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没有简单纯粹的快乐了

秦中堂来得风风火火轻松愉快,但走的恍恍惚惚怀疑人生。他万万想不到,严世蕃的底线能低到这种地步。

历史上的严世蕃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乃是天王老子都不服的人物,到底是谁把本时空的严世蕃改变成了这样?

说实话,做出这种事的人假如是严嵩严阁老,都比严世蕃更合理一点!毕竟原本历史上夏言复辟后,严嵩就对夏言卑躬屈膝的求饶过。

而且秦中堂很明白,严世蕃心里肯定还是对自己怀有恶意的,肯定不是真的拜服了自己。

但严世蕃他当众下跪了,不是私底下没有别人见证的下跪,而是当着工部甘尚书等人的面,公开下跪服软!

按照官场规矩,在没有杀父夺妻这种生死私仇的前提下,严世蕃公然下跪臣服,秦中堂就该适可而止了。

这种情况还要继续搞人就属于被人唾弃的政治追杀了,那是原本历史时空上的严嵩才会干出的事儿,然后严嵩就成了史上最有名的奸臣之一。

从工部出来,秦中堂意兴阑珊,虽然争权的目标都达到了,可怎么就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郁郁寡欢回到了家里,秦德威也没问都有谁来访,埋头就往内院走。

然后被门房大爷张三喊住了,并禀报说:“今日有人拿着冯恩老爷的亲笔信到访,已经请到外书房等待了。”

冯老爷亲笔信的面子在秦德威这里是很大的,所以张三才会特意提醒一声。

秦中堂虽然没心情见客,但听到张三禀报后,也就转身去了外书房。

进了书房才发现,访客不是别人,正是嘉靖二年探花、东宫官属四大骨干之一的徐阶.......

难怪能有冯老爷的亲笔信,毕竟都是松江府的大地主,交情深厚也正常。

对于徐阶的来意,根本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来求救的。

这两天小道消息这么多,不是傻子的都知道东宫官属要倒霉了,尤其是参与了联名上疏的骨干人物。

所以东宫人物找门路求救没什么好奇怪的,但让秦中堂疑惑的是,冯老爷的书信为什么如此及时?

其实冯老爷的亲笔信里没别的内容,就是帮助徐阶求情,请秦中堂拉徐阶一把。

可是如今冯老爷被扔到了浙江主管市舶司,距离京师有三千里的路程。

而东宫联名上疏也就是前两日的事情,冯老爷又是怎么隔着三千里的路程,及时把帮忙求情书信送到徐阶手里的?

徐阶老老实实的答道:“三个月之前,在下曾向冯南江兄写信,咨询东宫之事。”

噗哧!秦德威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被上位者笑声打断,徐阶只能无奈的礼节性停了下来,等待秦中堂训示。

秦德威摆了摆手道:“不想冯老爷竟然也有被人郑重其事咨询庙堂之事的一天,实在令我忍俊不禁也!你继续说。”

徐阶总算明白,冯恩的好棍棒究竟是为谁而练了,不过又有点羡慕冯恩。如今这世道,敢口头上威胁秦中堂的人真不多了。

然后继续答道:“冯兄指点在下说,秦中堂对东宫有躲避之意,故而可以断定东宫必有灾殃!

然后冯兄又附上了另一封书信,就是秦中堂手里这封。说是提前预备了求情书信,如果东宫出了事故,就让在下持书信前往秦府求救。”

秦德威:“......”

看不出冯老爷也有长进了啊,居然也学会了预判,并提前布置安排了。

然后秦德威就叹了口气,正所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牵牵绊绊的人情因素实在太多了,例如眼下,冯老爷的面子就不好不卖。

就是徐阶这个人吧,历史上的严阁老已经算是很能隐忍了,但徐阶比严阁老还能隐忍。

就是穿越者秦中堂,也判断不出徐阶此刻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也判断不出,假如自己帮忙后,徐阶到底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感激之情。

此时秦中堂回忆起历史上的徐阶,似乎并没有受到东宫事件的影响。

在原本历史时空里,这时候首辅还是夏言,应该是与松江府士人关系密切的夏言出手庇护了徐阶。

但在本时空,徐阶却通过冯老爷找到了自己。

秦德威一边思索,一边回应说:“实话实说,天子震怒非常,将东宫官属的行为视为逼宫!

