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梦

话说青蛮一行深入洞中已有数个时辰了,进入洞中未有多久便行到了一处岔口,将一条路径一分为三,为尽快搜寻到青眼,众人决意分三路而行,常青等五人修习五行真诀,只有五人合力方可发挥令人侧目的威势,自是分为一组,常无忌本是要与青蛮一行,奈何青蛮却是不能丢下南枝木,如此一来便许若风一人独行,青蛮放心不下,便叫常无忌与许若风一道,常无忌嘟哝几句,却也没有再坚持,与许若风结伴而行,众人实力分散自是不能将青眼收服,法华门精通奇门之术,许若风身为法华门数一数二的真传弟子自是深谙此道,从储物异宝中取出三道符纸,运转仙元凝于指尖,不消片刻,便绘出了三道传音符,自己手留一道,分别交予青蛮,常青,一人一道。

传音符乃是一最为初级的低阶符咒,只要习得绘制之法,第二重凝气入体期的修士便可制成,不过修为愈是高深的修士所绘制的传音符所能传音的距离愈是遥远,似许若风这般分神境的修士绘制的传音符足可让持符者传音千里,在这洞穴中却是完全足够了。

待许若风向青蛮演示一番如何使用后,众人便兵分三路进入三条愈加幽深狭窄的小径中,行了半时,青蛮只觉其余众人的气机渐远,没过多久便彻底察觉不到了,青蛮略有些诧异,想不到这洞穴中竟还能限制自己的心神,若是平日,只要对方不刻意隐藏自身气机,即便百丈开外亦是能够有所觉察的。

“蛮牛儿师弟,你曾经在天剑宗时便时常受人欺负吗?”

青蛮,南枝木二人在这幽深的小径上又行了约莫数个时辰,放眼望去,仍是不见道途尽头,心中有些烦闷的南枝木忽的开口问道。

青蛮一愣,随即咧嘴一笑,师姐应是见着了常师兄才会有此一说,轻轻摇头道:“那时我修为低微,门中的师兄师姐除却寥寥数人大都识不得我,当然,我一个什么都不会,即便是做个杂役弟子亦略有不如,他们不待见我亦是情理之中,不过虽说不怎么理睬我,却是也未曾欺凌于我,而常师兄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心地却是很好,时常见我孤单,便向我讲述世俗中的趣事,青蛮倒觉快乐。”

见青蛮一副浑不在意,轻描淡写的模样,南枝木微微一撇嘴,“也就你这憨傻的蛮牛儿才会如此作想,别人骂你傻牛你反倒还挺受用般,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青蛮扰头笑笑,心中师姐亦是为自己报不平,无奈笑道:“师姐你不也时常叫青蛮傻牛吗,却也不算欺凌青蛮,你与常师兄皆是那嘴上不饶青蛮,实则对青蛮极好之人。”

南枝木忍俊不禁,想不到自己在青蛮眼中竟还有这般好的一面,可青蛮如此坦然的道出却也有些异样,娇哼道:“还算你这蛮牛儿有良心,知晓师姐是真心待你好,要不然可饶不了你。”

青蛮洒笑,明智的没有再接过话头,略加快了些步速向着深处走去,亦不知许道兄,还有常青兄他们如何了,有未寻到青眼,不过怀中的传音符并未有丝毫异动,应是亦如自己这般还在路上吧。

“这鬼地方究竟有多长,我们亦行了这般久了,连个鬼影都未见着。”

常无忌只觉凝神过久的双目有些疲惫,这阴气沉沉的鬼地方不单一眼望不到头,还越行深处越是幽暗,若在这般下去,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伸手不见五指了吧。

许若风亦是越走越心惊,不过修为高深一些,心境自然不若常无忌这般浮躁,或是凭借自己定力强压这股浮躁,朝着常无忌笑道:“无忌道友,莫急,这云岐山脉的洞穴又有哪一处是寻常的,只要咱们继续这般走下去应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到头的,无忌道友还是收敛心神注意四处的动静才是,莫不要疏于戒备,生了事端。”

常无忌虽是言语大咧,可终究是出声名门大派的弟子,在天剑宗众多师兄的耳濡目染下这般心性还是有的,亦晓得愈是这般情景之下愈容易生发异变,若不时刻警惕,怕是要吃大亏的,当下深吸两口气,稳了稳心神,踏步向前走去。

哗哗,哗哗...

