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要不要喝一杯?

她握紧手指,唇紧紧的抿着。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却又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宋致勤哪里不知道她的难受,心里滋味杂陈着。将脸别到一边儿,过了好会儿,才重新看向了她,费力的说:“阿于,总是要让你爸爸……入土为安的。”

宋家以前虽是略有家底,但却是靠着宋致远才走到今天的。宋致远在商场上虽是颇有手段,但兄弟之间,却从未红过脸过。早些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宋致远虽是忙,却仍是放下工作,亲自陪着他远赴国外做了手术。

宋致勤在忽然之间就有那么些的恍惚,过了好会儿才回过神来,接着说道:“阿于,你要坚强。以后的路还长着,都要靠你自己了。”

可不是,宋致远倒下了。宋家就再也不是以前的宋家了。以前的辉煌再也不复返。以前再怎么不食烟火,以后也要去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疲惫,稍稍的顿了顿,接着说:“你爸爸生前就不喜铺张,我和你三叔的意思,都是葬礼低调简单办就好。只邀请亲近的亲朋好友就好。”

这恐怕不是唯一的理由,他们商量了简单低调的办,恐怕也有流言的原因。宋致远好歹也是青禾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简单低调,也不能低调到哪儿去。悄无声息的就下葬,多半也是怕媒体过来,到时候添出什么风波来。

宋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早已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哪里不懂长辈的苦心。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压了下去,说:“我什么都不懂,您做主就好。”

宋致勤点点头,稍稍的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爸爸的事有我们,你妈妈身体不好,你要多注意点儿。”

宋致远已经走了,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着。

宋于的鼻子酸涩不已,点了点头。

谈话到此便结束,丧事得从现在就操持起来,宋致勤并没有多停留,站起来就往外边儿走。

才走了几步宋于就叫住了他,开口问道:“大伯,报纸上那些……您看过了吗?”

宋致勤的身体一顿,过了会儿才缓缓的回过头,说:“看过了。那些流言你不必在乎。他们为了博关注什么事儿都能写得出来。只要不去理,过段时间就没有了。”

稍稍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你上去看看你妈妈,然后换衣服下来,先去殡仪馆。你妈妈身体不好,就别让她去了。”

遗体总不能一直停着,是要进行火化的。不让虞曼珠过去,他是担心她再受到刺激。

宋于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宋致勤没有再说话,佝偻着身体走出了书房。

宋于在书房里呆了会儿,然后上了楼。虞曼珠已经醒了,张妈已经将早餐端到了房间里,正劝着她多少吃点儿东西。

大抵是虞曼珠没胃口,见宋于推门进来,她求助的看向了她。

宋于上前,接过了张妈手里的碗来。低声的说:“您吃点儿粥,张妈早早的起来熬的。”

面对着同样悲痛的母亲,她找不到任何可安慰的话。

虞曼珠的神情呆滞,过了会儿才接过了她手里的碗来,打起了精神来,问道:“你大伯他们过来了吗?”

这就是要过问宋致远的丧事了。

就算是再回避,这些事儿也是回避不了的。宋于疼痛难忍,努力的不让母亲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说:“过来了。医生说您得好好休养,这些事情我会处理,有大伯他们在,您不用担心,都会处理好的。”

她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平稳。

虞曼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闭了闭眼,没有动手里的粥,将碗放在一旁,嘶哑着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稍稍的顿了顿,她接着说:“我没胃口,待会儿想吃了会让张妈弄。你去忙吧,别让大伯他们久等了。”

她是虚弱的,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了。

她这样儿,宋于哪里能不担心。要说点儿什么的,但见她并不想再说话。只得将话都咽了回去,默默的掖了掖被子,低声的说:“您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再让张妈送粥上来。”

虞曼珠疲累的应了一声好。

宋于在床前略站了片刻,端上已经快要冷了的粥,轻轻的关上门出去了。

母亲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这样儿是让宋于觉得陌生的。她在楼道的墙上靠了会儿,这才下了楼。

楼下宋致勤他们都已上了车,就只剩下宋勉在客厅里等着宋于。见她下来,便说道:“该走了阿于。”

