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风波跌宕

更新时间:2012-12-08

相较齐氏三兄弟的突兀暴毙,而今让郡城府衙人心惶惶,首当其冲的却还是米粮告罄之事。

在紧急商议一番,张书正带着差役,亲往各大米粮商人的府邸中,这次,他不是来商议,而是非取不可。

“大人,放我一条生路,我给,我给。”

张六稻,郡城米铺中实力居中的张氏米行掌柜,见得张书正快步而来,目光望向他身后随行带刀的十数兵甲,最后是落在了一脸平静,颜容清秀,却让他铭记于心的年轻公子身上,打了一个寒颤,“噗通”一声拜倒在地,不待张书正开口言语,便自行哀求道。

孔梨冷眼扫望一番,除却拜倒在地的张六稻,其余的张氏家眷亦个个噤若寒蝉,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声,“呵,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齐三兄弟的死,倒也算死得其所,并非毫无用处。”

心中兀自思忖片刻,见大人向自己望了一眼,当下上前一步,喝道:“来人,收粮。”

十数健壮兵卒顿时应了一声,威风凛冽的随着张家下人去往米铺的粮仓取粮。

张书正略松一口气,正色将张六稻扶起,好言宽慰一番,说是定不会强取豪夺,亏待与他,此举乃是大善大义云云,张六稻亦不管他说什么,好似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他只是个郡城底下普通的商人,干些买卖粮米的营生,顶多算是略有银钱,在这郡城都还算不得呼风唤雨,与之东宇米行的势力更是相差甚远,连齐氏三兄弟都被人一夜之间残害了,连尸首都寻不到,那满满的粮仓亦是不翼而飞,至于是何人所为,用脚板想想,也能通透,此刻,便是借张六稻熊心豹胆,他也再不敢守粮不交。

随后,便是一个兵卒前来禀报,张书正听得一二,彻底放下心,朝着魂不守舍的张六稻长作一揖,“多谢。”

府衙中人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待得他们离开好一会儿,张六稻才颤颤巍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茶压压惊,心中大呼侥幸,“还好,还好,没有大开杀戒。”

这一日,张书正等人接连拜访了郡城中的米粮大户,多是那日被邀前来府衙后院的大财主,这些人与之前的张六稻差不了多少,皆是战战兢兢的礼待着,心气儿小一些的,直接开口言说,愿意尽数献粮,心气儿稍强一点的,亦是没能抗住多久,在张书正开口言说此事时,却是无人再敢偷奸耍滑,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而张书正亦是没给众人一个喘息的时间,当下便吩咐孔梨等人去粮仓收粮,整整一个下午,郡城街道难能的热闹,大大小小的牛车马车,拉扯着一袋袋满装米粮的口袋向府衙而去,数万流民夹道而望,惊呼叫好。

“张大人可真是我等衣食父母啊,如此好官,天下难能寻之。”

“是呀,那神仙公子更是了不得,杀鸡儆猴,快哉,这下,总算是衣食无忧了。”

民以食为天,见得一辆辆满载粮食的车马,严寒的冬日,亦觉不那般冷了,市井上热闹非凡,大声颂赞着驼鹿郡守的明德,还有那位出手惩治齐三兄弟的神仙高人。

夜里,张书正房中点燃一盏古铜豆火灯,盈盈火光并不耀眼,在他面前,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公子,身后的墙壁上,映射出他漆黑的影子。

忙碌了一日,张书正非但不觉丝毫疲惫,反是愈加亢奋,连连笑道:“足足五千石,足够城中流民半月用度了。”

此刻,那诡异惨案的阴霾亦是被冲淡不少,半月时日足够他从邻近郡城,或是通州,借来足够的米粮了。

笑了半响,张书正才缓了缓神色,冲着青蛮笑道:“青尊者如今的名声,便是本官,也远远不及了。”

