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舞台上的人生剧(下)

女孩下跪哀求,足足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

可惜,已经晚了。

当阿玉父亲回来的时候,阿玉母亲面色麻木地蜷缩在地板上,裙子下面满是鲜血。

幸运,是错吗?侥幸全家人都活了下来,这是一种错吗?

不是。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可没人愿意承认。

阿玉父亲险些疯掉,他懊悔、愤怒、痛恨……愧疚,这些情绪憋闷在他的心里,可他又不知道在何处发泄,看着满脸麻木的妻子,还有女儿和儿子,男人崩溃了。

灾难没有打倒的家庭,却败给了人心。

自那之后,阿玉的父母之间,有了一层厚厚的隔阂,尽管男人嘴上说着根本不在意,日子还得过下去诸如此类的话,但这种事情,哪里是真的能轻易放下。

阿玉母亲心中的抑郁根本无处宣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动辄毫无理由地打骂阿玉。

女孩心疼自己母亲,只能任由她发泄痛苦。

镇民们异样的目光,家庭的压力,丈夫的不信任,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彻底承受不住了。

一天傍晚,在将儿子最后一次哄睡着后,她赫然跳楼自杀了。

阿玉呆呆地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耳边是那些看热闹的人,喋喋不休的话语,恍若蚊蝇般吵闹……又可憎。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她耳畔低语着。

瞧,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勇敢的面对生活,源源不断地恶意只会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你吞噬。

你恨吗?

恨,女孩无比痛恨这些可恶的人,这些丑陋无比的人心。

她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掉!

但她不能有恨……她还有家人要照顾!

那一日后,阿玉背负起照顾父亲和弟弟的责任,她拼命的赚钱,搬砖、挑木头,各种体力活被她做了个遍,她将赚来的钱交给父亲,日复一日,坚持不息。

直到……她的弟弟长大懂事。

父亲为她挑了一个夫婿,阿玉却不愿意嫁,她知道那个所谓的夫婿,虽然有钱,但人品极差。

可这一次,她的父亲,却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结婚当晚,阿玉的父亲甚至没有出席,就连弟弟也没有来,阿玉很疑惑,心中也隐隐不安。

然而那个丈夫却告诉她,她的父亲将她卖给了他,便带着她的弟弟离开了,父亲说阿玉绝对不会反对他的安排,只要婚礼一成,从此阿玉便是你的妻子。

而代价,确是一笔不菲的巨款。

阿玉懵了……卖?她竟然被她的父亲卖掉了?

丈夫冷嘲热讽地看着她,说你也别想着离婚,否则你的父亲会欠下我相当大一笔钱,你的弟弟也会因此吃尽苦头。

谁不知道你家的事情,你母亲当着你父亲的面偷人,我能要你,你就心里偷笑吧,多亏了你这张还算不错的脸!

少女的目光渐渐失神,她任由丈夫摆弄着她的身子,两行清泪从面颊流淌下来。

家?

家人?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去珍视的东西,她赖以为生的执念吗?

少女这一刻,觉得自己无比的疲惫,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在她闭上双眼的瞬间,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匆忙逃离的背影。

紧接着,便是嘭的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

楚洛儿拼命地喘息着,她背对着破旧的木门,身体缓缓滑下,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

门内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带来剧烈的冲击。

可她偏偏在打开门之后,即使亲眼目睹了一切,却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就仿佛,那些被命运折磨的人,站在的舞台上,按照某种既定的剧本在表演着,而她,却是台下的观众,只能看着名为人生的悲剧,不断又重复地上演着。

无能为力。

“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从通道尽头的黑暗里传来,楚洛儿猛然转过头,看着那一瘸一拐的泥塑娃娃缓缓靠近。

“可怜又可悲的人类,只能一味地遭受命运的摆布,到头来,却落得无比凄惨的结局。”

“懒惰原罪!”楚洛儿突然愤怒了,她抬起手,锐利的光矛陡然凝聚,几乎瞬间便来到了泥塑娃娃的身前。

锋锐轻易地刺穿了泥塑娃娃的胸膛,可那娃娃却诡异地抬着头,用无比复杂的目光望着她。

“楚洛儿,你真的好狠心。”

“你为什么要杀我?”