宋于应了一声好,去厨房将粥放下,请张妈晚些时候再送热粥上楼,然后跟着宋勉往外走。

车里的气氛是沉闷的,谁也没有说话。

今儿殡仪馆里的人比昨天多一些,宋致远身前的好友过来了几个,付景安的父亲也来了。他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半白,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脸色是灰白的。

宋于在宋致勤的引领下一一的和他们都打了招呼,到了付景年面前,他想说什么的,嘴唇动了动,万千的言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阿于,辛苦你了。节哀。”

也许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宋于迅速的红了眼眶。想挤出笑容来,最终还是没能挤出来,哑着声音低低的说:“谢谢您能来。”

招呼还未一一的打完,门口就传来了动静。宋于回过头,就见唐续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跟着肖韫。

他今日是一身黑色的西装,手臂上戴了孝。一张英俊的脸上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在场的人均是他认识的,他很快上前来,脸上的表情稍稍的缓了些,一一的打了招呼。

宋勉历来都是不待见他的,见着他拳头便紧紧的握了起来。脸色难看得厉害。

宋于同样未想到他今天会过来,在这样的场合里,她并不想和他起争执。木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唐续也未和她说话,倒是到一旁低声的和宋致勤说了几句话。

他的到来并未影响任何,一切都按照早安排好的流程进行着。遗体要去火化时,宋于在此刻才真正的意识到,从今往后,父亲就只是一堆骨灰了。她痛得几欲窒息过去,扑倒在了遗体上痛哭了起来。

宋勉上前,要将她拉开,她却死死的抱着宋致远的遗体不肯松手。最终她还是被拉开,宋致远的遗体推离的那刻,她几欲晕过去。

痛到了最后,身体仿佛已不是她的。领了骨灰出来时她已麻木,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紧紧的抱着骨灰盒。一刻也不愿分离。

直到要离开时,她才知道外边儿来了很多记者。不过都被人给拦了下来。见着人出来,一群人涌上来,又被唐续所安排的人给挡了回去。拍了照片相机也被勒令交出来。

宋于一脸的木然,并未去看那些人。在付景安和宋勉的护送之下上了车。眼泪在这几天里仿佛已流干,到了此刻,即便痛得直不起身体来,也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宋致远的葬礼办得非常简单,隔天就在墓园下了葬。大抵是因为昨天没吃到好果子,这次墓园倒是非常安静,并没有记者跟过来。

也许是痛得麻木了,送了父亲下葬后的宋于超乎寻常的冷静。在要离开墓园时她叫住了付景安。

她这两天除了必须,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嗓子又涩又哑。她叫了一声景安哥,付景安停住了脚步,她这才接着说道:“你知道我父亲生前常用的律师吗?”

宋致远的下属,偶尔也会到宋宅来。只是她以前从未见过,所以现在完全是两眼抹黑的。

比起她,付景安反倒是多少认识些公司的人。点点头,说:“知道,是秦律师。”稍稍的顿了顿,他看向了宋于,问道:“你要见他吗?”

他并不知道宋于为何会提出要见律师。

宋于也未告诉他,嗯了一声,说道:“如果方便,我想见他一面。”

付景安略微的沉吟了一下,说:“他这几天应该很忙,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他?我先约约。”

秦律师跟了宋致远很多年,这时候再怎么忙宋于想见他于情于理他都是该过来一趟的。但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付景安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说先约约。

宋于虽还未见识到落井下石,但这几天里她成熟了许多,也知道付景安的考量,说道:“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时候见,我暂时没什么事。”

付景安点点头,打电话联系去了。

秦律师那边应得很快,说是现在在外地,晚上回来便可以见宋于。并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

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出了墓园,付景安便看向了宋于,沉默了一下,问道:“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

她身上的衣服穿着去见人并不妥当。

宋于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她是得回去一趟,回去换衣服,同时也放心不下虞曼珠,她这几天都在床上躺着,东西吃得很少,也很少说话。听张妈说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这几天的时间里,付景安一直都是跟着忙前忙后的。宋于并不愿意再麻烦他,说道:“景安哥这几天麻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晚上我自己过去就行。”

