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趁着麒麟王叔侄俩叙旧的间隙,燕君走出了客栈,她在大街上兜转了一圈,甩掉身后跟随的尾巴,这才暗中回到了客栈对面的镖局。麒麟王果然对她心存芥蒂,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遣人暗中跟踪。可他如何能想到,她最终的目的地其实就在客栈的对面呢?

进了镖局,一镖师前来招呼。

“客官,请问您是来保镖的吗?”

燕君细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点头道:“保镖。”她的眼睛也没闲着,往镖局里面瞄了几眼,单单只是看到镖局的布置,燕君就能断定此处定然是天下第一镖新开的分镖行。

镖师也在同时打量着她,他在邕城中待了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答话时却是十分慎重:“敢问是什么镖?送往何处?”

“我要保的是人,五十口人,送往燕国。不知贵镖行收不收?”燕君盯着他的脸,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变化,显露出犹豫之色。

镖师不自觉地往大堂门外瞄了眼,客气地说道:“客官请稍后,此单生意颇大,小人无法作主,这就去请示我家少镖头。”

少镖头?

不知负责此处的少镖头是不是她的老熟人,燕君的兴致愈加浓厚,冲他点点头:“去吧,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我没什么耐性。”燕君听到少镖头三字,倒是没有将它跟自己的徒弟何润之联系到一处,因为往往镖行合并一些新的镖局时,那镖局原来的镖头和少镖头的头衔还不容易被纠正过来,镖师们称呼他们原来的镖头和少镖头的头衔也是正常之事。

“是,请客官先用茶,小人去去就来。”镖师好脾气地退了出去,独留下一名伙计招呼燕君喝茶。

此地的分号规模虽小,但五脏俱全,镖师的待客态度也颇为让她满意。燕君不由地欣慰,这段时日她将镖行的事务全权交给何润之来打理,他年纪虽幼,却确有经商的才能,将镖行的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得不说她有识人之明。

整间镖局不过前后两进房子,镖师从前堂出来,通过一段长廊便来到了后院。在后院东南边的一间厢房中,正传出两人的说话声,镖师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

“润之,近日真的没有见过你师傅吗?那她能到哪里去?”这声音淳厚中带着丝丝的急切和忧虑,镖师从未听过,想必定是少镖头的好友。

他继续往下听,便是他们少镖头略显稚嫩低沉的声音:“穆大哥,你也别急,师傅向来都独来独往惯了,相信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润之,此次的情况不同……她极有可能是和楚国战神聂风一起离开的。明日聂家三族都将被楚王斩于街口,我怕她会一时鲁莽,帮着聂风劫法场。楚王故意在街口斩杀聂家三族,为的就是引聂风出现,到时候肯定在法场四周设下天罗地网……”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镖师听不真切,不由地凑近几分倾听,脚下忽踢至了门框而不觉。屋内的人却已察觉到了动静,朝着门外一声呼喝:“谁在外面?”

镖师心中一凛,有些被吓到,但随即想到自己是光明正大而来,并非偷听,便整肃了心神,推门而入。

“少镖头,门外有一人前来托镖,说是要保人,五十余人,前往燕国……”镖师说到一半,转眸间看到了少镖头身边的白衣男子,不由地愣住。从前他一直以为少镖头是他所见过最为俊朗出众的少年,可是今日一连见了两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而且一个比一个惊艳,不由地惊叹。

“燕国?”白衣男子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晶莹的眸光乍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怎么可能会是她呢?不会是她。

穆青云长长一叹,转头对何润之说道:“润之,若是有你师傅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往别处找找,或许能找到她。”他的神情逐渐黯淡,她失踪了一个月之久,音讯全无,这三十多个日日夜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种煎熬。

“君儿……”他低低唤了声,落寞地转身离去。

“穆大哥……”何润之本还想唤住他,可是看他一脸的消沉和落寞,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安慰他,只能静静地目送他离去。

他长长一叹,他何曾不在寻找他的师傅?只是师傅临走前交待他要好好打理镖行,他不曾忘记,相比较于漫无目的地寻找她踪影,倒不如将镖行尽快地在三国之内扎下更多的据点,到时候无论师傅走到哪里都能见到镖行的分据点,那么她想联络他也方便了许多。

心中坚定着这个信念,才使得他更加卖力地推进镖行在楚国的发展,待到镖行在秦国和楚国立足了脚步,那么最后一个目标,就是燕国,师傅出生的地方。

想到此,何润之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镖师在旁观察着少镖头的反应,见他迟迟没有吩咐,便大着胆子再次询问道:“少镖头,那名托镖的客人还在前堂候着,不知少镖头是何决定?”

何润之闻言,回过了神,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你先去招待客人,我随后就去。”

“是,少镖头。”得了少镖头的回应,镖师心里变得敞亮,立马回去招呼客人。

燕君坐在前堂等了稍会儿,开始有些不耐烦,倒不是觉得镖局怠慢了她,而是她不能在此耽搁太久的时间,要不然麒麟王就该起疑了。她走出了前堂,独自踱步到长廊上,好奇地观赏着长廊两边的风景。

相较于骊山下的总镖行,这个镖局的确是太过局促和狭小了。

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就听到了后院厢房中传来的说话声。

“润之,若是有你师傅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往别处找找,或许能找到她。”

她的双脚骤然顿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是他!青云!

他竟然一直在寻找她,而且此刻就在厢房内,和润之在一起。

心潮不住地翻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地交错挣扎。

“去见他,告诉他你也很想念他。”

“不能见他,你现在已经不是干洁的身子,你配不上他。”

“见他!见他!见他!见他!”

“不能见!不能见!不能见!不能见!”