清脆而缓慢的声音缓缓从路径深处传来,在这幽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青蛮与南枝木同是一怔,接着面色一喜,有水流声,前方不远处应便是尽头处了。

行了这般久,终是要到尽头了,青蛮暗送一口气,总算是快到了,这洞穴也真够深的,转到朝着南枝木道:“师姐,咱们应是快到了,小心一些。”

南枝木轻应一声,行至尽头,那便意味着极有可能遇见潜伏其中的青眼了,即便青眼不在此处,这其中生活着其它凶煞之物亦是极有可能的,当下默默运转起仙元,心念一动,储物锦囊中的惊鸿剑便现于手中,赤红的剑芒在这幽深的洞穴中时隐时现,平添几分诡异。

须弥之后,青蛮二人终是行到了路之尽头,不过二人却都尽皆呆愣当场,望着眼前景象一脸震撼之色。

青蛮在天剑宗生活了十几个年头,什么雄伟的建筑没有见识过,可望着眼前这一座凌空悬浮足有百丈来高,好似一座小山似的青灰色建筑仍不免心神摇曳,第一次有些体会到典籍中所言的鬼斧神工,夺天造化是为何意,青蛮尚且如此,南枝木更是满脸震颤,能使这么一座庞然大物凌空悬浮于此那得需要何等修为。

两人却是走到了路之尽头,在往前便是一个见方百尺的深崖,青蛮走到崖边探头一望,却只见得一片漆黑,纯粹到见不得一丝光芒,没来由让人生出一股吞噬之感,连忙缩回头,亦不知这黑色深渊有多高,更不知晓这下边又是何种景象,抬眼向上一望,百丈之巅好似有着一股泉眼一般,色泽清冽的水流正顺着这青灰色殿宇一层一层的向下淌着,好似为其披上一层晶莹珠帘,直至落入那黑色深渊中消失不见。

没有见着妖兽青眼,亦没有其它凶煞之物的踪迹,青蛮甚至察觉不到一丝妖兽或是魔物的气息,只觉一股沧桑,古朴,而厚重的气息从那青灰色殿宇上迎面扑来。

“蛮牛儿师弟,咱们现在怎么办?”

南枝木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向着青蛮轻声问道,或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这大师姐许多事都要询问这时常被自己欺压而不会有丝毫反抗,仅会连连告饶的蛮牛儿师弟了。

青蛮沉吟片刻,望了望那青灰色殿宇,这悬崖与那悬空的殿台却也不算太远,施展流云身法纵身一跃,应是能够安然到达,就这样便原路返回难免有些不甘。

“师姐,我见这两地之间亦是相隔不远,咱们施展身法应是足以跃到那殿台之上,如今传音符亦未有动静,想必常师兄他们还未寻到青眼,咱们也不用急着与他们汇合,进入这殿宇中探询一番不定还有收获。”

南枝木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昔日撺掇青蛮一同上白虎堂偷取木灵芝便可知其一二,即便青蛮不如是说,自己亦想进入这堪称鬼斧神工的雄伟殿宇中一窥一二,当下便答应下来。

打定主意,青蛮向后退去数丈,全身仙元流转,低喝一声,足尖一点,流云身法一步踏出,一道青色身影蓦地闪过,顷刻间便至崖边,单手反掌一压,借力而起,身姿纵起数丈之高,凌空虚踏两步穿越那晶莹的水帘,便落得那殿台之上。

安然落地的青蛮,转身居高临下的望向南枝木,正欲出言呼唤,蓦地神色剧变,“师姐,小心!”

南枝木陡然一惊,身后一道恶风袭来,出于本能的反手一剑,咣当,剑身剧阵,一道大力从剑身透来,顷刻间,本就娇柔的身躯便被一把震飞,整个人向外倒飞出去,眼见便要落入那深渊之中,南枝木猛的翻转身姿,运力足尖虚点,略止住坠势,举起发麻的手臂,惊鸿用力向后一挥,借着这股力道,向着青蛮之处飘去。

青蛮瞪大双眼,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那人形怪物,通体一片土黄,无面,披头散发,这厮究竟是何物,自己的心神竟未有丝毫察觉,它便诡异的行至师姐身后。

见师姐向着自己飞来,青蛮纵身一跃,将其稳稳带落至殿台上,“师姐你没事吧?”