付景安看了看时间,正要说话,就见肖韫走了过来。他一如既往的客客气气的,点点头叫了一声付先生先和付景安打了招呼,这才对宋于说:“太太,唐总让我过来问您是否要一道走。”

唐续今天自然也是过来了的,不过并未和宋于说话。刚才下山时也走到了前边儿。

宋于的脸上连表情也没有,淡淡的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

肖韫点点头,并没有多留,回身往前边儿去了。

唐续自然也未再过来,发动了车子驶离。

车子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尽头,付景安拉开了车门,对宋于说道:“别和我客气,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简洁,宋于想说点儿什么的,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低的说了句谢谢。

这时候路上还未开始堵,付景安的车子开得不快也不慢。两人都没有说话,待到快要到宋宅时,他才开口说:“现在还早,回去后你先休息一下。晚会儿我再过来接你一起过去。”

大抵是知道宋于要拒绝,说完这话他接着又说道:“阿于,如果你还当我是兄长,就别和我客气。”

宋于拒绝的话这下被他堵了回去,只得点头应了好。本是想说谢谢,但这时候说谢谢未免太生疏,只得就那么沉默着。

车子很快停在宋宅门口,付景安看着宋于进了宅子,却并没有马统领车开走。他一向都是不抽烟的,现在却忍不住的想抽烟。旁边儿有宋勉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烟和打火机,他抽出了一支烟来点燃,将一支烟吸完扔了烟蒂,这才开车离开。

宋于回到家中,虞曼珠并没有再在楼上了。而是在楼下的客厅里坐着。张妈不知道去了哪儿,并没有看见人影。偌大的客厅里冷清得可怕。

这几天里虞曼珠一直都是躺着的,见着她在客厅里宋于快步的上前,说:“您怎么起来了?张妈怎么没在?”

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医生安排的是让卧床静养。

宋于边说着边往厨房那边看去。

虞曼珠支撑着坐了起来,说:“张妈买菜去了。”

她是想问点儿什么的,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倒是宋于低声的说道:“都挺顺利的,您别担心。”

虞曼珠的唇色苍白,宋于说着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又说道:“您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叫医生过来。”

虞曼珠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她的面色仍旧是疲惫憔悴的,喝了一口水之后看向了宋于,说:“不用管我,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去休息一会儿吧。”

宋于岂止是没休息好,她这几天几乎未合过眼过。闭眼皆是父亲血肉模糊的样子。就算是偶尔迷糊睡过去,也会马上被噩梦所惊醒。

母女俩这几天都没说过几句话,像是陌生了许多似的。宋于摇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我不困。”

虞曼珠低低的叹了口气,说:“去睡会儿吧,就算是闭闭眼睛也好。你眼睛通红,再熬下去别熬坏了眼睛。”稍稍的顿了顿,她接着说:“你爸爸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她脸上的表情是冷静的,神情却有那么些恍惚。

宋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宋致远来,身体微微的僵了僵。她到底还是没有再坚持下去,在张妈回来后上了楼。

她是不可能睡得着的,找好了待会儿要穿的衣服,去洗了澡之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眼睛睁得太久,胀涩疼痛得厉害,她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

待到到了点儿,她便起床换了衣服。下楼时虞曼珠已经不在客厅里了,宋于并不愿意让她担心,这下松了口气儿。告诉张妈自己要出去一趟,便出了门。

付景安已经过来了,车就停在宋宅门口。他也已经换过了衣服,只是眉宇间仍旧有些疲倦。

这时候出去外边儿是堵的,好在两人是提前出的门,所以倒是不用担心会迟到。

付景安知道,宋于没有告诉他见秦律师是什么事,就是想和他单独谈。待到到了地儿停了车,他便指着对面的咖啡厅说道:“秦律师应该还没到,你自己进去吧。我去那边喝一杯咖啡,要是有事就打我电话。”

