野猪用力过猛,加上体重过大,竟然越过小岳掉下山崖,原来山崖并不太高,野猪掉下去,转眼就站起来,小岳则牢牢抓住树和藤,大气也不敢出。

野猪掉下去的地方不远,正好有一只大黑熊,它大摇大摆地走到野猪面前,本来野猪见了这个庞然大物是要远远地避开的,可是这只野猪正准备惩罚杀了它的孩子的凶手,正在寻找小岳,见了黑熊,也不辨真伪,大概就把它当成了小岳,野猪怒气冲冲地向黑熊冲过去。

黑熊一定没见过这阵势,不明白这只野猪为什么忽然就发起挑战。黑熊还没想明白就仓促应战,两只动物撕咬在一处。

野猪的凶狠简直出人意料,它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吼叫着,伸着它的长嘴巴大獠牙,不要命地往黑熊身上扑,黑熊慌乱中给了野猪一掌,野猪负痛嚎叫起来,可是它斗志不减,瘸着一条腿仍然和黑熊拼斗,这一场猪熊大战直打得天昏地暗,草被踏平,树被撞断,也不知撕咬了多久,忽然,黑熊摔倒了,疯狂的野猪像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扑到黑熊身上,大獠牙一下子插进了黑熊的咽喉,黑熊拼命挣扎,血汩汩地流出来,野猪抵死不放,两只动物翻滚着,在崖下踏出一片平地来。

终于,它们停了下来,野猪伏在黑熊身上喘息,黑熊一动不动,已经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魏已经来到强强藏身的树下,他悄悄地爬上树枝向崖下望去,看见外甥小岳正半死不活地挂在树枝上。崖下不远处,一只野猪从满身是血的黑熊身上爬起来,对着野猪窝的方向发出了凄厉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然后拖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伤心地走向密林深处。

等到确信野猪走远后,老魏和强强才七手八脚把小岳拽上来,小岳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不过,小岳已经被吓破了胆,只见他手脚哆嗦,目光呆滞,并且失去了语言能力。去过很多医院,却没有任何起色,从那时到现在,一直如此。

在大自然中,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生存的空间,都有自己的爱与恨,人类不要轻易冒犯它们!

讲故事的老人我叫他叔公公,尼玛察氏,来自建州女真,先祖在努尔哈赤的麾下多方征战,后来被派到宁古塔黑龙江将军治下戍边。尼玛察氏的后代就在宁安一个叫八家子的地方繁衍生息。

野猪皮这些不是叔公公讲的,是我在家谱中看到的。老人说,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说,你知道森林里什么动物最可怕吗?

我说,虎。

他说,是野猪。

我说,虎是山中王。

那一次我们6人进山,并不是去打猎,有别的事情,所以不想招惹它们。当然我们是背着猎枪的,其中有俩伙计还另外拿了扎枪当雪杖。呵呵,在零下40c的森林里穿行,豪气呀。森林黢黑,像一堵黑色大墙,挡住了外面要命的大烟炮,大烟炮的猛劲儿大打折扣,只在我们头上几十米处的树尖儿上偶尔打个呼哨。林子里静悄悄的,草尖儿不动,树枝不摇,冷得干巴。就是这么个时候,我们和一群野猪遭遇了。

叔公公停下来,似乎要回答我先前的某个疑问似的,说,你可听说过谁在林子里遇到一群老虎、一群黑熊?

我想想,的确没有。虎熊处在动物链的顶级,有独自生存能力,所以各个都是孤独侠。

接着老人继续讲他的故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六人就突然和一群——得有六七只野猪——对上了。它们披着一身乱糟糟的黑灰毛,小眼睛通红,鼻孔转动着一鼓一鼓的,挺着两只尖尖的耳朵,咯吱咯吱地磨牙。白雪衬着清虚虚的晨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的大獠牙泛着冷光,让人脊梁骨发麻。领头的是一头大个头的公猪,我们从没有见过它那种身段的野猪,看起来就像现在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北极野牛,连那野气十足的劲头都像。

我们双方一时间都没有选择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地对着眼,等待着忍熬不住的一方退却。可是,有一个伙计沉不住气了,他把猎枪从肩膀上取了下来,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却坏事了,野猪群发出一声嚎叫,向我们扑来。

犯规的人首先半蹲下来放了一枪,我们五人各闪到五个不同的位置上,猎枪也都握在手中了,可是那伙计的第一枪根本没有作用,只听一声低叫,也不知道击没击中,领头的公猪带头飞扑上来,野猪群没有一个不听指挥的,一齐向他冲过去,这可把他吓呆了。那只公猪一拱,他一个仰八叉倒下去,雪沫子让他搅起一人来高。我们五人一起开枪了,就像开花的炸弹一样,野猪群向四处发力、奔突,好家伙啊,一阵乱枪乱棍。事起突然,有一人的猎枪哑壳了,他倒是机灵,抓起扎枪一枪就扎住了一只野猪的脖子。他本想按住扎枪制服野猪,可那是不可能的,野猪一甩头,就折断了扎枪,轻松得就像我们掐断一棵菜。而那伙计还抓住扎枪不松手呐,结果折断的扎枪把他闪倒在地。说起来我们也都是有经验的猎人,而且多亏我们人多,各找机会不断反击,到底打倒一只野猪,其余的仓皇逃跑。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被野猪扑倒的伙计不起来,双手捂着大腿一连声地叫唤,过去一看,血水从他手指缝里往外冒,野猪的獠牙把他的大腿豁开了。我们合计了一下,估计至少还有一只野猪受了重伤,于是留下一人看护受伤的人,我们四个跟着野猪群的脚印和血印继续追赶。追出去两里地吧,看到那只领头的大公猪独自卧在雪地里,看来它把猪群驱赶走了。它仍然气势汹汹地不许我们靠近,我们包抄上去,明白它已经气息奄奄,就等着死了。其实,这时候,它单挑一两个人也还是容易的。

后来我们把它弄到山下,过了秤,足足八百斤。褪了毛,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只公猪啊,浑身上下竟然有八十八处疤痕,长长短短,新伤老伤,比比皆是。我是一处一处数的,那些老伤痕叠加新伤痕的地方我就算是一处。等到开肠破肚,又在它的肩胛骨缝里取出三粒沙弹!这只可怜的野猪一生遭遇过什么呢?难以想象,它就像一个百战沙场的老兵,伤痕累累,但是充满荣光。

就这么件事儿,就这么只野猪,我一直忘不了,从我20岁到今年的66岁。

老人讲到这儿,闭上嘴,目光迷离。很久,开口道:你知道老罕王是谁不?

我说,知道,努尔哈赤。

他问,你知道努尔哈赤四个字是个什么意思?

我说,不知道。

他说,野猪皮。

这深山老林子的老野猪是最为凶猛的,为什么,答案很显然,只要出现,时刻都是悬在心头上的一把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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