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心惑】

顾云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跃跃欲试,持剑而立的肖信,道:“【无霜阁】剑法,第八重——琪花玉树,那日我曾在境中给你演练过,你可还记得?”

闻此,肖信勾嘴一笑,心道:‘怎能不记得?每次打得我落花流水的招式我都能铭记在心。’

“那是自然,凡是师父打出的剑法我都能记着。”

“记住,用此招时挽剑要轻,切忌死板,剑在手中要运作更‘活’!”

顾云舟一言既出,肖信立马把紧紧握着剑的手松了松。

“琪花玉树精妙处就在于——轻、快,二者缺一不可。剑诀用心魂念出,每所念一句之后,打出的剑法都要更快!那一日在境中,轻功你使出了九成,而我的剑法只出了四成便能快于你的速度。”顾云舟见肖信屏息凝神,欲作出剑之姿,又转过身,对站在身后的林楗道:“林楗,你看着——剑如此,拳也一样。出拳快者可以迅如同幻影,缭敌人眼目。”

肖信捏着左手两指立在面前,开始在心中念诀,右手手腕一撩,轻盈且迅速。双眼微闭后又迅速睁开。厮时,一诀已出:“天地破,冰雪出,疾如电,凌于峰。”

霎时间,麦野中央上空凭生出了一片冰雪,雪花小巧晶莹,好似撒盐于空中。只是,那雪不同于顾云舟那日使出的,如沙砾般能够汇聚成飓风。肖信使出的这一剑....洋洋洒洒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好似落雪人间,给百亩之田的金黄之上披上了一层白衣。

顾云舟摇了摇头,一反往常的没有生气,而是柔声问道:“心不静。阿信,你可有所扰?为何不能凝神?”

肖信知道顾云舟教法之时向来严苛,只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事而不能凝神,只能坦白道:“师父,我....我不知。”

“也可能是你由你背后的伤所至,无妨。阿信,你在旁边看着,我先来教林楗。”

“哦.....”肖信兴怏怏地应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绝不是因为背后伤才导致心神不宁。一种不好的念头涌上肖信心头,他觉得....是自己的心魂出了问题。

修仙之人的心魂一旦出事,非大“福”即大祸。“福”是指,心魂之灵有可能突增,一日之内可从一层升至十重天,天下无敌。而所谓祸患即是——心魂俱灭,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入仙道。

可是,世间之事怪就怪在——万物一旦过于极端,福也是祸,祸还是祸。普天之下,心魂灵力爆增者,传闻中只有一人,只是连姓名还未留人间,便在一年后与世长辞......

肖信心里虽疑惑,但是却没有畏惧,事情还未尘埃落地,他不能妄自断言。看着顾云舟站在被冰雪覆盖的麦田之中,教林楗拳宗之道的心法气魄,肖信独自一人抱着剑,噘嘴吹了一下散在鬓边的碎发,心道:‘成!还好【无霜阁】阁主座下就我一个弟子,若再多一个人,我也受不了。’

从前都是顾云舟教他剑法,他身在庐山之中不知其韵。如今,看着顾云舟教别人习武,肖信却能将自己带入其中——追寻顾云舟迈出的每一步,打出的每一剑,听他的叮嘱还有出招不到位似的疾言厉色。

肖信还记得小时候,【无霜阁】中的习武场,还有阁外后山四月桃花林,落英缤纷,他和顾云舟二人一同剑舞。有时候小童坐在林中抚琴,仿音律杀伐之术。此时,霜晨和霜暮两剑合璧,那时正值春光明媚之刻,清凉峰之上却漫天飞雪,师徒二人一同破阵,顾云舟辅助自己,竟然从未有过疏漏败阵的时候。

“诶,肖信,你师父唤你好几声了,你怎么?灵魂出窍了?”林楗撞了撞肖信的肩膀,一脸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

“啊?呵,多谢提醒哈。”看着林楗脸上的笑,肖信默默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我师父不过是教了你两招就把你乐成这样,没出息。’

“阿信,来。”

“诶!来了,师父。”

没再搭理林楗,肖信屁颠屁颠儿地抱着霜暮剑,朝顾云舟那边跑去。

“还记得那日在境中,我的琪花玉树峰回路转。即便你转身遁逃,依旧可以追寻你的方向而去。”

“是啊...一般来说,这种一次力道而出的剑法,只能冲着一个方向而去。但是!师父你却做到了回旋。”

“理虽如此,但要想做到,其实不难。手厥阴经脉,从首穴天池,到末穴中冲。阿信,你用心去感受,心魂与剑是能以指尖为桥梁,相互勾连的。”

肖信闻此,沉下心来去感受自己的握剑的那个手,果真能感觉到有一股气力在臂膀之间攒动。将内力汇聚于此,兴许真能做到琪花玉树的空中回转。

“感觉怎样?”

