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自北静王府内回来, 楚旻和黛玉各自回了院子。因在公主府中,又在京城内,不好二人还同居一室, 可分开两个院子楚旻又不放心。思来想去,索性空了主院出来, 两人在东边挑了处僻静相连的院落, 打通之后做了起居之所。

又在内室设暗门,联通两间,如此一来黛玉和楚旻往来便极便捷, 且若有什么事情商量,也可避开外头的耳目。

楚旻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跟荣府相连的那条夹道上的角门开了,这下连听那边的动静都容易许多。

“姐姐想什么呢, 可是还为大姐姐挂心?”楚旻正敲打着桌子想心思,便听见身前有人笑问,抬起头来一看,不是黛玉还是哪个,楚旻不由也笑了, 拍了拍身边大红金钱蟒的坐褥, “这个时候, 我还当你回来了就睡了。”

黛玉在她身边坐了,摇头道:“我睡不着, 想起大姐姐那里的事来,总觉着不大对劲儿。凡事里透着古怪, 姐姐你也曾说大姐姐身体一向强健, 在家里时还跟着哥哥们一同练武,怎会轻易一次白事上劳累便这样病重,且腹泻也来的离奇。”

她说了, 却见楚旻久久不言,便有些迟疑,试探道:“也兴许是我想多了?

“啊?不不不!”楚旻原陷进了思绪里头,听见黛玉这句,赶忙摇头,“我与你想得一样,并不是你想得多了。”

“在家时,大姐姐可算得上是英姿飒爽。她比我大不少,少时我身子不好,几乎只在床上躺着。却也记得她生怕我闷着,总穿着软甲,在院中跟大哥比试刀枪,做戏耍给我看。说句英姿勃发不为过。傍晚时更常兴冲冲地回来,绘声绘色地与我讲述教练场上兵士厮杀的情形——纵然嫁人了,可我想这本性是不会变的。”

“区区几年,也不能耗得我大姐身子空了,更何况她不是懦弱的性子,不可能平白受人欺负。水溶颇识时务,更不肯慢待了她。我楚家纵是避讳权势,戍守海州,可京中旧人也很有几个,不乏有爵位的,内眷常跟大姐姐往来。”

楚旻笑着给黛玉递了杯茶,眨了眨眼睛,“这些体己话我只说与玉儿听—

—饶是再避讳,在京中咱们家也不能真就一个耳目都不放了,岂不被动。大大小小眼线还是有的,真要有什么不对,或是奴大欺主,或是侍妾狂妄,家里必然不能被瞒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的。”

黛玉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姐姐这病来的突然。听张妈妈的意思,似乎一夕之间便是重病,将养了这些日子才慢慢见好。也太奇怪,大姐姐贵为王妃,饮食上必然有人精心照料,更不必提有孕在身,身边人必是小心了再小心,如何能有腹泻?这叫我不得不疑心,是不是有人暗害。”

楚旻面色凝重,“正是这话,在北静府处处有人,我不好直说,适才回来了就已经叫藿香暗里过去提醒着张妈妈留神了。那几个厨娘和太医了,更是嘱咐了再嘱咐,大姐姐一饮一食,必是经咱们的手才好。”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周家不甚相熟,且那丧事上人员杂乱,一经散去,便十分不好寻找了。真要是有人暗害,不得不说,那周家的丧事上,还真是个好时机。”

黛玉也暗自点头赞同,周家长子身上官职虽不显,但有一个王爷外甥,这丧事自然极尽荣华,几乎京中能去的人家都去了,即便不便前往的,也派了家人去送奠仪。楚星过去主持官眷们往来凭吊,一则不熟人手,二则事多又紧,身边人难免有不妨的时候,下手容易,查清却难。

“如今这还是咱们的猜测,到底怎样,没个凭据也不好说话,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总归提防着没有错处。”

两人正想着,门外藿香回来,进内见姊妹两人一个托着腮苦思,一个呆呆端着茶冥想,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吓得黛玉手一抖,茶倒了个满身。

“嗳呀!”黛玉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抖身上的茶叶,楚旻忙给她抽帕子,一壁抱怨道:“藿香,你进来也不通传一声,好不好,却叫你吓这一跳!”

藿香忙过来擦拭,又拿了件楚旻的衣裳伺候黛玉换了,这才笑着赔了礼,“实在是方才公主和林姑娘一个发呆,一个出神,我看的好笑。”

楚旻黛玉两个也没想为这点子小事怪她,炕上撒了水,两人只好往另

一边坐了,藿香弯腰收拾坐褥。

楚旻问道:“你过来做什么?方才叫你派人去北府上,可去了没有。”

藿香一壁躬着腰擦着坐褥,一壁回道:“人去了,回过话说已叮嘱了张妈妈和蕙香,旁人都瞒着,怕漏了风声。也嘱咐说不许叫王妃娘娘知道,省的她病中多思。”

她直起腰来,把帕子放下,“奴婢这会子过来,是听见个笑话儿,过来说给您两位听听,权当是逗一乐了。”