燕君脑中一片哄乱。

白色的衣角飘出了厢房门口,燕君心中一惊,以极为迅速的动作转身飞奔,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来面对他,选择了逃之夭夭。

穆青云从厢房内走出,余光瞥见一抹青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了长廊的尽头。他神色一顿,微微蹙眉,究竟是何人如此不懂规矩,在镖局之中畏首畏尾?

他快步追赶了几步,待追至长廊尾时,已不见任何身影。

莫非是南宫神野派来监视他的人?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神色下沉,露出不悦之色。

南宫神野,你私藏君儿在天道门中,究竟想要做什么?如今君儿不知所踪,倘若她有什么好歹,我定饶不了你!

即使你曾经对我有过恩惠,我也不会再有所顾忌!

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穆青云轻甩袖袍,毅然离开了镖局。

在他离开后不久,燕君自一棵高树后徐徐踱步而出,她紧捂着自己的嘴,泣不成声。湿润的眼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一阵阵地刺痛。她到底该如何面对他?难道此生真的再不相见了吗?

“师傅?”身后传来了何润之惊诧而欣喜的声音。

燕君挽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后,这才转身面向他,可是她眼里明显的湿意和红润又怎能瞒得住他?

“师傅,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何润之看到她这样子,不由地呆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欣喜地说道,“方才穆大哥刚刚离开,你没有碰到他吗?他可是到处在找你呢。他现在应该还没离开多远,我这就把他叫回来……”

“不要!”燕君急急地扯住了他的手臂,摇头道,“不要找他,也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为什么?”何润之不解。

燕君痛苦地拧眉,摇头叹息道:“你别问这么多,我现在不想见他,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下落。”

何润之愈加疑惑,不安地问道:“师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燕君苦笑,再度摇头道:“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怕他继续追问,燕君转移了话题道:“润之,镖行现在楚城周围一共有多少人可以调用?”

何润之垂眸,在心中快速计算了一番,回答道:“邕城之中预计只能调动二十余人,楚城则多些,应可调用六十余人,如果师傅实在急需人手,镖局可以暂时推掉手上的托镖,预计能调动百余人。”

燕君眼睛一亮,虽说百余人相较于麒麟王的大军和楚王的伏兵来说实在太少,但他们在暗,自有暗地里办事的好处。

“最近可有镖从楚城运出?”麒麟王不可全然信任,燕君突发奇想,心中有了计划。

何润之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细想了一番,说道:“明日有一批粮草要从楚城运往城外,大概有十万石,是楚城内一粮商托我们转运的镖。师傅难道是想……”

燕君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头,双目之中精光闪烁。

自从离开镖局,回到客栈后,燕君的心情一直抑郁,还未从见到穆青云的心情中调整过来。

麒麟王住在她隔壁的厢房,不时有人进出,她也没有心情去关心。直到隔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啊。”

麒麟王的声音平平,并未表现出他话语中该有的起伏,可是“太子殿下”四字,却让燕君竖起了耳朵,俯身到墙边努力探听。

“皇叔,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那是赵熙嘉的声音,燕君不可能忘记。传言赵熙嘉之所以能平安回到楚国,全是因着楚王以城池交换得来,可见楚王用心良苦。

然而,赵熙嘉此刻前来探视麒麟王,又是为了哪遭?先是赵穆前来试探,再是赵熙嘉亲自登门,看来麒麟王此行并非秘密不为人所知,而相反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楚王的眼睛。

燕君再细听时,两人已进屋深谈。她所能听到的不像方才那般清晰,出于对他们谈话内容的好奇心,燕君从后窗跳出,贴着墙壁攀至隔壁窗台。客栈是依湖而建,因着他们的房间是在二楼,而后窗正好在临湖的位置。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湖边已少有人迹,即使有,借着黑幕,人们也无法看清是否有人在墙外攀爬。

经过一番折腾,燕君整个人如壁虎一般吸附在了墙上,贴着耳朵偷听窗内的谈话。

“皇叔此次未经父王允许,秘密前来楚城,可知事态的严重性?这件事说小了,那是擅离职守,说大了,那可就是有谋权篡位之心啊……”

“哈哈哈……谋权篡位?你父王就是如此看本王的吗?”

麒麟王大笑过后,放低声音道:“那么太子殿下又如何看待本王此次的行为呢?是擅离职守,还是谋权篡位?”

赵熙嘉的声音在不久后响起:“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能谋反,包括楚国的战神聂风,但唯独皇叔你,绝不会谋反!”他的话语铿锵有声,十分有力度。

“想当初,秦燕两国进犯楚国,皇叔三度上书,要求披甲上阵出战,可是父王就是不肯应允,皇叔你愤而离去。然而当父王别出心裁,想要启用少将聂风之时,朝臣们一片反对之声,却唯有皇叔你不计前嫌,上书支持父王的决定。这等胸襟何人能比?”

“皇叔或许对父王的诸多猜忌有所不满,可是皇叔对于楚国的忠诚期望,却也是无人能比的。皇叔这些年驻守边关,厉兵秣马,别人都道是皇叔对父王不满,想要取而代之。我却知道皇叔是一心为着楚国的千秋大业着想,想为楚国培养出更多的强兵良将,因为皇叔的目光并不在楚国区区一界之地,而是在天下大势。统一天下,让楚国成为天下之首,这才是皇叔最大的心愿,也是小侄毕生所追求的信念。”

赵熙嘉的一番话,不止让麒麟王陷入沉思中,也让燕君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不管他从前究竟为人如何,但他今日的这番话的确应证了一国太子该有的气度和胸怀,燕君甚至隐隐觉得他此刻的一番话将大大地改变楚国未来的局势,更会让麒麟王转变他原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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