“有!”肖信闭着眼睛,挽剑抬肘,凝神聚力,剑身一回,朝前方挥出一剑,这股力不同于方才那样零散,汇聚在一起,朝前冲去!一片片雪花像碎刀片一般,个个都极具凶狠残暴。

“风起,速回!”肖信闭眼沉诉心魂,只见!原本在空中直线俯冲的雪花,忽然转了道,朝肖信的方向,沉寂了半秒,再次朝前极速飞去。

彼时,肖信还沉寂在自己的心魂中,顾云舟站在他身边,云袖一挥,风雪转瞬散了去,零落在地上。

“师父,如何?”肖信还不敢睁开眼睛,如果不成的话,顾云舟的眼眸一丝失落他都没法放过。

“阿信,睁眼吧,此法成了。”

肖信松了一口气,回忆起来自己刚刚的心魂好像被强制了几次才凝聚起来。‘或许...是第八重剑法并不适应我的身体和心魂,才导致这样的呢.....罢了!成了就行。’

“无妨,这才第一次。以后多加练习,你现在的武功比前些年要进步的快。”

“嗯哼!那师父教的好了嘛。”‘还比之前更温柔了,温柔刀啊~我怎么能不好好练。’肖信笑了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们晌午练功,等到回去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硕日藏在天边,只露出半边洒在地上,天空中好似烧着了一片火,把云都灼红了。

肖信跟在顾云舟的身后,看着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自己偷偷踩在上面,把自己的影子和顾云舟的叠在一起,一个人倒也是能玩得起劲儿。

“阿信,我们明日启程。”

“哦...”肖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开始低头摆弄剑穗了。

“二位仙长这么急就要走啊....”林楗倒是有些失落,他才刚和天下出名的“神仙”学了没几招呢,二人转眼就要走了。

顾云舟听出来了藏在话中的蕴意,“林楗,你我所习并非一宗,我能教你的也不多,勤学苦练为基,方法为次。你若有心,我作笺一封,你想拜师方家还是昆仑都行。”

“唉,劳烦仙长操心了。只是...我心中有一套拳法,其招式不同于这两家,也算我心中的执念了。今日多谢仙长教诲,在下感激不尽。”

“无妨。”

“好香啊.....”

从田野中央回到屋舍有一段路途,肖信半日没吃饭了,饥肠辘辘。

“二位仙长回来了,昨日仙长给的银两,今早我就去村里的集市中换了一些牛肉和青菜。估计这你们也该回来了,没想到刚刚好。快趁热吃吧。”

“谢谢夫人!”肖信急不可耐,冲妇人做了个大大的笑脸,赶紧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了。

“阿信,不得无礼。”

刚到嘴边的肉,停了下来,又掉在了碗中。肖信立刻恢复了克己复礼的样子,像是有了习惯反应似的,乖乖地放下筷子,两手搁在桌上,等林楗和师父入座后再一起吃。

“哈哈!肖信你做徒弟的是真听你师父的话啊!”看着肖信一脸憨样儿,林楗忍不住笑道,“没事儿,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权绅贵族,没那么多规矩,你要是饿了就赶紧吃吧。”

“好嘞!”肖信斜眼偷偷看了一下顾云舟,见那人面神色如常,便愉愉快快地拿起筷子无所顾忌地大快朵颐起来。

“没人抢,别噎着。”顾云舟用余光看着那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夫人做的菜真香!但是和我师父相比还差了点。”

顾云舟右眼皮一跳,瞥了肖信一眼,示意他小心说话,别毛毛躁躁的。

“哈哈,小兄弟是饿坏了。我啊~都变成老婆子了,手艺更是不如从前了。”

“不啊,夫人看上去好似二十出头,刚看到夫人的时候,我还以为要叫姐姐呢!”

那妇人听到此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牵起了眼尾浅浅的皱纹,“没想到,无双年纪不大,嘴儿倒是像灌了蜜一般甜。”

“对了,仙长,您今晚...”

闻此,肖信藏在桌下的手指不安分地敲着大腿,心里默念着:“保佑保佑,来内卧,来内卧....”

也不知道是不是肖信那一句“保佑”显了灵,顾云舟居然真的放下手中的木筷,轻声答道:“今晚,我和阿信恐怕要继续叨扰夫人的内卧了。”

“如此也好,我和楗儿住在偏屋,更凉爽呢。”

一言已毕,肖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鼻息都是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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