南枝木面色略有些惨白,望着崖边上不停挥舞着双臂的可怖怪物,心有余悸,缓缓摇摇头,站起身来,“若非方才蛮牛儿师弟你瞧见了它,那本师姐可真就有事了。”

青蛮见师姐无碍亦是松了一口气,这洞穴中果真危机四伏,竟有这般不似人,不似妖的怪物,那怪物除却无面之外,倒与真人好似没有太大不同,只是浑身上下充满了死寂之气,且还能避过心神之力的探寻,应有着一丝微弱的自主意识,否则已经摔落进那深渊之中了,好在它没有腾空的本事,只能够站在崖边不停的挥舞双臂,若是让它追上这殿台来,瞧它方才一击震飞师姐的本事,当是极为难缠。

南枝木缓了两口气,不再看那令人生悸的无面怪物,即便是遇着奇形怪状的妖兽,她亦不会如此骇然,可这东西怎么看都比那妖兽更为可怖。

趁着师姐歇息的片刻,青蛮抬眼仔细打量起了这难以望见巅峰的殿宇,这才发现这殿宇乃是通体深青之色,只是不知伫立此间多少年月,无人清扫蒙上了一层白灰,难怪从远处瞧着,是乃青灰之色。

青蛮跨步上前,伸出一指轻轻在墙壁上一划,顿时指尖带起些许灰白,指尖划处,露出了那深青的本色,指尖所触略有微凉之感,其上隐有一丝光华流转,青蛮摇头轻叹,亦不知这如此雄伟的殿宇是何物所铸,手感有如上好的玉石一般,通体混成。

南枝木:“蛮牛儿师弟,快看,这儿有扇门。”

青蛮移步至师姐所指之处,果真有一扇三丈来高的殿门,双目向上一瞥,只觉殿门之上好似还雕有几个大字,字体亦是这深青之色,若不仔细观察,还真难看出,青蛮定睛一看,殿门之上雕刻的大字共有三个,龙飞凤舞,飘逸洒脱,仔细分辨一番,青蛮踌躇道:“青玉殿?”

“莫不然这百丈高的殿宇还真乃玉石所雕不成?”

南枝木亦是瞧见了那颇为出尘的三个大字,疑惑道,若真是如此,那这殿宇可还算是个宝贝,上好的玉石亦是极为适宜炼器之用,各大仙门亦都不断的在四处山川寻找盛产玉石的矿脉。

青蛮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置可否,双手往那殿门上一压,纹丝不动!

青蛮深吸一口气,体内仙元凝于掌中,脚步一踏,掌心泛起青色光华,这次还未使出多少气劲,殿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敞开。

南枝木亦有些诧异,想不到这殿门便如此轻而易举的被蛮牛儿师弟给推开了,二人心有灵犀的对望一眼,皆是暗自凝神,缓缓步入这殿宇之中。

殿宇中没有青蛮二人所想的那般波澜壮阔,相反,却是好似寻常的别院一般,一地尘埃,每向前踏出一步,都会带起些许灰白之物,略有些不适的南枝木微皱黛眉。

青蛮仔细的打量着四处,这儿曾今应是有人居住过,墨色画坊,青玉案台,错落有致,不知由何种仙木制成的桌椅肆意却非凌乱的百放在四处,青蛮绕过一处拐角,蓦地被一面近乎占据整面玉壁,好似屏风的物事所吸引了。

万丈青云之上,一位神色俊朗的老者,素衣高冠,须百三千,正满脸慈爱的望着一个身前约莫八、九岁的稚嫩孩童,此子亦是不俗,仰首垂眉,眸若星辰,欣然望着老者,而老者的一只手掌温和的搭在稚子天台百会之上,整幅屏风虽是画容不多,却让青蛮心旷神怡,感慨不凡,简单的水墨黑白,却道尽出尘的意味。

察觉到身后略有异动,青蛮猛的回过头来,却见是师姐不知何时亦来到此处,自嘲一笑,自己不单是察觉不到妖兽,魔物的气息,就连这同门师姐的气机亦近乎感受不到了。

“师姐,你认为这屏纹如何?”

