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分头行动

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这么做。

月上树梢,我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周围的虫子嗡嗡嗡吱吱吱,亲切地陪伴着我。我严肃地思考着一个问题:蚊子咬鬼吗?虽然由一般的鬼血对生物有害可以推断蚊子不咬鬼,但是我又不是普通的鬼。所以蚊子到底咬不咬我?

……算了,反正就算叮了,马上就能复原。

这个视角能够俯瞰两条街,包括不死川家,外出的不死川雅,和一道掠出的兔面黑影——尾随不死川雅的鳞泷锖兔。这样下去,恐怕锖兔的尾行技能都要满点了。

如果这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夜晚。

和以前偶尔几次不同,今晚不死川雅久久没有回来。突然我听见隐约的打斗声和一声渺远的女性尖叫。

啊。就是今天这个晚上。

没问题,师弟没问题的。我对自己说,鳞泷锖兔是强大的剑士,能够保护自己和他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是。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弱了。

我拿日轮刀,把又留了好几个月的指甲削尖,这其实是个技术活。不死川实弥推开门,回身朝屋内叮嘱两句,匆匆冲出门。我从树上跳下,落地,戴上锖兔的狐面。我翻入不死川家的后院,搬起一块比较大的石头,往他们的水缸上一扔,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呵,古有司马缸砸光,今有端木银砸缸。

不死川玄弥握着菜刀出来,他强装镇定,但其实很害怕,手都在抖。我无声跃起,像一个幽灵落到他身后,顺利地劈晕了他。我把他拖走,放到院子的角落里藏好,顺手拿走了他的刀。他还那么小,只是个小孩子。

我摘了面具,踹开不死川家的后门。不死川就也惊恐地望着我,随后变成了惊喜:“银姐姐!”

“没时间解释了,”我说,“你弟弟妹妹都在哪儿?”

“他们躲起来了,我守门……”

“快,”我说,“跟我来。这里有危险。”

“可是妈妈和哥哥……”

“你们妈妈和兔君在一起,”我说,“两位哥哥暂时不能来,但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我顺利拐卖了五个小团子,连拉带抱地把他们带到了目标地点——仓库。我敲门,锖兔紧张问:“谁?”

“端木银。”我心想这回答有点太普通了,我们下回应该弄个暗号。门应声而开,不死川夫人惊魂未定地坐在角落,看见我带着孩子们来几乎喜极而泣:“天哪!银,兔君,你们真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发现不对,又惊慌起来:“实弥和玄弥呢?”

“他们不会有事的。”我耐心地重复一遍,“相信我。”

我对她说:“请您把衣服借给我。还有,就也他们的衣服,我也需要。替换的衣服仓库里有。”

“咦?为、为什么?”

“麻烦您了,快一点!——兔君出去看门!”

锖兔显然满头问号地出去了。我迅速换上了不死川雅的和服,我俩体型相近(除了胸围),衣服还算合身。

我把茫然地换了衣服的不死川雅拉到仓库门外,对她说:“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她仍然不明情况,但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已经镇定下来。

“我想借您的长子和次子,”我说,“为了消灭刚才那种叫‘鬼’的怪物,我需要他们的力量。”

“可它不是已经被兔君杀了吗?”

“我们一直在各地追查类似的东西,希望彻底地将那从世间抹除。”我说,“为此,我们需要战士。玄弥和实弥很有这一方面的天赋。”

“玄弥才——”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说,看着不死川雅震惊而悲伤的脸,我的心也在抽痛,“此外,请您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叫喊。相信我,你们都会活下去。”

锖兔看来已经想明白了,皱着眉头问我:“你要假扮不死川夫人?”

“聪明,师弟。”我说。

“你这……”锖兔指了指我白色的头发和眼睛,“怎么可能?”

