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你找我。”
刚刚登上租借巡捕房探长的乔楚生被白老大叫回家里，说是有事找他。
“收拾收拾，明晚与我参加一个宴会。”白老大背着手，逗弄着那只五彩斑斓的鹦鹉，“云大小姐回来了。”
云大小姐？
乔楚生从未见过这云大小姐，但知道，那是老爷子念叨了许多年的名字。
白老爷白手起家，有了女儿后才逐渐洗白□□的生意。那个时候，认识了一个从北京来的女人，名叫佟滢。女人带着一个女儿，聪明伶俐，名叫云岫。
她自己其实不是很满意这个名字，“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太安逸了。
佟滢据说留过洋，有手段，有钱财，在做生意这方面帮了老爷子很多，老爷子也带着她拜了码头，□□帮衬着。那女人也是个狠手段，在上海滩站稳了脚，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这里是租借，与外国人打招呼避无可避。佟滢在生意之间，一来二去与英国商人坎贝尔情投意合。坎贝尔是英国贵族，国际和平主义者。
后来，云岫去巴黎留学了，佟滢也跟着坎贝尔离开了上海。当初的那些产业，大部分交到了白老爷的手上代为管理。
“人家现在不叫云岫了，改名了。”白老大甩甩手，“云之，诶，去吧，收拾收拾。”
云之。
乔楚生心里过了一遍那个名字。这个名字的感觉很舒服，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温婉可人形象。
跟那些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肯定是不一样的。
烟青的旗袍勾勒着女子曼妙的身段，婀娜多姿。淡雅的妆容压不住女子的美貌，摇曳生姿的步伐中，多少行人惊鸿一瞥。
轮船的汽笛声响闭，云之带着轻便的行礼，走下轮船。
“李叔、孙姨，我回来了。”
珠翠落盘婉转动人的声音，软风细雨。
“云小姐，欢迎回来。”
李叔身后的家仆迅速地接过云之手里行礼，似乎那双白皙柔荑手提一个小小的箱子都显得暴殄天物。
“小姐，明晚的宴会已经准备好了。您舟车劳顿，我们先回去。”
这里是古宅，中式的院落楼阁园林往里，是欧式的别墅。历史悠久，当初母亲也是机缘巧合才有机会买下。这么多年，还是麻烦李叔和孙姨花心思打理。
云之走进大门，入目的潺潺流水，青葱玉拢。廊桥上熟悉的精美的打磨雕花，被树枝掩映。
好像哪里都没变。
“李叔，不用在边上了，我休息一会。”
家里小厮女佣不多，除了李叔孙姨之统共九人。这是母亲的坚持，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九人在府，云之也没有打破母亲的这份执着。
“小姐，一个都不用吗？”
“李叔，我不需要有人伺候我宽衣洗漱。晚饭您让孙姨叫我，到时候让所有人过来，我见一见，也麻烦您，把家里的明细账本拿给我看看。”
白老爷一早就把母亲当初让他代为管理的东西尽数交回，云之短暂小憩一会，得先清点清楚。
这个世界的任务，源于观众的怨念。救一些人，陪伴一个人。
【系统，这么多年麻烦你了。】
这个年代，一海之隔鞭长莫及。也有系统的帮衬，才能让佟滢的生意顺利，这么多年蒸蒸日上。
她这些年在法国留学，后来去了英国看看，漂泊久了，还是觉得家里最好。
国外的中国留学生不少，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不少。他们作为异乡人，自然而然地会走在一起，形成一个留学生组成的圈子。
云之不喜欢跟那些看起来就不用真心待人的人，也习惯一个人，好友不多。不过有一个关系最好的朋友，生辰晚自己两日的小表弟——路垚。
半梦半醒地倚着床边眯了一会，云之便起身梳妆打扮。在国外洋装穿久了，这刚回国，她更偏爱旗袍。
选了一身藕荷色的旗袍，显得娇俏不少。云之堪堪戴上梳妆匣中的点翠镯子，少女披发上不过一支白玉簪装饰，对着镜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温婉动人。
“小姐，路垚表少爷的电话。”
云之晚膳用的不多，饮茶看账，李叔走了过来。
“三土。”
“之之，你回国怎么不告诉我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因为女人好听的声音有半分停滞，言语间带着些许责怪：“要不是我们银行今天有客人说云大小姐回国，我还不知道呢。”
云之轻笑一声，哄道：“本想着明日宴会邀请你，到时候再告诉你的。”
“宴会？那感情好啊。”
云之挂了电话，都能想象到路垚两眼放光的模样。
按道理说，他本不会缺席，还会比任何人到的都早。可是宴会开始之前，云之却收到路垚的来电，说是不能到场了。
听他的口吻，好像不是不肯来，而是来不了。
云之无奈地笑了笑，路垚不来，宴会还得继续。今天是云大小姐回国的欢迎会，□□白道有头有脸的人都到场，就连租借的那些外国人，不少也赏脸光临。当然不仅仅是看在佟滢和云之的面子，更多的是看在她那个后爹——坎贝尔的面子。
正红色旗袍的女子气场不凡，气质绝佳，风姿绰约，奢华却低调的绸缎显现出主人精致的生活品质。盘旋扭结形成的花口两两相扣，晧腕若素，端着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步步生莲，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每一个寒暄之中。
“白爷爷，我回来了。”
好不容易脱身，云之最后才站到白老大面前。本是该第一个见过老爷子的，不过白老爷让她先去招呼外人。
刚刚发生的一切白老爷子都有看在眼里，不免感慨：“几年不见，岫岫长这么大了。”
“介绍一年，乔楚生，现在巡捕房的探长。楚生啊，这就是云大小姐，云岫。”
“乔四爷，早有耳闻。”云之伸出手，纤细白嫩的手在乔楚生眼中，自己那双满是粗粝伤茧的手不是很好意思与其相相握。
这真真是大小姐。
“瞧我，应该是乔探长了。”
乔楚生被那一声清脆的笑声拉回过神，女人温软的声音搔在心上，乔楚生急忙伸手，与之相握。
一触即离，但足以让他感觉到柔软无骨一般滑嫩细腻的手感。
“别叫什么云大小姐了，显得生分。叫我云之就行。”
乔楚生下意识开口，及时刹住，生生将出口的称呼转了个方向。
“云……云之。”乔楚生勾起笑容，“既然如此，也别叫我乔探长了。”
“乔楚生。”
像是幽泉自山涧叮当流出，洪碧的水潭漾起一池涟漪，泠泠弦音，娉婷乍破。
乔楚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只是觉得，真真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