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第 90 章

容槿回府将晏守的话转述给林子骁之后,他似是颇为感慨,“虽说这些人的身家姻亲并非隐秘,但能如此清晰明白此中联系,亦非一日之功。岳父在刑部这些年,观察细致入微,人情往来私下倒真是心中清明。岳父岳母有心了。”

容槿含笑道,“爹爹是担心咱们,所以才叫我回去叮嘱的……相公今日去过东宫了?”

林子骁“嗯”了一声,“你说的事,太子殿下允了,且叫咱们小心行事。明日太子妃入宫请安,你后日递帖子去东宫罢。从今以后,我叫李怀良寸步不离暗中保护你,你放心。”

容槿离了书房,往醒棠轩正屋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秋佩,“你去给陆钟建个人事档案,然后叫陆钟来见我。”

至梢间坐定,容槿拿出曹氏给的名帖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递给玉绡,“你按照这个地址去寻这个叫符慎的年轻郎中,把母亲的名帖给他,请他入府为我请平安脉。外人问起,只说是寻常郎中,不要多言。”

玉绡将东西收好,从小丫头手里端过红枣茶搁到容槿手边,见她眉目沉沉,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不禁心中暗想:姑娘真是越来越有侯府夫人的正室范儿了。

不多时,秋佩领着个年轻的管事进来,想必便是林子骁拨给她的那个陆钟。他看着跟外头跑腿小厮年纪差不多大,却已经能在林子骁手下做个外院管事,想来是颇为能干的。

陆钟极是规矩,一直微垂着头不抬头看,进来先跪下给容槿磕头,动作利落很对容槿的胃口,“小人陆钟,拜见夫人。”

容槿客客气气道,“陆管事,起来说话吧。”

他站起身来,仍然垂手低头,并不左右乱看。

容槿接过秋佩手上的木匣子,开始看陆钟的出身过往。原来他是侯府的家生子,当年老娘病死,是林子骁出钱安葬,后来他便一心跟着林子骁了。等林子骁继承爵位,分府并居,就把他从西边儿一道带了过来。

如今他只剩一个残疾的老父,也叫林子骁安顿在京郊庄子上。

容槿暗暗点头,有家人捏在手里,又有身契,怪不得林子骁很是信重。

“你是侯爷给的人,我便不同你客气了。今后在我手底下做事,忠心与才干缺一不可。若是做得好,我与侯爷定然不会薄待了你。秋佩,赏。”容槿挥挥手。

秋佩拿了锭银子交到他手上,他立即跪下道,“多谢夫人的赏。侯爷是小人全家的恩人,无以为报,今后定当全心全力为夫人办事。”

容槿叫他起来,“现下的确有件事得叫你去办。私下去查查,绿柔和西边儿还有什么牵扯没有?”

陆钟明白过来,立即答应下来,“是。”

容槿叫秋佩送他出去,又歪在榻上发愣。如今府里这些女使婆子还没解决,外头又需要自己出去应酬交际,做林子骁的帮手。

这时代要是有个录音笔就好了……

秋兰轻手轻脚挑帘子进来,禀报道,“夫人,宫中来了消息,陛下下旨,又提了李家二公子为驸马都尉。”

林子骁早已今非昔比,在各处有些消息来源属实寻常。

容槿心中恨恨一惊,翻身坐了起来,“那公主呢?”

“公主自是要出宫的……现下已回公主宅了。”秋兰又道,“太子妃娘娘传话,请您后日一同去公主宅,探望公主。”

公主……想起那个如同快丧失水分的枯花一般的公主,容槿心里就忍不住难受……

偏偏公主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婚姻幸福之例,自己过得好,太子妃过得更好,甚至在她眼里,曹评和容菡也不错,岂非更加伤心……

半晌,容槿仍是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吩咐道,“你去回太子妃娘娘话,说我后日定到。”

连着下了两日雨,容槿最讨厌雨天出门,容易把身上弄脏,又容易沾上湿气。但是幸运的是,临出门的时候,雨竟然渐渐停了。

马车至公主宅门口停下,容槿一下车便闻见雨后潮润的味道。怀吉等在门口,见了容槿便上前含笑道,“还未恭贺林侯夫人新婚大喜……太子妃娘娘已到,就等夫人了。”

容槿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似是比从前也瘦了些,但精神头瞧着还不错,“先生从前省又调回来了?”

怀吉微微低头,“……是,皆是陛下圣恩。”

容槿想了想,还是开口,“公主身子不好,还望先生多劝公主保重自身……毕竟公主最听先生的话。”

怀吉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夫人言重了。”

容槿摇了摇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先生多虑了。若是可以,我真希望公主与先生能够离开金陵,永远在一起……”

“夫人……”怀吉诧异地抬头,又立即低下头去,声音渐低,然后郑重地向容槿拱手,“多谢夫人。”

又有宫人上前来,容槿与怀吉不再说话,只沉默着一路走进厅堂。厅堂中虽有说话的声音,却愈发安静下来。

容槿上前向二人行礼,太子妃很客气地拉她过来坐下,公主面上也勉强浮起一丝笑意,“难为你们来瞧我。”