连受宠的方士段朝用都因为嫌疑,直接被下狱了,所以东宫官属注定要有一场大劫......”

还没等说完,徐阶身形矮了下去,当着一干秦府门客的面,对秦德威跪地行礼道:“看在冯兄求情的份上,中堂救我!”

秦德威久久无语,难道今天流行软膝盖?你徐阶怎么跟严世蕃似的,说下跪就下跪了?

“并非是不救你,带头联名上疏的几人,都已经刻于帝心了,本中堂也没有把握。”秦德威解释说。

徐阶抬起了头,答话说:“可在下并没有参与联名!”

秦德威:“......”

你都没有参与联名逼宫,那还求救个屁啊?

还有,你徐阶不是詹事府四大骨干之一吗,为什么你没有参与联名?

徐阶答道:“在下人在詹事府,恐遭牵连波及,不然也不敢叫秦中堂为难!”

秦德威算是明白了,徐阶如果没有参与联名上疏,那就很好救了,自己就没有任何借口表示为难了。

而且有徐阶这放弃尊严的一跪,秦中堂不救都不行了。

想到这里时,秦德威忽然醒悟到,难怪历史上的四大詹事府骨干里,罗洪先、唐顺之、赵时春全都被清洗了,只有徐阶保全了下来,并且官路未受丝毫影响,甚至更上一层楼。

不仅仅是夏言的帮忙,肯定也有徐阶自己的“努力”。

而且别人都完犊子了,岂不更显得徐阶“出淤泥而不染”?难怪嘉靖皇帝以后就开始欣赏徐阶了,一直到驾崩,徐阶荣宠始终不衰。

打发走了徐阶,秦德威对长随马二问道:“为什么老爷我今日感觉没有从前快乐了?”

马二深思过后,“可能是老爷今日地位太高了,无人敢轻视老爷,人人都不得不穷尽算计的来对待老爷,所以就缺乏欲扬先抑的爽感了,更不要说扮猪吃虎的乐趣了。”

然后马二又问道:“难道老爷你想为了些许扮猪吃虎或者欲扬先抑的过程,回到从前寒微之时?”

秦中堂毫不犹豫的答道:“不想!已然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谁还想什么扮猪吃虎这种低级趣味?”

在秦中堂被跪来跪去,不太快乐的一天里,同样也有很多人不快乐。

在郭勋郭侯爷为了挽救段朝用这个濒临失败项目,四处奔走寻求新“融资”的时候,陆炳也没闲着,来到锦衣卫诏狱旁听审讯。

天子将段朝用交给了秦太监审问,秦太监身份太高,又将段朝用交给了徐妙璟直接办理。

陆炳虽然被排斥出了审讯工作之外,但以陆炳的身份,他要前来旁听是拦不住的。

这是第三日审问了,徐妙璟也没什么新鲜花样,只是问了老生常谈的几个问题。

听在书吏的耳朵里,只觉得徐指挥审得也太过于敷衍了,不知道是搞什么鬼。或者说徐指挥年轻经验少,不懂怎么审讯。

段朝用能忽悠住嘉靖皇帝,口才还是不错的,对被审问到的问题,一一轻松作答:

“贫道所有进言,只为皇上长生,绝无拥戴太子监国之意!贫道一生所学,只有在皇上这里才能产生功效,又怎么会拥戴太子!”

“贫道勾结大臣也是万万没有的事情!或许贫道与个别大臣稍有往来,但这样的关系说起来,与陶道长和秦中堂的关系也差不多!

如果秦中堂和陶道长都清清白白,贫道又能有什么异心?”

陆炳说是旁听,其实是抱着监视的心思来的,防止段朝用在审讯中出什么问题,毕竟锦衣卫问案习惯实在太黒了。

但听着听着,陆指挥就被段朝用的辩词所吸引了,感觉又是一个可以值得学习的对象。

自己目前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说话水平不行,导致自己屡屡失分。所以从现在开始,当务之急就是抓紧一切机会学习提高。

不过说起来,徐妙璟比自己更加不堪!听听徐妙璟审问的那些话,都是什么玩意!

