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很倔强的泡泡，这一次却倔强不起来。
输了？
佛门道行到底是有佛门的精髓所在啊。
见不到人间疾苦，你能渡谁？
可怎么着才能让泡泡见识到人间疾苦呢？
千里饿殍图？
我下意识想到了身上的刺青——千里饿殍，都是活生生饿死的难民。
这应该算人间疾苦了吧？
我脱掉了上衣，背朝着泡泡，供他观想。
泡泡很是认真的在瞧，我哪怕背对着泡泡，也能感受到他求知若渴的灼灼目光。
泡泡也很想知道——人间疾苦到底是什么。
我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目光，先在我的上背注视，但很快，目光又游到了腰部，紧接
着又开始游弋起来。
他的目光，似乎总没个着落的地方，很不正常。
照理说，佛门观想，一定会眼睛盯着一处，目光不偏移，不躲闪，脑海中自成观想
画面。
可泡泡……
“泡仔，是出问题了吗？”
“小爸爸！还是不行！”
泡泡打着哭腔，诉苦道：我能瞧见周围都是饿死的难民，但我就是看不见他们的苦楚！
额？
我听了觉得很奇怪，那些难民都是饿死的，怎么泡泡就看不见苦楚呢？
不应该啊？
饿到半死，不就是苦楚吗？
“看得到他们痛苦的表情，但就只是觉得他们痛苦而已，可我内心却不能和这些痛
苦连接到！”
连接痛苦？
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同理心了——亲眼目睹某个人悲惨的遭遇后，会产生怜悯的心境。
可到底也就是怜悯了，常人不可能真的觉得这些悲惨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可佛门的高僧偏偏有本事在目睹悲惨的时候，把所有悲惨当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如此，才能感同身受，利用自己的佛门神通，渡人渡己。
这种状态，叫“悲喜同”。
泡仔现在最犯难的，就是找不到悲喜同的状态，自然也没办法在菩提观想之中找到
自己的大道观。
偏偏悲喜同状态需要的是感悟。
佛门高僧苦行数千里，目的并不是苦行，而是通过自身进入极其痛苦的状态，与一
路上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感觉趋同，最后引起情感上的共鸣，达成悲喜同的能力。
可如今这状态，没时间给泡泡苦行九千里找状态啊。
“小爸爸，这次我拖累你了！”小泡泡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诉说着愧疚。
泡仔，你大可不必愧疚的，原本对付六魔神就不是你这个年纪需要承受的。
婴宁见泡泡始终无法找到悲喜同状态，而最后一只圣眼里蕴含的神圣已经所剩无几了。
胜券在握。
婴宁又得意洋洋得朝我抛出了橄榄枝，说道：李兴祖，你是阴行天才，你儿子是佛
门天才，正因为本尊惜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否愿意降伏于本座。
这番话裹挟着婴宁的魔神气势，像滚雷似的炸开，轰得我耳朵嗡嗡的。
忽然，我心里灵机一动，或许能凭借这个机会，为泡泡展示人间疾苦。
我凑泡仔耳边，说道：泡泡，你待会好好瞧你小爸爸，能不能达到悲喜同境地，只
看这一次了。
我说完，心里又把鱼蓝风的模样仔细回忆了一阵后，包括他求饶时候情绪也全都捋
了一遍后，双手抱拳，低着头，朝着婴宁拱手，极其诚恳得询问：婴宁大人，若是
我们投诚，你真的会饶我们不死？
婴宁极其得意，说：人才我任何时候都需要，你和你儿子是个人才，我可以收，但
你真的愿意来吗？
我当然不愿意去，但我得演出戏给泡仔看，我得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因为最近这些天，我学会了扮演刺青，除了刺青之外我还能扮演人。
我现在要扮演的就是那怂包一样的鱼蓝风，我闭上眼睛，再次体悟了一阵鱼蓝风求
饶时候的情绪和表情，确保无误后，我头压得更低了，用极其落寞得声音说道：我
有情怀的，希望世道不受魔神入侵，人人安居乐业，我为此努力过了……
“我努力了很久做了我该做的一切，只可惜……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以至此，
我无愧于心！”
说完，我语气一转，说道：可我李兴祖只有一条命，抵挡婴宁大人不成，我不能把
我这条命丢在这儿，我也不能把我儿子的命丢这儿……所以，我愿意降伏婴宁大人，
成为婴宁大人的鹰犬，往后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您婴宁大人就是天，人…斗不过天！”我的语气极度落寞，泡泡在我身后大哭。
他很单纯，很容易入戏，哪怕他明知道此时我是帮他在找悲喜同的状态，也不禁陷
入了我的情感，相信了我因为对抗不过魔神，为了保命才要向魔神低头。
他哭是因为难受，难受之中除了一些愧疚外，更多的是纯粹的难受。
“小爸爸！我知道你是为了保住我的命，才愿意向魔神低头的。”泡泡哭嚎着。
我扭过头，苦笑着说：为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天我们父子俩，都不会死在这儿。
婴宁冷笑道：李兴祖，你能耐很大，可你实在太滑头了，我信不过你，除非，你愿
意跟我签下魂契。
“好！多谢魔神大人成全。”我说完，步伐坚决，朝着婴宁走了过去。
边走，我一边用手指的指甲，刺入胸前皮肤里，挖出一小团血肉，开始念着魂契誓言。
“李兴祖此生此世，效忠婴宁大人，若是有丝毫违抗，天打雷劈，万刀斩身。”
誓言一个字一个字的冒出来，手上那团血肉，绽放出了妖艳的金属红色。
这就是“言灵”，人说的每句话，都有自己独特的灵魂，一旦遇到了自己的血肉，灵
魂就会融合在血肉之内。
这是签订魂契的基础。
婴宁见我已经扣出了血肉，很是满意，他哈哈大笑，笑声中，夹杂着胜利者的狂妄。
他边笑，嘴里一边吐出了黑色的气。
气钻入到了我的血肉之中，再次变换了血肉的颜色，像是乌金一般。
泡泡面对即将被魔神控制的我，又哭出了声。
他极其悲伤，满脸泪花，站在我侧面摇头，说：小爸爸，不要跟他签魂契啊，我……我……
我心里也有些发酸，在给泡泡暗自加油——泡泡，加油，加油……
很快，被言灵附身的血肉，渐渐失去了他的金属色，因为婴宁的气息侵入，这坨血
肉变成了焦黑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