青蛮苦笑,哪会不知晓他言下之意,市井中足足响彻了一日的民声,便是最好的佐证,只是,这般名声,他宁肯不要,也忒的烫手了。

“张大人,你便别取笑在下了,如此恶名,青蛮却是万万当不得的。”

青蛮摇了摇头,轻吟道:“今日一行,固然得势不错,只是那许家却是空无一人,想必定是有着后招的,齐氏三兄弟与其颇有交故,大人还需早作筹谋才是。”

张书正闻言,顿时收敛两分笑意,凝了凝眉,的确,今日拜访诸家,哪怕是同为三大粮行的同景商会王氏亦都不得不低头交粮,却独独许东来不见踪影,便是许家的奴仆亦寻不到一个,整个许家闭门紧锁,空无一人。

“尊者所言甚是,这许掌柜亦非泛泛之辈,看来,齐三兄弟的死,对他刺激很大啊!”

张书正轻叹一声,许家的内幕他还是知晓许多,毕竟是个能与通州伍家,莫家,相提并论的家族,便是与洪家,百里曲家都相去不远,有着深厚底蕴,齐三兄弟的死吓不住他,唯一的可能多半便是寻求家族帮助,想要硬碰硬了。

想到这儿,张书正又是一阵头疼,若许家真个儿请出族中供奉来纠缠,他身为王朝中人,虽是不惧,但山高皇帝远,府衙的实力又是远远比不得这般源远流长的世家,当真还不好收拾,他沉吟片刻,望向青蛮,道:“尊者,这许家势力非同小可,其家族中聚集有不少似我等这般身怀修为之辈,真要闹起来,可是麻烦,不如尊者先避上一避?”

青蛮的修为虽是高于张书正,使其摸不清虚实,但张书正却不认为眼前之人,能够独自对抗整个许家,略有些担心,见得青蛮微微凝眉看向自己,张书正淡笑一声,“本官乃当朝郡守,他许家便是又天大的胆子亦不敢对本官怎么样,许家若真要闹,定是以那齐氏之死来闹,于尊者而言,却是有些不妙。”

青蛮放下手中茶盏,笑了笑,道:“如何闹?施压大人拿住在下治罪?还是许掌柜要为故友报仇?让许家人亲自动手?”

青蛮反问一句,旋即抿了抿嘴,眸中不知觉闪过一丝寒光,“莫说在下并非杀人凶手,便真是,区区许家,又能奈我何?”

正如张书正所料,在齐氏三兄弟死于非命的次日,许东来便当机立断,收拾银帛,携带一众家眷及奴仆,一同去了许家主籍之地,五郡之一的桐木郡。

“快,快点,晚了本老爷的大事,饶不了你。”

小道儿上,许东来声嘶力竭的朝着马夫怒吼,额头青筋直冒,太骇人了,他万万想不到那年轻的修门小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仅因为齐赫武那日稍微放肆了些,便一夜戮其三人,将粮食尽数吞没。

他得知这消息时,当真是吓破了胆,生怕步了后尘。

马夫唯唯诺诺的连忙点头,马鞭抽得愈加频繁,小道上泛起阵阵碾压过的烟土尘埃。

桐木郡与驼鹿郡本就相隔不远,加上许东来一行不惜马匹的昼夜兼程,不过两日,便是抵达,入了桐木郡城,许东来步履不屑,径直通过重重阻碍,便入了许府内堂。

青蛮仍旧待在府衙中,倒也非是为了想要与那许家一较高下,只是想要弄清齐氏三兄弟的死,并不是什么黑锅,他都心甘情愿背负在身,饶是这只黑锅,在大多数人看来,并无多少不妥之处。

一日后,郡城近郊四处巡守的一位兵卒神色慌张的前来禀报,所言消息,让包括张书

正,青蛮在内的府衙众人一同风急火燎的向郊外赶去。

“瞧清了么?”