想到这里时,陆指挥终于感到,自己在某些方面领先了徐妙璟一点。

忍不住就想当众对徐妙璟指点几句,以显得自己更成熟,比徐妙璟更像个合格的锦衣卫高层。

然后陆指挥想到做到,便站在公案旁边唤了一声:“徐老弟!”

徐妙璟仿佛没听见陆炳的呼唤,反而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说:“段朝用,你继续说说吧,制作假仙器欺骗皇上是怎么回事?”

一言既出,刑堂之上,四下皆惊,所有人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个情况。

段朝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矢口否认说:“绝无此事!”

徐妙璟站了起来,不耐烦的说:“得了吧,你徒弟王子岩早都招过了!

你先勾结郭勋,从郭勋那里得了数万两白银,然后用这些银子炼器,假托为仙器,进献给皇上希取圣恩!”

段朝用这才有点急了,连忙开口道:“此乃诬告......”

徐妙璟挥挥手,示意官校将段朝用拉下去,口中说:“人证物证都不缺,你段朝用招不招无所谓了,散了散了!”

然后徐妙璟想起了什么,侧头对陆炳问道:“陆兄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陆炳答话道:“没有了。”

徐妙璟微微一笑,“段朝用是郭勋举荐给皇上的,此次郭侯爷只怕罪责难逃了。”

陆指挥脑中顿时如同翻云覆雨,郭勋算是自己近几个月以来的导师,一直指点自己如何扩展势力和应付对手,难道要完?

徐妙璟又是微微一笑,话里有话的说:“但本来有罪的郭侯爷进了诏狱后,又是经过谁向皇上说情,得以免罪释放的?

所以陆兄不要想郭侯爷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陆兄先前帮了郭勋免罪,这次又有谁能帮助陆兄免罪?”

陆炳头一次感到,自己也是有危险的。

当夜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的秦太监没有住在宫里直房,而是请假宿在西安门外的外宅。

徐妙璟如约进见,并对秦太监禀报说:“已经暗示过陆炳了,不出意外,陆炳一定会来找厂公求饶!不是今夜就是明天!”

秦太监点点头道:“甚好,今夜就等一等他。”

但两人一直等到了半夜三更,也没等来陆指挥,徐妙璟又疑惑的说:“莫非陆炳想着明日去东厂讨饶?”

但向来算计精明的秦太监也想不明白,“不应该,以陆炳的性格,怎么会公开求饶?

就是讨饶,肯定也要私底下进行,才是他的作风,真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正当秦太监和徐指挥都失去耐心的时候,忽然门子过来禀报:“徐指挥的家人来报,说那陆炳去了秦府!武功胡同那个秦府!”

秦太监:“......”

莫非陆炳确实在讨饶了,只不过是去找了秦德威?这陆炳踏马的是不是傻?

转而秦太监又对徐妙璟怒道:“你到底怎么暗示的?”

徐妙璟茫然的答道:“就是按照厂公吩咐说的,让陆炳仔细想想该找谁脱罪。”

所以陆炳深思过的后果就是,只相信秦德威才能救自己?甚至比顶头上司东厂提督还要靠得住?

对此秦太监理解不了!这陆炳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他凭什么认为秦德威更能办事?

而秦中堂站在穿堂,看着大半夜不回家,偷偷摸摸来到秦府,然后跪在自己面前的陆炳,更理解不了!

一天之内遭受的第三跪,这谁受的了!

如果让嘉靖皇帝知道了,陆炳跪了自己,自己还不肯帮忙找台阶下,那皇帝又该如何想?

更让秦中堂牙疼的是,严世蕃也好,徐阶也好,陆炳也好,虽然情况各异,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怕没有一个真心的!

但自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都得戴着面具假装接受,简直折寿啊!

人在高处,要顾及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再也没有简单纯粹的快乐了!

------题外话------

这个大阶段算结束了,求月票!!!!!!!!下面主角就要进入新的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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