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遗祸

解决薛蟠身份问题终究是薛家内部的事,将人安全送到金陵已经足够,宝玉并不打算进一步插手。出于这种考虑,见过薛虬后,他便借故小憩,去了客院安置。

宝玉离开后,薛虬脸色一变,不复刚才的热情亲近,怒视薛蟠道:“你竟然还敢回来,我爹快被你害死了!”虽然没死也快了。

薛蟠本来乐呵呵的想给堂弟显摆显摆在京城见识的新鲜事,好让对方这个土包子羡慕嫉妒,没想到被这么一句话劈头盖脸砸个正着。

虽说因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堂兄弟俩的感情可比亲兄弟,但这么不给面子,哪怕知道自己屁股不干净,惹下一堆麻烦,薛蟠那张狗脸仍然立刻变了,翻着白眼直着脖子嚷嚷:“人命官司是我的麻烦,关家里什么事,关二叔什么事!”

薛虬无奈摇头:“你不晓得吧,冯渊的下人月月跑去衙门告状,死死盯着你的案子不放,都几年了。”

薛蟠讶异道:“叫什么?是管家还是奶兄?”

冯家下人本就不多,他基本都见过,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不过五六个,男的过半,一个将冯渊抚养长大的老管家,一个奶兄弟,一个书童兼小厮。

“他的小厮!”深深看一眼智商堪忧的堂兄,薛虬快速将心头刚漾起的一丝同情压下。人算不如天算,以父亲的计划,他本该在成年后顺利取代堂兄成为新一代皇商家主,哪想到有意想不到的势力插手。

薛蟠虽然号称呆霸王,但也只是在金陵小有恶名,行事并未比其他各家中的小辈做的过分,但谁让他幼儿抱金过市,又没有亲爹护着呢。

年纪轻轻被人引诱,好色嚣张,且恶名远扬。这显然更符合薛家内外各路势力的心意。薛二老爷想管,一来薛姨妈不让,二来顾及太多,又有小小私心。

可以说,薛蟠长成今日模样,并非一人之过,更非天性恶劣。

自小便被当成靶子,吸引各方觊觎薛家财富势力的注意力,是薛蟠唯一的存在意义。要不,早让人弄死了。

薛家的财富不知多少人眼红垂涎,失去了顶梁柱薛父,与族里关系又不好,亏得有王子腾、荣国府的虎皮可扯,要不早就家破人亡。

在王子腾被迫离京后,薛姨妈玩命巴结王氏,甚至在宝钗十五生日过后被贾母再三暗示出府时佯装不知,死死赖定不走,都是无奈之下的保命之举。她会不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如有可能,谁不想关起门来痛快过自己的小日子。

都说大观园用了林家两三百万两银子,这是不可能的。为官多年,同盐商盐枭斗智斗勇多年的林如海又不是傻子,会不知道如此大的一笔钱是女儿的催命钱么。不过,二三十万两肯定有的。相较薛家,薛姨妈却是实打实填进去二十三万两,宝玉在王氏那里看到过账本!

心心念念让宝钗嫁给宝玉,是薛姨妈为一双子女安排的最好出路。做了宝二奶奶,荣国府就是宝钗的家,不会不看顾薛蟠,而薛蟠也会安安稳稳一辈子。作为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寡母,想来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红楼中的女孩各有各的苦恼,不管宝钗还是黛玉,选择宝玉都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十三四岁,刚对异性生出懵懂好感,哪来的深沉爱恋,都是根据生活经历琢磨出的最有利于自身生存的法子罢了。

二者都是寄人篱下,很难说谁比谁强。

薛蟠眼睛瞪得溜圆:“小厮?那个买来的孤儿书童?”

薛虬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薛蟠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而是摇头道:“怎会?要说感情该是老管家和奶兄同冯渊深厚,那个书童进冯家的时候都有十二三岁了,哪来的深情厚谊?”主要是书童长的五大三粗,不合冯渊喜好,感情平平。

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冯渊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在书院被人引诱,只爱蓝颜。老管家心急如焚,想着不能断了冯家香火,便有心改造他。如此,便打发了清秀小厮,重新买了一个又黑又瘦相貌平平的。这位胃口大,越吃越壮,兼之皮肤天生黝黑,随着年岁渐长,变得又黑又壮,跟在冯渊身边,赫然一个李逵,但凡见过的没一个印象不深刻。

除了跑腿,这书童还有盯梢的任务。受了老管家命令,但凡冯渊和男子相会便要破坏,还会打小报告。而老管家一知道便会抓着冯渊各种唱念做打哭冯家祖宗哭冯父冯母,让冯渊好不羞恼。

这样一来,主仆二人感情能好才怪。

但偏偏不肯放弃的是他,很难让人不生疑。

不过,薛蟠脑容量不够,并未深想,而是为冯渊有个忠仆高兴。

“我都说了,冯渊的死根本不是我动的手,尼玛没人信!”满脸愤然的薛蟠气恼道,“我虽不是好人,也知道打死人该偿命,但我真没打冯渊。”也没打来福。

这样的话从案发至今说了无数次,但每次都被当成狡辩,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凭啥不信我呢?我有那么坏?平素不过带着小厮随从在大街上晃晃而已,碍谁眼了?呸。”

感觉碍眼的肯定不少,薛虬暗想。

“就连二叔也不信,他可是我亲二叔!”薛蟠捶胸顿足。

薛虬尴尬地笑笑,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

“别替他找借口,我知道他瞧不上我,觉得我被妈惯坏了。”薛蟠撇嘴,抱臂靠在椅背上。

薛虬不想多谈长辈的不是,换了个话题:“大哥回来一定有事吧?”

提及正事,薛蟠忙道:“二叔呢,我要见二叔,有要事。”

薛虬站起身来:“跟我来。”

薛蟠忙跟上去,厚颜无耻地道:“二叔这几年被我连累,想来不太好?”

薛虬忧愁道:“父亲已病了许久。金陵的名医请了个遍都不见效。”

搞定身份危机还要靠这位二叔,薛蟠急了:“不如跟我们回京城,那里大夫多,实在不行,还能麻烦表弟请御医家来看诊。”

薛虬刚想说好,又迟疑了,还是让父亲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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