张书正略皱这眉,别过头,不去看那渐渐开始腐烂的尸体,向着孔梨低声道。

孔梨一脸肃然,“验清楚了。”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继续道:“的确是齐氏三兄弟的尸体,死去亦有多日,致命伤有多处,最显眼的便是各自咽喉处一道剑伤,像是三人同时被一人一剑击杀。”

他低声言罢,不由再瞥了眼远处散发出浓浓恶臭的三具尸身,真正让他惊骇的还是出手之人的剑术,他便是使剑好手,对于剑之一道,颇有领悟,坚信,能使出那一剑的人,除却神仙,便只有妖魔了。

这时,又有一兵卒前来禀报,让青蛮都为之一愕,那三人的心脏亦是尽皆不见。

“果真是妖孽所为。”

张书正拂袖一叹,“本官去看看。”

青蛮颔首,在杀人后,还会夺取心脏的,确是妖魔无疑了,见张书正上前,他也随了上去,只是想通过方才孔梨所言的剑伤,推断一下这妖魔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境地。

张书正微微屈身,憋住呼吸,凝眉一望,不由怔了怔神儿,片刻后,浮现一丝从未有过的凝重,“如此实力?”

所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便是这般道理,张书正的实力远远超出还是凡人的孔梨,透过这剑伤,所瞧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一股铺天盖地的剑意,煞气,迎面而来,刹那间,他心神失守,闷哼一声,竟是跌坐在地上。

“大人!”

“大人,您没事吧。”

众人兀地一惊,纷纷围拢上来,还道是何人偷袭,纷纷拔出兵刃。

“没事,是本官自己不小心。”

张书正缓缓起身,面色仍旧不好,摆了摆手,众人这才半信半疑的收回动作,张书正望了眼紧皱眉头的青蛮,再看了眼那极为骇人的尸体,轻声吩咐道:“寻个地方,挖坑埋了吧,然后知会齐府下人一声,便说这尸身寻到了,让他们自己前来祭拜。”

一行人打道回府,一路上,青蛮都是沉默不语,墨眉紧皱,自见得那尸体后,便是一直如此。

简单用过晚膳,仍是张书正与青蛮独处在一间房中,二人各自慢慢轻饮浅酌,却非香茗,而是从珍藏酒窖中取出的一坛陈年佳酿。

“来,青尊者,本官亦是戒酒多年,今日难得畅快,便与你喝个疼快。”

张书正举起酒樽向着青蛮扬了扬,后者抿着唇,同是如此,二人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犹如烧刀入腹,腾起一丝火热,张书正笑了笑,道:“今日总算寻到了那三人的尸首,可算对齐家有了个交待,青尊者亦可放心,只要有了这证据在,便是许家来闹,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剑伤上有着浓烈的魔煞之气,便是张书正这么个炼气境修士都能清晰感受到,更遑论许家的供奉了,凶手自然水落石头,至于何时能够将凶手缉拿归案,那便只有天知地知了。

见得青蛮不语,张书正亦不介怀,兀自轻笑,自斟自饮,喃喃道:“那妖孽的实力,着实让人心惊,他若再次出手,便是我也万万不能抵挡,非但如此,整个通州五郡,只怕无一人是其对手。”

这次,他没有自称本官,言语中带着一丝嘲弄的凄凉,“当真是一劫数啊,我为官数十载,本以为能有幸步入中原为官,为王朝,为天下略尽一分绵力,却不想,唉......!”说到这儿,他却是再灌入一口酒,不再言语。

“既然自知不敌,为何不走?”

青蛮放下手中的空盏,轻声言语出自郊外归来后的第一句话。

张书正愣了片刻,笑着反问道:“走?往哪儿走?”

青蛮不答,张书正继续苦涩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某既是身为驼鹿郡守,便是身负守卫之职,哪怕踏出一步,都算不忠,舍弃这城中的百姓,更是大不义,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哪怕是苟且偷生,又能如何?”