“明明,全世界都抛弃了我,到头来还要被你如此对待,为什么……”泥塑娃娃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它的面容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约翰?”楚洛儿下意识喃喃道。

“不,你是懒惰原罪的伪装,你这混蛋,到现在还想要欺骗我?!”

“骗你?”约翰露出诡异的笑。

“楚洛儿……你以为我在骗你,你以为这里的一切,你推开门所看到的东西,全部都是假的?”

“不不不。”

“玩弄人类的情绪,是原罪的本能,我只不过是将这种本能,运用得更加巧妙而已。”

“这个地方,是用来存放那些被我汲取了情绪之人的记忆。”

“换句话说,这些人的悲剧命运,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哦~”

“而我……”约翰任由楚洛儿的光矛留在自己的胸口,指了指他的脸。

“就是名为约翰这个人变成我们之后的样子啊!”

“你想杀我?”

“那来吧。”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在你们那个现实世界里,那个被你们称作是患了烟火病的人中,也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约翰。”

“只要我死了,那么那个约翰脑子里的弦……也会嘭的一声,断掉的。”

楚洛儿瞳孔不断颤动。

“你应该不用我解释得再清楚一些了吧。”约翰冷笑道。

“没错,之前被你杀掉的,我们的同类,它们在现实世界所绑定的人类身躯,也会随之死去哦。”

“你就是个屠夫,刽子手!”约翰的神情陡然变得阴沉无比,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楚洛儿。

“来啊,杀了我!”

“动手啊!”

楚洛儿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光矛,光矛在约翰的胸膛中散去,伤口很快愈合。

“怎么?现在退缩了?”

“那可是要死的哦!”约翰嘴角勾起,脸上的面容缓缓扭曲,变成了女孩的模样。

“姐姐……你一定不忍心看着我死掉吧。”阿玉泪眼婆娑,语气凄楚。

“毕竟,你那么善良,那么充满正义感,又是一个仁慈柔软心肠的好人。”

“你一定会救我,对吧。”

“不。”楚洛儿紧紧攥着双手。

“你用这样的方式威胁我……根本没有意义。”

“那些身患烟火病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你只不过用原罪之力在他们的灵魂内,故意吊着他们最后一丝意识,好供你驱使。”

“情绪溃散,失去理智,一旦你收回原罪之力,他们就会彻底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毫无意义……”

“哦?”阿玉眨了眨眼。

“所以,你倒是杀了我啊,快动手啊,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归根结底,你还是迈不过内心的那道门槛,你担心,你怀疑,你害怕,你害怕他们还有救……”

“害怕自己现在的所思所想,到最后,却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楚洛儿,你真没用,就连我都知道,慈悲?善良?这些对于你们人类而言毫无价值的东西,现在却在束缚你的手脚?真是可笑啊!”

“够了!”

嘭!

楚洛儿彻底打碎了阿玉的脑袋,那女孩恢复成泥塑娃娃的模样,倒在地上,被楚洛儿一脚踩碎了结晶。

看着满地的碎石,少女目光微颤。

她很清楚,懒惰原罪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但她不得不动手杀了眼前的泥塑娃娃,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向前走下去,可这就是懒惰原罪想要达到的目的。

以这样的方式,彻底撕碎少女的心防。

曾经立誓要守护的人们,却因她而死。

哪怕明知道是被控制,哪怕明知道只剩下一口气,但内心告诉楚洛儿,她做不到心中毫无波澜,纹丝不动。

越是朝着黑暗的尽头走去,楚洛儿完全不想再去触碰那些存放记忆的门扉,但懒惰原罪的设计下,即使仅仅从门外经过,那些记忆也不由自主地出现在楚洛儿的脑海中。

无法躲避,无法逃开。

少女被迫见证了一段又一段黑暗,而又悲惨的命运。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在这永无止境的折磨中,彻底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沉沦在黑暗之内。

然而,当坐落在荒芜赤土上的宫殿,迎来一座庞然大物时,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楚洛儿的意识几乎快要模糊,却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所唤醒。

“该死?!又是谁?!”

几乎快要得逞的懒惰原罪差点发疯,可就在它看到宫殿上空的事物后,就连这尊原罪,也彻底傻眼。

“这是……什么东西……”

一座巨大的空中舰艇,巍巍而来,气势恢宏,穿过那漆黑的裂缝,露出峥嵘的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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