容槿与太子妃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然后劝道,“公主千万保重身子……”

惊人的是,与上次见面相比,公主竟然又瘦了些。脸颊深深的凹陷看得容槿触目惊心。

太子妃柔声道,“即便不为自己,也为母后和贤娘娘想想,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罢。”

公主轻轻点点头,那双眼宛若一潭死水。记得从前,那眸子闪亮如天上的飞星。

这样的劝慰单调乏味,公主想必也听过许多次了。随意说了会儿话,公主半眯着眼,已是有些困倦,太子妃看一眼容槿,然后对公主道,“累了便睡会儿罢,我和容槿投缘,还想多聊一会儿呢,我们便去园子里走走,下回再来瞧你。”

公主“嗯”一声,叫宫人服侍自己进去,又叫人送太子妃和容槿。

穿过连廊,一色的湘妃竹帘随微风晃动,四周静谧。

这样一片宁静中,只听太子妃道,“父皇昏睡之时,似是念出心中所愿,便是叫徽柔回李家去。徽柔纯孝,只说要怀吉一道,便肯回李家。嗳,也是孽缘……李家如今亦是战战兢兢,不知如何与徽柔相处了……听说李国舅夫人还请了什么女道士进府来做什么法事……”又是沉沉一声叹气,“我自小在宫里长大的,说得托大些,也算是看着徽柔长成今天这样,如何能不惋惜……”

二人又是叹惋一番。

待进了园子,寻了一处亭子坐下,太子妃拂手叫宫人散去,方说起正事来,“妹妹跟母后有亲,我又是母后膝下养大的,咱们情分自当与旁人不同。更别说林侯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如今诸多事情都要托付于他,我与太子都是感念你们的。”

容槿闻言惶恐道,“娘娘折煞妾身了。能为殿下效力,本是我家侯爷为臣的本分。”

太子妃含笑拉她坐下,“不必这般客气,现下劳烦你们夫妻的事儿还多着呢。”

容槿听出她语中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虽说前朝是他们男人的事,但朝臣们本就姻亲故旧相连,内宅交际不可避免。林侯素来同那几家不熟,若要有个突破口,想来得从妹妹这儿下手……妹妹且瞧瞧他们的意思罢。”

容槿点点头,这个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娘娘说得是,妾身明白了。”

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叫太子掌控兵部,就是胜利。

容槿:这辈子没想到还有机会当卧底。

太子妃点点头,“林侯的意思,我与太子已明白了,你们小心行事便是。便是被拖入泥潭也不要紧,太子殿下手中紧着绳儿呢。”

听了这句,容槿已是放下心来,“是。”

“只切记,如今北方不定,金陵出不得乱子,一切以父皇龙体为重。”

容槿一面答应着,一面想着回去再琢磨琢磨这话。

同太子妃告辞之后,容槿累极了,便径直回醒棠轩去葛优瘫。

刚瘫上没一会儿,林子骁便过来了。他换了身常服,叫秋兰给容槿做她喜欢的西瓜冰碗,然后很自觉地为容槿捏肩,“夫人今日辛苦了。”

容槿则把跟太子妃的话转述了之后,感慨了一句,“文官家眷也挺不容易的啊……”

很早之前听曹氏说过,在晏守被贬之前,曹氏也没少出去交际。只不过后来对晏守没了心思,又有这么强大的娘家,索性不怎么出门了。

容槿想了想自己的娘家:唉,算了,还是自己努力吧。

林子骁揽着容槿的肩,“我同他们两头僵着,打不开局面。安家下帖子,一是诚意,二是试探,辛苦夫人为我筹谋了。”

容槿觉得很费神,“安夫人跟我母亲一个年纪,我怎么跟她们这些女眷搞好关系呀……你跟安大人是同僚,我总不能拜人家做干娘吧……”

“收礼就成。”林子骁轻飘飘吐出四个字,“太子妃娘娘不是说了吗?拖入泥潭也没关系。只要同他们同流合污,自然关系会好。”

“倒也是。反正也不需要跟她们真的关系好,利字当头,面上和睦便是了。”容槿眨了眨眼,“不如我打扮得土气些,叫她们觉得我是个骤得富贵没眼界没见识的庶女,这样她们送礼我也好收下?”

林子骁笑道,“你是岳母养大的,她们又不是傻子。”

夫妻俩用过晚膳,趁着林子骁去沐浴,玉绡打帘子进来,轻声道,“夫人,符郎中我已寻着了,他父亲时常去曹府请脉,他自个儿倒还未外出行医过,想来是太太一早为您悄悄儿备下的人。您明儿可要他入府请脉?”

凡有爵位的府邸,都可以请太医入府诊脉,容槿虽然也不是信不过,但是宫中太医出言过于谨慎,又不愿掺和人家阴私,反倒不大可靠。

不过容槿还有自己的考量……她思虑半晌道,“后日侯爷要去西营不在府中,你请符先生后日过来罢。”

玉绡一面答应下来,一面又问,“为何夫人要瞒着侯爷……?”

容槿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只是咬着嘴唇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玉绡知道容槿这些年心里愈发有主意,当下也不多问,只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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