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日的常规赛第十轮，外界对荣耀职业联赛的关注度达到一个峰值。
距离赛事开幕还有40多分钟，江波涛刷了会微博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休息室内早早地开起了中央空调，温热的风让本就不流通的空气更加憋闷。他站在窗边看着狂风乱作的室外，耳畔是队员们的谈笑声，思绪却随着风中摇晃的灯影回到了下午。
接到楚云秀电话的时候他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超市门口，烟雨队长在那头让他帮忙再领两个应援袋，等下轮客场一起带给她。江波涛一面想着得拉上人跟他同去路过场馆门口；一面就看到了站在挡板边缘的阮瑭。
她戴着口罩正望着雨雾发呆，身上的衣物大半都被打湿了，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
有那么一瞬江波涛疑心自己认错了人，毕竟这个地方离体育馆不算近，而且四周多是住宅区。要不是朋友喊他聚餐的地方往这走正好有条近路，他也根本没机会来。
但很快他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是阮瑭本人没错。
轮回应当是除了霸图以外最熟悉她的战队了。拜吴启所赐，光是宣传片《神之爱》他们每天都不知道要看几遍，其中的背景音乐更是听到都能哼出来。
作为轮回里众所周知的糖粉，吴启的手机锁屏、电脑屏幕全是她，甚至连记录用的本子、笔、水杯等全都是相关同款。
可这自诩的糖粉粉头却连加个好友都不敢。明明同在一个职业群里，吴启宁愿暗搓搓地建小号天天在她的微博下嗷嗷直叫，也不肯正大光明地问她要个联系方式。
杜明笑他胆小，声称换成他早就A了上去，不管怎么说至少要先躺在列表里。并且他还一副有经验的样子劝吴启把握时机，毕竟像阮瑭这样好脾气又很容易亲近的妹子实在太少啦！
很容易亲近啊……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开始，听她说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他们的威胁不在现下，而在将来。”这句话的时候，江波涛就已经预料到以后的她会成为拦在轮回夺冠路上的一员劲敌。
诚然她的脾性极好，从各家流传出的评价到台上台下的各种互动，她都是柔和聪敏、守礼谦逊等等的代表。
但一位选手的打法风格很大程度上都与他的性格相呼应。
能把肖时钦咬到死、与王杰希斗得有来有回、数次打出一挑二甚至一挑三的小怪兽，即使被豢养，她的利爪也从未磨平。
恍惚间雨小了。
江波涛想在离去前打个招呼，却不料她若有所觉一般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他略带尴尬地走过去寒暄了几句。然而也正是这几句让他明白了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好相处。
没有预想中的生硬，她的态度自然且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负担，又不会使气氛冷淡。
超市门打开，三三两两的人群涌出，窦然热闹起来的氛围终止了他们的话题。江波涛朝她所在的角落靠近了些，为拥挤起来的空间腾出一点间隙。
站在他另一旁的两人在聊家中的子女。一位恨铁不成钢地连声感叹自家儿子天天沉迷游戏，恐怕大学无望；另一位则安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儿孙自有儿孙福。
今时不同往日，人们对游戏不再抱有强烈的敌视。听着诸如“没准能成为职业选手呢”、“职业哪有高低贵贱，孩子喜欢就行了”之类的劝解，江波涛稍稍用余光瞄了眼那位耐心温柔的阿姨，但随即就怔在了原地。
她与阮瑭长得太像了。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用身体将阮瑭挡得更严密了点。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会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常年察言观色的本能——他判断阮瑭不愿与她见面，最起码现在绝对没这个想法。
事实上在他做出这微小的调整后，阮瑭也十分配合得侧过了身。尽管无意去探究任何人的过往，但近在身旁的闲谈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好久没见你家眠眠了，今年暑假也没回，是不是出啥事了？”
“学校老师特别喜欢她，留校用功呢。”
“诶呦那可不得了，得意门生！你跟老阮教了一辈子书，眠眠被你们教育得又乖又有出息，以后真是什么也不愁了。”
“她还说准备考完研出国留学，唉。”
“学美术的当然得出去镀金，再回来那就不一样了！不过女孩子嘛，以后安稳点当个美术老师也蛮好的，什么都比不上体制内的金饭碗。”
“就是！说到底还是不懂事不听话，我跟她爸都安排好了，非得……”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避雨的行人渐渐散去。
江波涛舒了口气，为总算不用在本人面前继续被迫听八卦而感到放松。他无法得知阮瑭的情绪，因为从刚开起她就一直低着头。
但退一步说得更凉薄点，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斑驳的水泥地上有几条裂缝，淌过的雨水途经此地偶有汇合又最终分散。他们不过是朦胧雨雾中的两滴，随波逐流泯于众生，如无意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当然，如果吴启在某天被神选中开了惊天巨挂，没准他能以队友的身份——
“要吃糖吗？”
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阮瑭从口袋里摸出糖果递给他。
江波涛本想拒绝，无奈手已经诚实地伸了出去，“谢谢。”
红色的包装，小巧的分量，一粒牛奶味的软糖。
他突然有点想笑。
他觉得此刻的阮瑭就像一只猫。
一只湿漉漉的，却还虚张声势的小猫。
她没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睁得滚圆的眸子里满是“吃了我的糖就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的不安。
小名是叫“绵绵”吗？
可爱到有点犯规啊。
“……副队？副队！”
“嗯？”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吕泊远两只手各拿着手机摊到他面前，“你觉得糖妹哪一张照片好看？就剩你没投票啦！顺嘴一说我跟杜明选的是红衣剑客，吴启跟老方选了雨中回眸，队长弃权。”
视线落定，江波涛笑了笑，“雨中。”
“哈哈哈三比二！杜明你输了，请客请客！”
“请客就请客，啊啊啊为什么会选后面那张！明明剑客才是最帅的！”
“哈？你小子这是要飘到天上去！”
“有本事一会的擂台赛你把糖妹揍下去。同门内斗，谁输谁丢人！”
“靠！阴险！我就说怎么会让我打擂一！都怪你们害得我不纯洁了！”
吵吵闹闹，完全没有开赛前的紧张。看着又凑到一起讨论起夜宵点些什么的队友们，江波涛忽而想到了她的名字。
绵绵，糖妹。
她生来就该快快乐乐、甜甜蜜蜜的。
小猫咪不应当有什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