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敲打

姜萱抿了一口茶汤,手撑着头,翻了一页话本打发时间。

这时,松柳端了一个深深的木盆进来,盆里萦绕的热气熏得她满头大汗。

见一旁放着茶杯,她不由说:“娘子怎么会有在饮茶啊,这个时辰还喝茶的话,又要睡不着了。”

“今日睡的已经够多了,晚睡一会也无妨。”

松柳佯装嗔怒,“娘子总要这么说,那明日睡不够,犯头疼了可不要叫唤。”

姜萱望向她,合拢话本。“你个小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不但敢编排主子,现在都敢威胁上了。我可得把沈嬷嬷叫来,让她好好教你学学规矩。”

碧荷一听沈嬷嬷二字,吓得一抖。

那沈嬷嬷是什么人?那可是以前曾在宫里伺候过的。后来年纪大了,她侍奉的主子心疼她,便放她归乡。沈嬷嬷闲不住,便四处走动。有一年恰好来建康,便被招来调教她们这些婢女丫头的。

沈嬷嬷对娘子是十分喜爱的,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临走前,更是恋恋不舍,抓着娘子的手不住的说日后有需要,只要一封书信她必定赶来。

建康封城那段时日,可把她老人家担心坏了。这城门重新开启,驿站那边挤压的信笺似雪花。句句都是想念,段段都是心疼。

这要是沈嬷嬷来了,她第一个要被拎出来狠狠的打手板。

“婢子错了,还请娘子饶过则个。”

姜萱看她可怜兮兮的搓着手,脸颊鼓起,故作让人心疼的模样,挑了挑眉稍。

隔着一层水雾,松柳便看到一张美的有些艳丽的容颜。在自家院子里,娘子便褪去遮掩的妆容,露出一张倾城之貌。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味,热气混杂着草药的气味熏得人眼睛有些辣,松柳眨眨眼,愈发可怜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娘子大度!”松柳喜滋滋的凑过来,捧起姜萱的双脚,轻轻褪去罗袜,小心的将她的双脚浸到药汁中。“这温度可还恰当?”

“嗯,烫的很。”

自然是烫的,刚放进去的双脚立时就红了。

“这木盆还有些浅,要让人打个更高的。”松柳比划着,“要把娘子的膝盖泡进去才成。”

她的手也在盆里,自然也被烫的通红。

松柳倒是不介意,反而笑嘻嘻的举着手,“这药汤对身体有好处,婢子每日这么泡着,感觉双手都白嫩了。”

姜萱不由笑了笑,倒也觉得这一刻没那么难熬了。

“这新换的方子,娘子觉得如何?”

“时日还短,倒也觉得没什么两样。”

松柳失望的啊了声,复又道:“那咱们就日日泡,总会有效果。说起来,碧荷姐姐去了哪儿?我听人说她往小厨房去了,可我去端热水的时候,也没见着人。”

姜萱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的说:“谁知道呢,许是恰恰捉住了一只不听话的小老鼠。”

“老鼠?小厨房竟然有老鼠!”碧荷一听,险些跳起来。她可是最怕老鼠了,无论大小,都怕的不行。

姜萱故意逗她,“是啊,好大一只老鼠,说不定夜里还会爬进你的屋子,咬你的脚指头。”

院中一隅,仙果藏在袖下交握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努力勾起一丝嘴角,说:“碧荷姐姐,你的话我真的听不懂。碧荷姐姐要是无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会儿天色晚了,灶上肯定要有人烧火做热水。”

碧荷轻笑着说:“如今松涛苑正缺人手,我就不赶你离开。你自己心里有数,但凡你敢做一件背叛娘子的事。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给我卷铺盖滚出去。你信不信,只要你离开松涛苑,这绥安伯府你也必定待不下去。”

仙果一抖,嘴巴微张,还欲说些什么。碧荷却已经懒得理会,只摆摆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绿裙翩跹离开,仙果被冷风一吹,才回了神。

她看着松涛苑一人多高的院墙,还有四周种植的各色花木,在黑暗的映衬下,每一株树木后都仿佛藏着一个影子。那影子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但凡她有任何错处,便将她拽到黑暗里,吞吃入腹。

仙果浑身一抖,死死的咬住下唇,才克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她飞快的跑回小厨房,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而碧荷说过的话,就像一根针时不时的戳一戳她的心头,不致命,可一丝丝的疼也让人难以承受。

是夜,胡姑姑打着瞌睡要回屋去,嘱咐仙果好好看守着灶火。

仙果忍不住说:“胡姑姑也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为何就对娘子一心一意。”

胡姑姑脚步顿住,低头看着她。

“一仆不侍二主,既跟了哪位主子,便以哪位主子为重。我虽然曾是老夫人院里的人,可被派到松涛苑,就是娘子的人。至于之前的主子是谁,那都是过去的事。我要是一面念着旧主,一面又得为新主做事,岂不是两面三刀。做奴婢的,有一件事必定要想明白。那就是,你伺候的人是谁,你就以谁为先。”

这些话仙果思考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都没个稳妥的答案。

明明娘子不在意她的去留,她又凭什么把她看得比命重?

可仙果自己也明白,七娘子是主子,她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烧火丫鬟的死活。倒是她心比天高,妄想得到不切实际的期待。

胡姑姑做早膳时,随口说了句:“松涛苑的人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要是有人做了背主的事,即便娘子不说什么,她的下场也好不了。”

砰——

菜刀猛地剁掉一块芋头,发出一声巨响。

仙果一抖,手里的烧火棍险些落了地。

“要是她想不明白谁是她的主子,自然有人会教她。要是教不好,这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仙果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胡姑姑是故意把这话说给她听的。

可是区区的奴婢……但她不敢赌。她人在松涛苑,但也不是没听过什么风声。都说松涛苑上下拧成一股绳,外界人根本难以从这里面探听到什么消息。而那些背叛了主子的人,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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