宋于应了一声好,未再客气,先进了订好的店里。

地儿是秦律师定的,知道宋于有话要说,他订的是包间。宋于报了名字,便有侍应生带着她去了包间。

秦律师果然还没到,侍应生问宋于需要点些什么菜她也未点,说待会儿再点。

侍应生送上了一壶茶,很快便下去了。

秦律师并没有能准时过来,足足的迟到了半个小时,这才推开包间的门匆匆的进来。他矮矮胖胖的,赶得急,油腻的额头上满是汗。

他一边用纸巾擦着一边说:“抱歉宋小姐,机场那边过来塞车实在塞得厉害。”

宋于在他进包间就已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了笑容来,说道:“您客气了,您如果不介意,随家父叫我阿于就行。”

秦律师也不和她客气,点点头。

他坐下时宋于已经替他倒好了茶,他一口饮尽后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下,这才说道:“你肯定饿了吧?先叫人过来点菜。”

他人虽是胖胖的,但却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不待宋于说话,便叫来了侍应生点了菜。

这一切做完,在等上茶的时间,他这才说道:“抱歉,昨天临时有急事去了外地,没能参加宋董的葬礼。”

他的声音里带着悲痛,脸上亦同是,看起来不似作伪。

宋于有那么瞬间的恍惚,很快便回过神来,说道:“您客气了。”她并非是老油条,也不会绕弯子,稍稍的顿了顿,接着说道:“报纸上的那些报道您不知道看了没有,今天过来找您,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办法?”

她的语气是客客气气的。

秦律师不知道是否是早猜到了她的来意,听到她的话并不惊讶。倒了一杯茶慢慢的抿着,略微沉吟了一下,说:“我建议你不必去搭理。你应该也发现了,那些报道,并不是出于同一家媒体。如果走法律途径,恐怕会让事情越演越烈。就算是事情被压了下去,您应该很清楚,打这样的官司,会搭上许多的精力。”

以前宋致远在时,处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小菜一碟。但现在由宋于来处理,事情会演变得复杂千万倍。非但得要精力周旋,还得要金钱,算起来并不划算。

他这样的说法倒是和宋致勤是一样的。

宋于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下,说:“我不怕。”

她的父亲,正直且善良,在她的心里一直是英雄一样的存在。她怎能忍受他受这样的污蔑。

秦律师早已是老姜了,她这样的回答也是他预料到了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隔了会儿说:“宋董待我不薄,如果你执意要走法律途径,我会回去准备。”他略微的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冒昧的问一句,这决定,夫人知道吗?”

宋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起虞曼珠来,不过仍是回答道:“不知道。我过来找您没告诉她,她的身体不好,这些事情,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直到今天,家里的电视没开过,报纸每天她都拿走。甚至连家里的网她也断了。做这些,就是怕虞曼珠会看到那些报道。

秦律师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侍应生陆陆续续的送了菜上来,在宋于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他突然开口说道:“阿于,我也算是你长辈。我建议这件事,你回去和夫人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当然,我并不是在推辞,如果你仍然不改变主意,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你。”

他的神色是认真严肃的。

宋于虽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再次强调要自己和母亲商量,不过人好意提点,她不能不知好歹,应了一声好,再次向秦律师道了谢。

秦律师虽是饿了,但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味同嚼蜡。他并不是一般的忙,吃饭其间手机一直都响个不停,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后总算是结束了这顿饭。他客气的提出要送宋于回去,宋于拒绝了。

他也不再客气,开着车很快走了。

付景安一直都是注意着这边的,待到秦律师离开,他本是要马上走过来的,但见宋于神色茫然的在原地站着,便止住了脚步。直到她回过神来,才走了过来。佯装是才刚过来,问道:“秦律师走了吗?”

他并不清楚宋于和秦律师谈得怎么样,稍稍的顿了顿,又问道:“谈得怎么样?”

宋于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还好。”

她的脸上露出了些疲倦来。

付景安没有再多问,拉开了车门让她上车。待到他也上车系好了安全带,他看了呆呆坐着的宋于一眼,沉默了一下,问道:“要不要去喝一杯?”

痛苦累积得太多总是需要找途径发泄的,宋于这样儿,他是担心她会崩溃掉的。而最容易的发泄途径,就是醉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醉了至少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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