“那当然是,”我勉强抽抽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分头行动。”

我把从不死川玄弥那儿顺来的菜刀交给锖兔:“把我的头砍下来。”

不死川雅捂住嘴,震惊地看着我。锖兔怔一下,随即了然地摆出起手式。

水之呼吸·伍之型乾天的慈雨·菜刀版!

还行,师弟挺懂,不太疼。我用手接住掉下来的头,捧到胸前,视野骤降。“如您所见,”我对快吓呆了的不死川雅说,“我也是鬼。诸多因由,请您同意我刚才的请求。”

她呆滞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十分感谢。”我说,“我会竭尽全力保护您两位爱子的生命。接下来,请您在这里等到我们回来。”

送不死川夫人进去,我把门关好,把头递给锖兔。“你跟上来,”我说,“不然我看不见。我怎么感觉你还挺习惯的?”

锖兔把我的头接过去,吐槽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的行为所震撼了。”

“谢谢夸奖。”我说,“要你搬出来的东西拿了吧?”

我们赶在实弥回到家之前开始布置凶案现场。锖兔事先搬好、存在仓库里的是血浆,大放送,不要钱。我精心排布了儿童衣物的位置,用刀模拟出爪牙撕裂的效果。哎,经验如此丰富,下次可以开鬼屋。

我给锖兔一个手势,让他带着我的头撤到一个既能看到不死川家中全景,又能不被发现的位置。很理想,又是树上。我现在身体感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安安稳稳地呆在我师弟怀里,鸟瞰全局,一部分正把不死川玄弥拖到院子正中,凹好袭击造型。不死川实弥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黑影正要袭击他弟弟的场景,目眦欲裂:“玄弥!!!”

搞定。我没头的那一部分站直,不死川实弥明显被恐惧震慑了一瞬,但随即他就一声怒吼,拔起一边的柴刀冲上前去。锖兔的手紧了紧,我抬眼看他:“不忍心?”

“银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锖兔低声问,“为什么?”

我没法解释啊!一解释就是爆舌十连!“一,我是鬼。二,我神经病又不是第一天。”我说,“我对你不也是?你还没习惯吗?”

“你可不要想着下去帮他。”我继续说,“我们是不该存在的人,不能出现在故事的场景里。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不介意再威胁一下你。”

锖兔沉默几秒。“实弥很温柔的。”他说,“他很照顾弟弟妹妹,只是因为必须要持家,脾气才那么凶。”

我用风呼把气流聚集在皮肤表面,模拟风刃的效果,一拳砸到不死川实弥胸口。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对小孩子和女生很粗暴。”

我故意放水,实弥一刀砍中我右边肩膀。我抬起左手,用普通硬度的尖指甲使劲刺他的脖子,回归街头混混打架。

“我知道。”我说,“他很爱他的家人,妈妈和兄弟姐妹。他是个很坚强、很善良、很好的人。”

剑术没白教,我稍一降低走位水准就被连砍了五六刀。他一刀砍掉我左手,一刀捅过我心脏,我挣扎着用剩下那只手握住刀刃,用力一拔。

“可是好人往往受苦。”

天边泛起鱼肚白,不死川玄弥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太阳正在升起。

“哥?”他醒来,看见的便是人间惨剧,“……哥?那是谁——是什么?”

不死川实弥握着刀,盯着那身眼熟的沾满血渍的和服花纹。他摇摇欲坠。

“……妈妈?”

我看着这一幕,听到声嘶力竭的属于男孩音色的嘶吼响彻黎明的天空。这一天,某两个少年的命运与人生迎来转折。

不是看客,不是观众。我对自己说,我是编剧,我是为了一个结局而徒设高潮、罔顾人性的罪恶的主笔。这就是我的罪行。

不死川玄弥已经跑开,只有实弥握着刀,愣愣地站着。我停止了再生。那具无头躯体在阳光中缓缓消失,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和服。很痛,很暖和。

“锖兔。”我说,“我们走吧。我们回去。”

他不发一语,跳下树去。我不敢看他。他手掌的温度比太阳还烫,将我狠狠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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