那一夜,张书正说了许多醉酒之言,从他幼时孩提说起,一直到他一朝得中,入得朝堂,最后身负郡守之职,不过多是自问自答,另一人,一边饮酒,一边静静听着。

最后,张书正伏案而眠,青蛮悄然褪去,独自一人在厢房前的小院中坐了小半个时辰,吹了许多冷风后,方才摇晃着脑袋步入屋内。

清晨,天刚破晓,晨雾还未尽数散开,半梦半醒依靠在屋檐脚下的流民便听见震动不小的响动,尽皆醒转,却是见着了令人骇人的一幕,三头身形好似猛兽的面生之物,正缓缓踏足郡城地面儿,每踏出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异兽,或是张着血盆大口,或是头顶尖锐利角,或是生着三只眼睛,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爪子能将人撕成粉碎的彪悍生物。

一些胆子小的幼稚少年,竟是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身旁的长辈忙不迭的将其嘴角捂住,生怕惊动到了这几头令人心惊动魄的古怪猛兽。

在这三头猛兽身上,却是三个身着淡蓝衣袍,白须黑发的男子,面容算不得苍老,介于四,五十之间,眸光冷冽,不带一丝色彩的扫望一眼街道两旁互相依偎的流民百姓,便又回转头来,目不斜视,乘骑着异兽,缓缓向前行去。

这三人转过两个街角,终是在一处门前摆放有两只硕大石狮子的府邸前停下,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怎么,依靠在门柱前闭着双眼的两名兵丁却是没有丝毫察觉外人的到来,仍旧沉浸梦乡。

居中之人眸子很是狭小,好似一条细缝儿般,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他是睁着眼的,只是其中闪烁的凛冽寒芒,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小视,他冷眼扫视一眼,在篆刻着郡守府三字的匾额上略微停留片刻,便是落到了门前的威武石狮上边,不屑冷笑一声,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或是因为衣衫大过宽敞之故,手臂向后扬了扬,方才露出手掌来。

指缝间夹着一只黝黑飞镖,手腕儿轻轻一抖,化作一道乌光而出。

“轰隆!”一声巨响,值守整整一夜,确是有些困乏,正在等待交接,却不小心睡去的两名兵丁,被这一声巨响陡然惊醒,目光浑噩片刻,便是猛地心头一滞,瞧见了台阶下三头比之猛虎还有熊魁骇人三分的异兽,及稳坐它们身上的三位明显来意不善的生面男子。

后院长廊内,青蛮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于今日准备辞行,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去,迎面走来了不知何时醒转,已是换上朝服的张书正。

张书正见得此刻一袭朴素青衫的青蛮,不禁愣神儿片刻,笑道:“青尊者这是要往何处去?”

青蛮道明离去之意,本就是要寻他辞行,如今半道儿遇着了,却也更为简单一些。

张书正听罢,亦未流露出多少诧异之意,齐氏三兄弟被害之事亦是水落石出,他自然没有再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

“既然尊者主意已定,那本官便不再强留了,只是不知何时再有把酒言欢的机会。”

想到昨夜的疯癫,张书正不禁有些汗颜,苦笑道。

青蛮张了张口,正欲言语,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一道人影匆忙跑来,张书正亦是疑惑望去,来人是一寻常兵卒,不寻常的是,此刻他脸颊红肿,嘴角还带着清晰可见的血痕,一到张书正跟前,便是陡然跪下,声泪俱下。

“大人,您可要为卑下那弟弟做主啊!”

声色之凄惨,让张书正为之动容,赶紧将其扶起,皱眉道:“慢点说儿,别管定会为你做主,何事?”

那兵卒跪在地上,仍不肯起,张书正这才发现,这年岁不过双十的年轻兵卒,亦是深受重伤,已至濒死之地,他哭咽着,吐出一口血液,哀嚎道:“大人,卑下那苦命的弟弟,死得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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