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十里秦淮

薛二老爷一能下床,就联系各房,着手解决薛蟠的身份问题。

这是薛氏内部事务,宝玉没有插手,他只要盯着达到目的即可。

不知薛氏族内如何扯皮协商的,反正薛蟠获得了“新生”,作为过继来的嗣子,成为薛父的合法继承人。

宝玉在得月楼同王字辈、草字辈的年轻族人吃了酒,对这些人的秉性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这些人并不是主动拜访宝玉的,而是受家中长辈命令而来。

原来,顽固不化的族老们虽说想给宝玉一个教训,但下面的子孙却不赞同,他们对一些老规矩并不在意,更不想得罪宝玉及荣国府。

多数人都能想到元春有可能生下皇子,像甄家的甄太妃与忠顺王爷一般。若这一设想成真,宝玉便是第二个甄应嘉,而贾家也会跟着再上一个台阶。

涉及巨大利益,他们并不想因眼下这点小事让宝玉留下心结。

须知,上位者若是对某个小人物不满,完全不需要主动做什么,自有拍马溜须会看脸色的屁颠颠的做刀。就和“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样的道理,最怕的不是上位者亲自收拾你,而是做刀的来收拾你,因为后者手段比囿于面子的前者酷烈数倍。

他们也怕有人为了拍宝玉马屁,对付他们。

正是基于这样的深思熟虑,小辈们才被派过来表示善意。

对此,宝玉只能双手一摊,表示对方还算有眼色。至少这样的做法能让他们将来从被判流放三千里改为一千里。

酒席散了之后,也没急着回府,而是在几个年近而立的堂兄堂侄的带领下,到了秦淮河。

同前朝一样,秦淮河仍是金陵的风月之地,盛名远扬。

作为金陵繁华所在,十里秦淮的地理位置简直令人叫绝。

两岸被一水相隔,一边是教坊名妓聚集之地,另一边是江南贡院,南方地区会试的总考场。没错,是整个南方的总考场,因为此时科举分南北榜,录取名额向北方倾斜。

宝玉觉得这样的安排有种深意,是说会试榜上有名,才能更有机会亲近亵玩受过良好教育的教坊司官妓,还是说即便榜上有名做了官也要谨慎行事,别让妻女落入教坊司,以示警醒。

教坊司里的官妓可都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只不过因父兄犯罪被杀头抄家,沦落至此。这些女人全都受过良好教育,气质学识远胜一般,可以说和文人墨客很有共同语言,红袖添香的情趣能享受到极致。

既然这些堂兄堂侄想到教坊乐呵,宝玉也不会拒绝,就当官妓的凄凉生活是个警告,回去后也好反省自身,别再继续作死,让妻女步了后尘。

此时月上中天,星空澄澈,偶有几颗星子闪烁,照着河畔栉比鳞次的妓馆。各家屋檐下都挂着明角灯,将黑夜照成白昼。

“就去这家,有姝。”年龄最大的贾珮读过几年书,喜好附庸风雅,这个馆名显然挠到了他的痒处。

因居长,其余几人也给面子,没再往前走,而是勾肩搭背推搡着进了门。

门内与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门外人声鼎沸,喧嚣吵闹,门内却闹中取静,有竹有蕉有湖石,将小巧的院落修整的极为精致优雅。

室内有琵琶声传来,应和着唱曲人让人面红耳赤的歌声。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

“哈哈,唱的好,唱的妙!”贾珮哈哈大笑着走了进去。

早有龟公迎了出来,弯腰谦卑的行礼问好,又将人引到一间雅室内。

这雅室约莫三十平米,粉墙上挂着字画,中间摆着桌案,靠墙放着琵琶、古琴等乐器,一张大画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想来是给客人题字所用。

靠近贡院,附近的学子一定不少,来玩乐的得占相当一部分,文房四宝准备充足。

就在宝玉欣赏字画的时候,老鸨已经带着两个姑娘走了进来。

约莫十四五岁,豆蔻年华,清瘦肤白,有点子清冷气质,但也就那样。

对宝玉来说,这就是两根还没发育成熟的豆芽菜,很难激起“性”趣。

这两位一位靠着贾珮坐,另一位要靠宝玉坐。

宝玉连忙摆摆手,开玩笑,坐在他身边,究竟是他嫖对方,还是对方嫖他。

姑娘也不尴尬,只是微红着脸小声问要不要听曲儿。

贾珮点头,两女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儿。

别说,声音婉转清脆犹如黄鹂啼鸣,还怪好听的。

只是这曲儿用的是余杭方言,听不太明白。

听了几支曲,又喝了几壶酒,双方渐渐熟悉起来,贾珮便问起对方的身世。

但凡勾栏,妓女哪怕没有凄惨身世也会编出来一个,更何况沦为教坊的这些。

果然,一问,姑娘就红着眼圈说了起来,两人父亲竟然都是曾负责扬州盐政的小官,尽管不是同一时期。

贾珮轻叹道:“盐政啊。”

距离不远,但凡家中有些根底的金陵人对扬州盐务的酷烈及盐商的猖獗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可以说,私盐贩子的杀伤力、武力值远胜官兵,给负责盐政的官员造成的影响也是难以用文字描述的严重与深远。

巡盐御史是个极为难做的官。

自从林如海死在任上,短短数年已经有五位继任者,除一位平安升调,其他全都被查,给抄家了。当前的这位刚就职半年,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接连不断的官场地震,连累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这两位姑娘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还不如将林如海纳入羽翼之下,好好利用呢。”宝玉暗暗摇头,继任者全都是皇帝的忠心手下,但这又如何,还不是搞不定。

皇帝登基后只想着排除异己,打击上皇及其他兄弟势力,给自己的小弟腾位置。问题是,位置腾出来,有能干的手下胜任么。

扬州盐政已经是个烂泥潭,但有一丝可能,没人想接任。

皇帝不可能不愁。林如海就任时,盐税占全国税收的十分之一,而现在呢?二十分之一都不到。能不愁么。怪谁?自作自受。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