本以为师姐亦如自己一般感受非常,却不料南枝木望了片刻,缓缓摇头道:“瞧不出有何玄机。”

青蛮微微一怔,随即释然,人本不同,所感所悟又岂会尽数相同。

青蛮上前走近两步,细细观望,身处之地恰好遮挡住了那屏风中所绘的布衣孩童,南枝木不由轻笑,这蛮牛儿师弟竟与这孩童一般大小,正欲出言打趣,却忽的楞住,恍然间,那屏中的老人好似直接将他那手掌搭在了蛮牛儿师弟的天台百会出,而蛮牛儿师弟恰好低头应承,一时间颇有些意境。

青蛮低下头来,却是瞧见了屏中一角竟还纹有一行小字,情不自禁张口念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哗!

随着这一语道出,青蛮只觉脑海中豁然明朗,一股莫名的气息瞬间游遍全身,忽的只觉双眼一沉,四处摇曳,耳边仅余一道焦急的声音,“蛮牛儿师弟,蛮牛儿师弟,你怎么了?”

寂灭峰岭,寒风寂寂。

一位神色没落的男子,背依一把宽大无锋的重剑,斜靠在一块刻有天涯二字的淡青色石碑上。

铁画银勾,“天涯”二字古朴而不失大气。

男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略微扫兴的咕噜了一声,无奈的将酒壶扔在了一旁,轻轻的移动了下身体,小心奕奕的将身后的重剑横抱至胸前。

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双眼混糊一片,眼光涣散的望着峰外的云雾缭绕,波澜起伏,嘴角轻轻的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像是在嘲讽这个世界。

摇摇晃晃的扶着石碑起身,提着重剑,一步一步的移向崖边,直到现在,呼啸的寒风吹散了他那一直散落在面前的凌乱发丝,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面庞。

棱角分明,面容刚毅,光从外表上看,年纪最多也不会超过四十岁,不过连续几日夜未曾清理过的面庞却加上了几分未关年龄的苍老。

青灰色的长衫如今亦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色泽晦暗,形迹班驳,还沾染着几片以至枯黄的落叶。

略带摇晃的站立在崖边,望着不停翻滚遥遥望不见边际的云海。

“我叫独孤青云。”

男子突兀的说了一句话,嗓音有着一丝沙哑。

“曾今,我有一个妻子。”

四周的温度,似乎也随着男子的这句话陡然降低了几分,原本萧瑟的天气,现在已然刺骨。只是不知男子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套着单薄的青衫,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顿了顿,习惯性的抬了抬手,方才想起那只没酒的酒壶早已不知道被自己扔到了哪里。

“嗝!”

略微摇晃的身体,在寒风中伫立,大手一挥,吭声道:“晓来谁染伊人泪,酒不醉人人自醉。”

“铮”一声清脆的剑鸣,无锋重剑,猛然拔地而起飞向了云海,却没有想象中的往下落,而是诡异的悬浮于半空中。

男子的脚下蓦然闪过一阵残影,已安然的踏在悬浮于云海的飞剑之上。此刻的古朴的剑身散发着七彩的华光,还带着阵阵清脆的颤鸣。

“老伙计,你也想她了么?”

男子的双眼此刻如一滩幽水,清凌冷彻,不过清冷的后边夹杂着一丝映入心底的思念。

声声剑鸣越加变得高吭,像是在回答男子的话。

“那好,待到我“独孤青云”踏遍了这天涯,海角,寻遍了那六道轮回,终有一天会找到她。”

声色惊鸿,震荡于天地之间,不绝于耳。

七彩华光划破云海,转瞬间已逾越万里之外,渐渐的,只留下一阵放肆的大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青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努力的缓缓睁眼,眼角却是带着些许湿润,一张满是关切的熟悉脸庞,既是欣喜,既是担忧的望着自己。

“蛮牛儿师弟,你怎么?怎的忽然便昏迷过去?”

青蛮略有些出神的望向远方,还未完全从那个奇异的梦中醒来,用手轻轻捂住胸口,喃喃道:我做了一个令我好疼,好疼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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