见黛玉和楚旻都看了过来,藿香才笑道:“今日晨间那边荣府上有人过来送礼,来了两个看着颇体面的媳妇,上来倒是恭恭敬敬的,说大太太送礼贺公主册封。可公主和林姑娘不是都去了北府么,家里没主事的人。外头门上也不知怎么打发,便进来问。”

“葵香恰在这里,忖着总不好不见人家,只好叫了进来,寒暄谈笑几句就打发回去了。”

黛玉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是也常见。”

藿香一乐,连连摆手道:“还没到可笑的地儿呢!且说那人回去了荣府不久,正有咱们的人也在不远处,听见说那边大太太回去了听见没见着公主,送了这么好些东西连句准话也没得着,气得眼都红了,心疼得不行,连连叫着来的人不会办事,连着两三日连底下人每日祛暑的绿豆汤都停了,说要省银子——可不是叫人牙都笑掉了么!”

黛玉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怪道太太在家总说这个大舅母悭吝,却不想吝啬至此——几碗绿豆汤能有几个钱,这个她也要省,省到什么时候才省出个门道来。”

楚旻也忍不住要笑,忙叫藿香把礼单子拿进来,“快拿过来我看看,都送了什么,就把个将军夫人心疼成这样!”

藿香忙拿了礼单子奉上,忍笑道:“奴婢拿了来了,您瞧瞧——实则也没什么,不过比平常往来的略厚了些子,其实也很不值一提。”

楚旻接了过来,黛玉忙把头凑过去两人同看,却见上头写的是:大红宫绸一疋、杭绸一疋、实地子纺纱二疋、金耳环嵌珍珠一对、金项圈一对、荷包一匣(和合二仙一对、彩蝶穿花一对、凤穿牡丹一个、丹桂纹香一个)、金银锞子一匣。

楚旻

前后翻了翻,“没了?”

藿香忙道:“没了,就这些。”

“这也不至于。”楚旻跟黛玉两人登时哭笑不得,“不过比着平常略多些,按说她也不该放在眼里才是。”

黛玉倒是叹了一句,“我可算是知道大舅母家真家资不丰了。”

楚旻一笑,放了礼单道:“她们除了送礼就没再说别的?”

那可不像邢夫人,白送礼不求人?

“说了,说她们太太请公主过去用一顿便饭的,您不在,葵香哪儿敢答应,糊弄着也就过去了,也没给个准话。”

“怪不得。”楚旻大乐,“照邢氏看,咱们这不是拿了钱还不办事么?”

藿香撇了撇嘴,“她自己过来上赶着巴结,真想借着公主的威风给自己在家里抬一抬地位,却也要摆个态度出来,谁稀得这仨瓜俩枣的东西呢。这倒好,弄得好似咱们答应了她什么似的。没见过是求人办事,还摆这么个高姿态的——是咱们求她不成?”

楚旻一笑置之,念头在心内转了几转,她倒是不介意让邢夫人借一借自己的势,威风几天,好让她在荣府也有些底气跟王氏斗起来,让荣府那群人没工夫来打自己玉儿的主意。

不过……“且晾她一晾,省的让她得意了,以为我是个小姑娘家,就好让她轻易拿捏着,给她当刀子使。”

藿香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公主,您的意思是……”

黛玉抢先道:“这还不明白,姐姐是说,大舅母那里必然还要派人来,你松放紧收,耍她两回再答应!”

这话说的楚旻和藿香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楚旻笑得不住,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便过去拧黛玉的腮,“可是你这个促狭的丫头!”

次日果然邢夫人那里来人又巴巴儿地请,楚旻今儿一个身上不痛快,明儿一句心里不舒坦,足足地拖了起来,直把邢夫人急得在家里跳着脚儿地骂下人,恨不能亲自上门来给楚旻磕头了。

到了五六日上,邢夫人那里不抱希望地过来请了一回,楚旻看着作弄够了,方慢悠悠地应了下来,过来的下人几乎跟在梦里似的,就要喜极而泣了,拉着葵香的手一叠声儿地问,“姑娘,姑娘,我没听错罢?公主真答应下去了?

葵香好笑,“自然是真的——不是你们来请么!”她看了来人几眼,狐疑道:“难不成你们是说假的,过来哄我们公主玩儿?”她眉毛一挑,“那我可不能饶了你!”

来人赶紧躬身,“哪儿能!我这就回去禀太太去,定了日子就请公主过去吃酒!”

邢夫人听见,乐得一跳老高,赶紧着催相公们写帖子,恨不能过去亲自盯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才好,生怕慢了一步儿,楚旻那里就又不痛快了。

好在这回公主府那里并没有出幺蛾子,很快便叫了写了回帖,应下十月初六日来吃酒。

邢夫人拿着回帖左看右看,放在手里看,举起来对着日头看,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坐在炕上欣赏半日,没口子夸了一回公主府上的人字好,文笔也好,底下人正赔笑好一阵子,邢夫人拿着翻来覆去,总觉着心里还不够,歪头一忖,砰一声一拍桌子,兴高采烈道:“我知道了——走,去后头,我叫老二家的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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